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几几乎要停止呼吸。
忽然而来的美丽、像忽然而来的幸福一样,总是叫我不由得停止呼吸,一直要呆很久,确定它是真的,才敢把那口气呼出去。
水玉端茶上来:“大人……”
我拉她衣角:“可以端到外面吗”指着那边,“看见那树梨花可以把茶桌放在那里吗”
她很轻微的怔一下,笑了,唇角弯上去,轻松回答:“好。”就像无数次接受这样的请求一样,简单一个转身,就去准备。
不需要多久,一张漂亮的小木桌就在梨树下摆好了,上面摆着茶具,边上搭两只可爱的木椅。水玉给我们倒好热腾腾的茶,把我的一盅捧给我:“大人,茶可以慢慢喝了。”笑得非常愉快,把几个字特意咬成重音。
她在笑我饭吃得太快我心里吐吐舌头,把暖茶捧在手心,往后一靠,水玉先已细心的准备了腰垫,靠起来非常舒服。梨花就在头上盛开,微暖的晚风吹拂,花朵间或会落下一瓣,擦着人的头发丝。
夫复何求啊。我适意的长吁一口气,把自己陷在椅垫里。
命运难得对我这般优待。肚中有粮、心底不慌,手里有茶、身边有美景可人,我得好好享受这一刻。
“大人……”黄光捧着茶盏,不喝,低头静静开口。
“什么事”我前后轻轻摇着,仰头看花。
“今日有四十余名大臣在廷前被赐死,血流盈阶。”他道。
那晚的血腥味骤然间席卷而来。为什么梨花还可以这样安静的雪白盛开呢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所谓良辰美景,在这样的小院子里,真是一件奇怪的事。我继续前后摇,捧着我的茶,想。
黄光很轻的把茶盏放回茶托,“叮”的一声响,一片梨花像被这响声所惊动,落下来,轻盈打个旋,擦着他的指尖,落在桌面上。桌面漆作苍绿色,他的指尖白得几乎透明,指甲咬得有点不平整,那片花瓣边缘有虫啮的一小个缺口。
“所以呢”我啜了一口茶,问。
“大人今天救了我一命,还能不能,多救一些性命”他道。
这才是他今天真正想对我说的话吧
我忽然想起一句“大厦将倾,岂独木能支”,差点不合时宜的笑起来。新皇帝要诛杀异己者,我能做什么他当我是神仙吗
看着他的神色,我忽然醒觉:他跟水玉一样,把“程昭然”当成了某种接近神仙的存在!
我想骂娘。
程昭然,你给别人留下这么大的期待,然后在变态皇帝手里棋输一招,就殉夫自尽了,留下我在这里怎么收拾你的烂摊子告诉他们实话,叫他们别再指望你了,他们会不会信总之我是不能再装下去了!这担子太重,我哪儿担得起!
“禀大人!宫里的公公来拜访大人。”丝铃前来禀报,漆黑眸子眨啊眨的,“他好像带来很多赐物哦。”
“丝铃!”水玉责备的唤了一声。
黄光手放在桌上,低着头,仍在等我的回答。他的脖子细得像个孩子,脑袋比起来就太大一点,大头孩子,头发那么软。
我不知为什么就柔和的回答:“我尽我所能。”
“多谢大人!”黄光单膝跪下去,谢得很用力。我站在那儿欲哭无泪:为什么要答应我有什么“所能”可以帮他“尽”的轻易许下这个承诺,以后还不知怎么办呢!呜,再这样下去,我迟早要前仆后继、跟随程昭然的脚步去死虽然她这具身体也不一定会死,说不定召唤其他游魂来填充。话说,如果抓我来的就是这具身体的话,我是不是要直接拷打它,问问它打算要我怎么办,不过拷打它跟拷打我到底有什么区别啊呜,我的脑袋怎么这么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