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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夏楠,你把我当什么

“妈妈!妈妈!”夏楠扑过去,想把妈妈抱起来,可尤幸之整个人像瘫软了一般,完全没了知觉,双眼闭合,脸色更是惨白得蒙着一层灰。夏楠吓坏了,一个劲地叫着妈妈,使尽了全力想把人抱起来,脚支撑着崴了好几次,却怎么都扶不起来。一种无力的恐惧一下子袭上心头,突然觉得好象自己最后能抓住的一点什么也即将要逝去了一般。

怎么怎么会这样

手上使再大的力气都抱不起妈妈,却只能拼尽了力气地一次次尝试,用最大的声音叫着妈妈:“妈妈,妈妈……你别吓我,妈妈,快…快起来啊!妈妈……”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些什么,只知道快点,得快点把妈妈扶起来,可她竟如此没用,她想叫爸爸,想叫哥哥,但事实上却只有她一个人……

“夏楠!”

顾辰西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他看见夏楠的样子,跪在地上,一边哭叫着一边又抱又拖,尤幸之倒在地上却一动不动,他顿时就明白了,冲过来就把人直接抱了起来。看夏楠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完全呆楞在了地上。

“去最近的医院,给我带路!”

夏楠这才反映了过来,心头像有什么滑过,还没来得及多想,就匆匆地跟着出门。

小镇不大,夏楠在前,顾辰西抱着人跟在后面,两人都是一路跑着,几分钟后就到了医院,情况紧急,昏迷的尤幸之被直接送进了急救室。幸好平时夏楠就带妈妈来这里做检查,病历齐全,主治医生对尤幸之的情况也比较了解。

夏楠坐在急救室外面的长椅上,眼睛直直地盯着急救室的门,每一次那门有什么动静或这有人从里面走出来,她都会本能地站起来,等人走过了,才又重新坐回位置上。顾辰西坐在她边上,看着她的样子,显然已经完全不会注意到还坐在一边的他。

顾辰西伸出一只手,慢慢地覆上夏楠紧握在一起的手上,那双手冰得没什么温度,却互相掐在一起,把指节都掐白了,她却好象一点都不疼。夏楠这才意识到她的旁边还坐了另外一个人,转头看了他一眼,却又马上低下头来,用手背胡乱地抹了抹脸颊,也不知道那眼泪是不是早就已经干了。

顾辰西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转到她面前,在她膝前慢慢地蹲下来,一只手依然覆在她的手上,一只手却伸到她的脚踝处,握住了她左脚的脚踝。他稍一用力,夏楠就疼得“嘶”一声,终于抬起头来看他。

“脚扭伤了,怎么都不说”他伸手把她凌乱的发丝拨了拨,又低下头去,把她的左脚放到自己的膝盖上,想脱了她的鞋子来检查。

“你干吗”夏楠却不肯,双手撑着椅子,缩着脚。

“帮你揉揉。”他很认真地说,声音低低的,听起来都有些不像他。

夏楠摇了摇头:“不用了,我要等妈妈出来。等下还得听医生怎么说,还得交费……可能,可能还得住院……”

她突然像想到了什么,也不管还蹲在她面前的顾辰西,直接把脚缩了回来,从椅子上站起来摸口袋:“我得打个电话,这个医院的床位太紧,我得找个家长帮帮忙……”

可她掏遍了身上的口袋都没有找到自己的手机,急得手足无措,就像幼儿园里犯了错的小孩,着急而无助。

顾辰西实在看不下去,他不知道自己心里的那些一个劲膨胀起来的感受是应该叫做心疼还是恼怒。

“夏楠。”他上前拉住她,“别再走来走去了,你的脚不疼吗”

夏楠却一把甩开他,完全不理会他的话,好象脑子里只有妈妈和手机:“你别管我,我得打电话。”

两人正拉扯着,急救室里便有医生走了出来,夏楠听到动静回头看,看到是一直在给妈妈治疗的大夫,赶紧甩了顾辰西跑过去。顾辰西放开她的手,眼睛却一直盯着她的左脚。

“医生,我妈妈怎么样了”夏楠一脸的焦急。

那大夫看了一眼夏楠,可能是见惯了这样的事,摘下口罩,一脸平静地说:“情况不是很乐观,如果有条件最好转去大医院。”

“怎么会不乐观”夏楠跟着医生,左脚一踮一踮的,“医生,几个礼拜前,我们才刚做过检查的,您当时不是说情况不错吗”

“你也说是几个礼拜前了。”医生没再往前走,可能是觉得夏楠这么跟着他很不自在,索性站住了跟她说清楚,“而且,现在病人的头部受到了严重撞击,具体情况等ct片出来才有定论。”

夏楠的身体不自觉地晃了晃,顾辰西走过去,伸手扶了扶她的肩膀,自然地把她身上的重量转到自己身上,然后才抬眼看向眼前的医生:“我能跟您谈谈吗”

那医生看向顾辰西,神色变了变,这个男人虽然是在问他,但明显的让人感觉到他话里的不容置疑,看人的眼神里更有一种凌驾于他人的凌厉。

医生没有任何怠慢地将尤幸之在医院的病历告诉了顾辰西,而且在最快速度里拿到了尤幸之的报告,最后的结果是小脑萎缩。

这个结果之于夏楠,显然是晴天霹雳,她一直当母亲的状况只是一种精神上的问题,不管是抑郁也好,痴呆也罢,她一直说服自己母亲其实是健康的。可事实是,她一直忽视了,不知道是因为长期存在的精神上的问题,还是因为服用了大量的药物,这样的结果,让她一直害怕的事情变成了真的。

夏楠坐在妈妈的病床边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顾辰西和医生的谈话,这个病床紧缺的医院给尤幸之单独安排了病房。现在她安静地躺在病床上,看似毫无痛苦,可医生说,早上她从轮椅上摔下来,应该是因为头痛发作导致的,而从她小脑委琐缩的状况来看,这样的发作应该不是第一次了。

顾辰西走进病房的时候,就看到夏楠这么无声无息地坐在那里,如同木偶一般,好象连眼珠子都不会动了。

“夏楠……”他坐到她边上,伸手把她搂进怀里,感觉她瘦得像不存在似的,“夏楠,想哭就哭出来,别这么憋着,恩”

夏楠被他抱在怀里,木然地靠着,像是什么都麻木了,心口却有个口子越裂越大,她的手拽着他袖口的衣服,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发出了声音,听起来却是从未有过的沙哑。

“怎么办我以为我已经做好了,我把桌子角都包起来了,把剪刀都藏起来了,可是……可是,我还是没做好……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顾辰西默默地抱着,抬着脸,任夏楠的脸窝在他的颈窝里,温热的泪水随着他的衣领渗到他的皮肤里,他不阻止,也不安慰,只想让她把该流的眼泪都流出来。那湿热却又冰凉的感觉,他知道他能感受到的不过是这六年来她所有伤痛的千万分之一而已。他一直理直气壮地说是她欠他的,那他是不是也欠了她的,让她一个人承受这一切,无人知晓的,一个人,独自。

“夏楠,跟我去北京,好不好”

顾辰西低下头,唇贴着她的耳朵,想把她的脸抬起来,夏楠却埋在她怀里,怎么都不愿抬头。

“别!别看我。”夏楠却低着头缩在他怀里,过了很久,才幽幽地说,“求你……别看我……”

“让我看看,恩夏楠,我想看。”

“不。”夏楠还是执意低着头,“别看我,就这么抱抱我。明天,明天你就走吧!”

“夏楠!”顾辰西的声音里显然透出了生气,他没想到这种时候了,她还是要他走,“你什么意思”

夏楠转过身去,离开他的怀抱,双手捂着脸颊,又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看着顾辰西说:“我只有妈妈一个亲人了,我不知道……我只是想留在这里一直陪着她。”

“医生也说了,要给阿姨联系大医院,在这里只会……”顾辰西停了停,才又说,“夏楠,到了北京,我会把一切都安排好的……”

“不,不。”夏楠像害怕什么似的赶紧摇头打断顾辰西,“我不想麻烦你……”

病房里突然没了声音,顾辰西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好象他从来没想到有朝一日夏楠会跟他说这样的话,心里像憋了一口气,怎么都缓不过来,说不出话,手却握得越来越紧,过了好久才生生地憋出了一句:“夏楠,你到底把我当什么”

第四十二章大人是学坏了的孩子

顾辰西走了,在说了那句话之后,下雪或是其他的什么,都根本够不成原因,如果他真要走,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夏楠想,这次她是真的把他给气走了。

妈妈的病情很不稳定,昏睡的时间比醒着的时候多,医生直白地告诉夏楠,这所县医院医疗设备有限,她妈妈的病情在这种情况下是很难控制的,他们也拿不出具体方案,如果一直不转去大医院,她就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学校知道了夏楠的情况,想给她一些假,让她好带着母亲去杭州或者上海看看,可夏楠却拒绝了,她照常上班,一下班就跑医院。她不是不想给妈妈治,只是她也如同这个小县医院,没有设备也没有条件,心里却不断地安慰自己,妈妈会好起来的,就如她那天在病房里说的,妈妈是她唯一的亲人了,如果可以她会不惜一切地去留住她。

周末,夏楠一大早就去了医院,她现在都有些不敢一个人留在家里,有时候会突然觉得,以后自己是不是就真的只能这样,真的变得孤独无依了。很意外的是,她竟然在病房里见到了一位不速之客。

“莫老师,您怎么来了”夏楠看到莫川坐在病房的椅子上,掩不住的惊讶。

莫川看到走进来的夏楠,微微笑了笑,脚边还放着一篮新鲜水果:“我来探病呀。”

说是来探病,可他的语气却很轻松,和他刚才规矩坐着的样子完全不一样,脸上的表情也难得的有些丰富。

夏楠有些不好意思,虽然这段时间一直共事,但私下俩人并没有什么来往,想来他也是在学校听人说起来她家里的情况才来的。夏楠客气地招呼他,给他倒了一杯热水,这么冷的天,外面的雪都还没有化,人家特地来这一趟,也的确是有心了。

莫川端正地坐在椅子上,甚至连膝盖都是并着的,喝水的样子也很认真,一口一口,到最后真的把那杯水给喝完了。夏楠正想给他再倒一杯,他倒先站了起来。

“夏楠,我们去下面走走吧!”

这个邀请着实有些突兀,他却说得自然,夏楠倒不好拒绝了,只得点了点头。

医院的下面有个小花园,其实也就是在一个圆形花坛里种着些植物,平时天气好的时候,会有病人在这里散步,现下天气倒是晴朗,只是地面都还是积雪,整个小花园显出别样的清净。夏楠和莫川一起走在不算厚的积雪上,留下两排鞋印,夏楠的那两个显得毫无规则,莫川的脚印却连成了笔直的一排,夏楠抬转头看了看他,这个漂亮的男人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走路的步子都像被专业训练过似的,整个人显得异常高挺。想较而言把自己缩在一身羽绒衣里,连脑袋都快要缩进去的夏楠,好象显得特别滑稽。

莫川走路的时候眼睛只看着前方,夏楠也不好搭话,直到走到一把长椅边,他才转过头来看夏楠:“咱们在这坐坐吧”

夏楠不自觉地看了看四下,这么冷的天坐在露天看雪景实在有些奇怪,不过跟莫川相处久了也知道有时候这位莫老师的思维的确是有些不同寻常的。两人坐下之后,莫川朝夏楠笑了笑,平时他并不是个很爱笑的人,今天这笑容好象是真的多了一点。

“夏楠,你知道,我的眼睛和正常人不大一样,对吗”

他说话的时候声音很平静,甚至多了一些平时没有的亲近,夏楠老实地点了点头,觉得他的语气好象很轻易地就能获得人的倾听,即使她并不知道他到底要说些什么。

“其实,我小时候的梦想是能成为一名设计师,设计什么都好,我的母亲说我一岁多的时候就会拿起笔来在纸上涂涂画画,从小就对色彩很敏感,看到鲜艳的颜色就哇哇大叫,为了这个,小的时候他们还管我叫小孔雀。”莫川说到这里,朝夏楠耸了耸肩,是个标准的西方化的无奈神情。

夏楠听了也轻笑一声。

“后来……你知道,我的眼睛变得不大一样了,我就像一直生活在卓别林的时代,只是多了那么点声音而已。眼睛不好了,心和其他感官却变得敏感起来,整个人好象都只剩下了黑白色彩。直到我遇到了一个人……”

莫川说到这里的时候,眼睛里透出一种难以察觉的光彩,夏楠知道他要说起的那个人一定对他意义非凡。

“你知道,我的鼻子很灵光,自从我的眼睛不行了之后,鼻子就特别好用,我总能闻到很细微的气味,每个人每样事物对我来说都有着特别的味道。而那个人闻起来,恩……就像这雪地里的一颗新鲜的红樱桃。你知道吗那种樱桃的味道。”

他笑着说,好象那个被他称作红樱桃的人就在他的面前:“她很调皮,总是不太听话,却又很热情,很容易就投入到一件事中,投入了就无法自拔。我最生气的时候会指着她批评,说她就是个不懂得长大的幼稚鬼。可她却告诉了我一句话,她说,大人都是学坏了的孩子,所以我说对了,她从来就不懂长大。”

“她是个女孩子吧”夏楠猜测。

莫川毫不避讳地点头,嘴角夸张地往上扬了扬:“她说她出生在中国的南方。”

“所以,你就不远千里地从国外跑来这里找她”夏楠笑了,几乎脱口而出。

“怎么我看起来还是像个外国人吗”莫川却皱起了眉头,他不明白夏楠怎么就看出他是从国外来的呢

“呵呵……”夏楠被他的神情逗笑,“不,你的中文说得很好,只是,你长得不像纯粹的亚洲人。”

这话不知道有没有真的安慰到莫川,夏楠只看到他稍微舒展了眉头,思考了一下,然后认真地点了点头。

“好了,你的红樱桃已经讲完了,我该上去了。”夏楠看了看表,想要起身,却被莫川摁住了肩膀。

“不不,夏楠,我是想告诉你,你不该拒绝顾先生。”莫川看着她,说得无比认真。

夏楠有些没反映过来,停了停才明白他说的顾先生是指谁,表情有些不自然。

莫川见她不说话,就接着说起来:“夏楠,你自己不觉得吗你和顾先生在一起的时候整个人都变成彩色的了,和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夏楠听了这话,直直地看向莫川,眼睛里的情绪是带着一些不悦的,他的话说得太过直接,似乎忘记了应有的礼节。莫川也意识到了,但却并没有因此而结束,眼神诚恳地看着夏楠。

“夏楠,其实长大并不可怕,变坏的大人也需要我们的原谅。”

“你什么都不知道……”夏楠克制住自己内心的不悦,尽可能把话说得理智。

“不,夏楠,你难道没有发现吗你总是很礼貌的称呼我莫老师,跟别人说第一句话的时候总是习惯地用您,一个人对生活的刻意疏离和冷漠,是周围的人都能感受到的,你很害怕去接近生活,这样逃避,不是真的在面对。”莫川的话说得并不激烈,却是最真实地袒露了夏楠的内心。

“够了!”夏楠无法接受一个完全还不熟识的人,对自己这样的剖析,他的话这么敏锐又这么犀利。

“要知道,夏楠,除了你自己没有人可以威胁到你!只有你自己可以选择是彩色或者灰色!”莫川说完这句话,深深地看了夏楠一眼,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迈开了脚步,留下她一个人坐着。

晚上的时候,事情却突然有了变化,医院在后半夜给夏楠来了电话,她匆匆地赶到医院的时候,妈妈又一次被送进了急救室,她看着长长的医院走廊,突然一瞬间好象感受到了莫川白天说的那种黑白的世界,可怕得让人窒息。

直到临晨,尤幸之才被推出来,医生只在她面前说了一句话:“如果再来一次,你妈妈很有可能就醒不过来了。”

冷漠而清晰的话语,夏楠却除了接受别无选择。一夜的精神紧张,让她心力憔悴,无力地蹲在墙角边,把脸埋进手臂里,用手圈住自己的身体,她真的很怕,很怕那种窒息的感觉。突然,一声声手机铃声却在这个时候连续作响,夏楠来不及思考就从口袋里摸出手机,上面显示着一个010区号的电话号码,她的脑袋里像是电光火石般地闪过什么,最终接起了那个电话。

“喂……你好……”她发现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

电话里却传来一个年长的声音:“是……夏楠吗”

夏楠一下子想不起来这个听来有些熟悉的声音,只得吸了吸鼻子回答:“是,我是,您是……”

“夏楠啊!”电话里的声音突然也显得异常激动,“我是……我是顾爷爷啊!”

第四十三章 ru臭未干

夏楠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也许是那个电话来得正是时候,也许是白天里某个人说的那一段话,亦或是在她的心里事实上并不是真的是毫无期待的……总之,第二天,当顾伯任的秘书长来到医院的时候,她看起来已经相当平静了。

平静地跟着他办理各类手续,回到家里收拾了能想得到的所有东西,结果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旅行箱就能放得下,夏楠心里不免自嘲,原来六年时间,自己以为会安然地呆在这个小镇里,却其实一直不过是个只抱着一个行李箱的漂客而已。

最让夏楠为难的,却是到学校去办理手续,孩子们的不舍直接写在脸上,虽然他们现在有了漂亮的莫老师,可谁都不想让他们的小夏老师离开,老校长最终也只批给了她一张假条,没有收下她的请辞,在最后送她出门的时候,却握着她的手说了一句:“夏楠,没什么过不去的坎。”

夏楠微微一笑,可又差一点热泪盈眶,这位在自己最落魄的时候向她伸出援手的长者,教了一辈子的书,看了一辈子的人,夏楠知道他所教给她的也许将是支撑她往后很长一段人生的精神力量,这个时候,也许除了拥抱,已不能表达她想要表达的情谊,这个拥抱既似朋友又如师生。

不愧是顾伯任身边的首席机要秘书兼勤务长,办事效率果断干练,傍晚的时候,夏楠已经坐在了飞往北京的专机上,母亲睡在后面的机舱位,旁边有两名随行的护士和一位脑外科权威主治医生。

一下飞机夏楠就被告知,母亲将被直接送往军区总院,顾伯任的秘书则将把她先带去事先安排好的住的地方,想必是去接她们之前就安排好了的,给夏楠安排的住处就在医院的边上。这是个环境不错的高档小区,门岗管理严格,一看就知道里面住着的人都不一般,到了这个时候夏楠反倒是坦然了,既来之则安之,她好象从小就这样,爷爷就说她不管什么情况,到了最后反倒是最镇定了。

车停在一层楼前,夏楠看见有个年轻女人站在那里,她跟着秘书长走过去,听他跟她交代里几句,才转头告诉夏楠,他就不上去了,有什么事都可以问louis。夏楠这才看清眼前这个年轻的女人,至多不过三十岁,白皙的西方肤色,身材保持得很好,在她仅存的一点不多的关于英语的印象里,louis似乎是个很具有男性特点的名字,比如法国历史上那一个个著名的路易国王。

果然,这个louis说话做事都如同她的穿着一般干练,脸上的笑容也相当专业,很直接地告诉夏楠她是mr顾的秘书,美国人,还给了她一张名片,以后不管有什么需要的都希望夏楠能够找她。

然后louis便把夏楠带进公寓,礼貌地站了十分钟,见她没什么吩咐,退出去之前告诉她,她会在楼下等她,然后带她去医院,看望她的母亲。不苛刻地说,louis的中文说得不错,除了声调上有个别奇怪的地方,平巧舌都分得很清楚,见她关上了门,夏楠随便找了个沙发坐下,大大地呼了一口气,用手拍了拍了脸,然后又站起来,拎着包走向房间。

这个公寓不算很大,有三个房间,夏楠选了一间最不像主卧的走了进去,把包里的重要物品拿出来,然后再把包放进了一个柜子。所谓的重要物品不过是她和妈妈的身份证,以及一张存着她这几年来一点积蓄的银行卡。

重新坐回车上的时候,louis给了夏楠一部手机,说是为了她能方便地联系想联系的人。晚上,夏楠从医院回来,对这个房子还完全都是陌生的感觉,妈妈在医院里都比这里热闹,有一个一直陪在边上的护工和一个二十四小时轮换值班的护士,突然之间她发现自己好象变得只要在边上看看就可以了。

不知道是不是突然到了一个不同的环境,人有些莫名的亢奋,坐进沙发里,从口袋里拿出那个louis给她的手机,打开来看时发现里面只存了一个号码,有些熟悉,却又一下子没想起来。不过一会儿,她突然想到louis把手机给她的时候说的话,那么具有暗示意味,再看看这个号码,夏楠突然觉得有些好笑,那个人好象一直都是这么执拗,从以前就是这样,明明这么别扭却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要不要给他打电话呢他一定是故意一直都不出现,却说不定早就听了louis的汇报了。夏楠正在犹豫,却未想公寓的门锁突然被转动了,夏楠吓了一大跳,站起来看向门口,大声问了一句:“谁”。

开门进来的顾辰西,也被她的叫声喊得一愣,两个人有些木愣愣地互相对望了一阵。夏楠才突然呼了口气,她真是够傻,还能有谁,会有这门的钥匙。

“怎么看到我有那么失望吗”顾辰西哼哼了一声,随意地把钥匙扔在进门口的一个玻璃碗里,换了双拖鞋走进来。

夏楠斜眼看了看他,管自己重新坐回沙发里,等到顾辰西走近了,她却突然捂了鼻子皱眉头。顾辰西看到她那个表情,口气不好地说:“你干吗”

“切!”夏楠却绕过他,直接走回房间去,在背后丢下了四个字,“一身酒气!”

顾辰西站在她背后,还真抬手闻了闻自己身上,哪有简直乱说。

夏楠在房间里洗了个澡,觉得有些口渴,想出去倒杯水喝,朝房门走了两步,才想到外面还有另外一个人,看了看自己穿在身上的睡衣,她连内衣都没有穿,想了想,还是走到柜子前,翻了条大衣出来包在外面,这才走了出来。

客厅的电视开着,人却没有。夏楠没多停留,直接走去厨房倒水,却没想到顾辰西也正在倒水喝,看他头发湿漉漉的穿着一条长袍睡衣,也应该是刚洗了澡。看到夏楠走进来,他只是抬了抬眼,继续喝自己的水。夏楠也不多话,越过他倒了杯水管自己喝了两口,一下子整个厨房除了咕噜咕噜的喝水声,什么声音都没有。

顾辰西喝完水,把水杯放下,突然把头凑向夏楠。

“你干吗”夏楠被吓了一跳,看他的脸就这么贴在自己脸边上,还上下打量自己,她本能地用手裹紧了大衣。

“切!”顾辰西却满不在乎地哼了一声,转过身去之前在她耳边吐了四个字,“ru臭未干!”

说完,他大爷地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出了厨房。夏楠呆愣愣地看着那个趾高气昂的背影消失在厨房门口,不知道该作什么表情,却清楚地感觉到心底有一种久违的感受,那种忍不住地想笑又想恼的感觉,想着,她的嘴角也果真扬了起来。

第四十四章 你允许我无亲无顾吗

夏楠在北京没有工作,也没什么要联系的人,虽然前后隔了不过个把月,但与之前来京的心情却大相径庭,这次她连生生都没有联系,整天医院公寓两点跑,母亲是她来北京的原因,也是她现在唯一在乎的。

顾辰西似乎一直记着那天夏楠对他说的话,对她虽然称不上冷眼相待,但也不再像在小镇上那般,有时候跟她说不上几句就冷哼一声,夏楠心里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

她也曾看过顾辰西向louis交代事情,如果没见过他在她面前的样子,肯定会觉得这个男人思维敏锐而果断,对自己的判断总是很冷静,说话的时候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有的时候她还会看到louis看着她boss的表情里会不自禁地带上一点意外和佩服。

但这样的顾辰西对她来说却是既陌生又新鲜的,也许是他有意的,也许连他自己都根本没有发觉,他在她面前的样子像是从来都没有走出过那个十八岁的少年,张扬、霸道、热情、乖张,甚至有那么点幼稚,总是很轻易地就生气,又很简单地就原谅对方。

有一次,夏楠实在有点没忍住,看着他穿着一身精良的西服,开门进来,看到她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好象很是不屑的样子,却拖着拖鞋从玄关处往沙发边走,坐进沙发里又抬头看了一眼电视,冷哼了一声,好象很质疑她的品位。夏楠有些被他惹恼了,眼睛看着电视,冷冷地说了句:“你怎么都不回家,这儿又不是你家”。

顾辰西突然之间就怒了,腾地站了起来,朝她吼,这怎么就不是我家,这里就是我家,我喜欢把这里当家,谁都管不着!

夏楠被他突然的反应吓傻了,看着他气得头顶都要冒烟的样子,一声没吭,临末了才听他说了一句:“夏楠,我早说你就是个不知好歹的!”

然后就无比愤怒地进了自己的房间,甩上了房门。夏楠看着他这一连串的动作,一气呵成,惊吓过后,却在沙发上笑起来,越笑越忍不住,最终笑得趴在沙发上,上气不接下气。顾辰西估计是在里面听见了她的笑声,嘭一声把房门打开,怒视夏楠,夏楠吓得又把笑声噎了回去看着他,不知道他又要做什么惊人的举动。谁知道他却只是警告性地看了她一眼,就又把门给关上了,夏楠又想笑,可之前噎得不轻,就一边笑一边打嗝,连喝了两杯水才有些好转。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好象经过了这次以后,顾辰西对她的态度缓和了很多,两个人的相处也自然了起来,会时不时地聊天,说些无关紧要的话,或者顾辰西每天都会问问她尤幸之的情况,虽然她的回答每天都差不多,但他倒是每次都听得认真。

夏楠向顾辰西提出过,能不能请个保姆,两个人一直住在公寓里,不免有些杂事,他是不可能动手的,夏楠又是得经常跑医院,实在顾不过来,顾辰西却一口否决了。

夏楠没有办法,每天得在他上班之前烧好早餐,一度想买社区服务部的早点来应付,结果第一口豆浆就被他直接吐了出来,这丫自己不会动手却挑剔得要命,自己煮的哪怕是清粥稀饭他都乖乖吃得底朝天,外面买的就算满汉全席他都不干。顾辰西的理由很简单,他整天吃外面的,一天也就一顿早餐可以在家里吃,他就要吃家里自己做的。夏楠一点反驳的理由都没有,每天乖乖地做出花样来伺候这个少爷。

除了早餐,还有一点就是顾辰西对衣服的要求,他可以接受拿去干洗店洗,也允许你洗坏了某件,时不时就给他换一件新的,但要求是,没一件都必须经她亲自手熨过。说实话,这个活夏楠是从来没做过,起先的时候,她还在干洗店里呆了半天,看那些老师傅是怎么熨衣服的,然后给louis打电话,要求提供最先进的熨烫设备,第二天他们家就硬件齐备了,只等着她能在软件上跟上。

这么一来,她每天都变得很忙,不仅要在医院里看着妈妈,还得做很多在她看来请个保姆就可以做的事,顾辰西却以他讨厌一个陌生人老是出现在自己的私人空间里为由,彻底打消了她的念头。夏楠也只能在心理抱怨,那你干吗不回家去你家有着一大帮子人抢着伺候你呢。

顾辰西从来没主动跟她提起过他的工作,但也不避讳她,有时候还会在客厅里打电话,三个房间的最后一间已经变成了书房,休息在家的时候,他会在里面看东西开会,夏楠也可以到里面去找自己喜欢的书来看。如果正好两个人撞到一块儿了,他也照常不误,好象她根本不存在,夏楠有时候想,他难道都没有什么商业机密吗不过他在谈论的那些什么数据、比例的,她也的确听不太懂,她现在连高三的数学都已经不记得了。

有一次夏楠也问起过他,他到底是做什么的,他看着她说:“你真想知道”

夏楠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如果不方便说就算了。”

反正应该不会是做间谍,夏楠想。顾辰西却笑了,说:“没什么不方便的,我只是怕你没兴趣。”

他告诉她,他的工作说简单了就是玩积木的,就跟小时候他喜欢玩的那些组装游戏一样,把散的东西组装起来,或者把别人搭好的统统推倒拆了,然后再按照他的想法把它们组装起来,如果有现成的,那么他就在别人搭好的基础上,再做拼接,形成更大的规模。后来,夏楠知道了一词,叫做商业兼并。

顾辰西对夏楠说的话好象记得特别清楚,有时候连她自己都快忘记了的时候,他却突然提起来。那天顾辰西说要陪她一起去看尤幸之,夏楠看了看手机才知道那天是周末,就和顾辰西一起去了医院。

尤幸之的病房在高干区,环境很好,一人一房,还配有监护室和护士休息室。妈妈到了北京后状况还算稳定,主治医生是脑外科权威,听说是顾辰西的母亲贺郁兰的大学同学,因为他这几年一直在美国,所以能请到他很不容易,夏楠原本想表示一下谢意,问了顾辰西,他却告诉她他妈这半年都在国外,等回来了再说。夏楠想了想,也不多问,既然如此,她也就不说什么了。

倒是顾伯任给夏楠打过一个电话,交代她好好照顾母亲和自己,他和顾奶奶年纪都大了,顾奶奶这段时间都在瑞士疗养,等回来了,找个机会,他们想见见夏楠。夏楠在电话里谢过,她不知道自己除了谢谢还能怎样,她记得当年,在母亲最后清醒的一段时间里,告诉过她,谁都别找,千万别去找谁帮忙,能走多远就走多远。她知道哥哥的意外让母亲彻底崩溃,时至今日她又回到了这里,却也确实已没了要去找谁的冲动。

顾辰西和夏楠在病房里呆了很长一段时间,夏楠想给妈妈擦擦身子,本来她是想让顾辰西回避的,谁知他很自然地走到她边上,帮她端着水,然后去换水,一次次地来回,默不作声,却做得很好。夏楠给妈妈翻身的时候,力气不够,他很小心地把尤幸之抱起来,动作慢而轻,夏楠很小声地说了句谢谢,他却朝她笑了笑,很高兴的样子。

走出病房的时候,两人心情都不错。走到病房区的楼下,那里是一块比较安静的休息区,有健身设备,有假山小池,比之那个小镇上的医院,这里就像个小公园。走到一处,隐约听到一个很细小的啜泣声,夏楠抬头看顾辰西,他也正好在看她。两个人很默契地朝边上的绿化带走,在一棵桂花树后面,看到了一个穿着病号服又裹着一件长羽绒衣的小女孩。夏楠认得她,她就住在尤幸之对面的病房,护士们都说这个小女孩聪明伶俐,但那个小脑袋里却长着颗一直在长大的肿瘤。

夏楠走过去蹲到她面前,小姑娘也察觉到了有人,抬起头来,虽然脸上挂着泪花,还是乖乖地叫了声:“姐姐。”

“乖。”夏楠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告诉姐姐,你怎么躲在这里啊”

小女孩憋了憋嘴,眼泪又掉下来了:“妈妈……妈妈不要我了,妈妈要生小弟弟了……”

原来如此,夏楠一下子明白了,这样的情况在医院里并不少见,何况是这些住在高干病房里的小孩,很多情况下他们要提早面对很多东西。

“你不喜欢小弟弟吗还是不喜欢妈妈了”夏楠问她。

小姑娘使劲地摇头:“我喜欢……我都喜欢……”

“那多好啊!”夏楠笑了,帮孩子把眼泪抹干净,“以后除了妈妈,你还有弟弟了呢又多了个亲人,不是很好吗”

小女孩也许并没有完全听懂夏楠的话,但似乎又明白了什么,弟弟是亲人,她又多了一个喜欢的人,这么一想好象就变得开心了。小孩子就是这点好,开心了就什么都好了,泪还没干就开始笑了。

两人站起身的时候,小姑娘的护工阿姨正好来了,夏楠把她交到护工手中,她笑着跟夏楠挥手说姐姐再见。顾辰西在边上看着,夏楠转过身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他在朝着自己笑。

“干吗看着我笑什么”夏楠摸了摸自己的脸。

顾辰西没有回答,却伸手拉过她的手,才慢慢开口:“夏楠,你怕不怕多一个亲人”

夏楠有些不明所以,她的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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