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跪在雕了莲花的白玉砖上, 景德帝坐在椅子上, 一侧的秀丽山河屏风磅礴大气,景德帝蹙着眉, 指尖缓慢的敲击黄花梨龙纹案桌, 德妃心里有些不安:“陛下, 此事不是臣妾所为,臣妾入宫这么多年, 一直尽心尽力伺候陛下,臣妾是什么性子,陛下最清楚了。”
德妃最大的优势就是她入宫多年,陛下身边的老人先后死的死, 入冷宫的入冷宫,唯有她与贤妃几位老人一直尊贵的活到现在, 陛下也没厌弃她,自然是她知道怎么讨陛下欢心, 她自认为了解陛下, 陛下也明白她知道自己的底线在哪里,所以德妃此言意在告诉陛下她不会触碰陛下的底线。
景德帝摩挲手上的老茧,他觉得人就和这手上的老茧一般, 从前是块光滑的嫩肉, 久而久之变成一块僵硬的茧,摸着不舒服,想要割掉,到底还是自己手上的一块肉。
他不知何时自己变得如此优柔寡断, 竟然多情了起来,连德妃这样的都能想成自己手上的老茧,舍不得除去了,大抵是因为他真的老了吧。
他扫了德妃一眼,清河郡主见他目光复杂,忍不住道:“陛下,阿瑶年yòu,也不知哪里得罪德妃娘娘了,她向来对待长辈守礼,不会冒犯德妃娘娘,那便是我们做爹娘的惹恼了德妃娘娘,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德妃娘娘说出来,莫要伤害臣妇的孩子。”
她重重的将额头磕在汉白玉砖上,砰的一声,大殿奢华,到底是陛下一人居住,此刻留下的宫人不多,显得空旷许多,她声音坚定:“求陛下为臣妇做主。”
景德帝没说话,清河郡主双手扶地,继续道:“求陛下为臣妇做主。”
赵誉连忙上前扶她,她推开赵誉,仰首看向高高在上的景德帝。
景德帝抿着chún,此刻谁也猜不透他心中想的是什么,帝王最擅长的便是隐藏自己。
“陛下,宁国公府忠心耿耿,我夫君为朝廷效力,随时听候陛下差遣,从不敢松懈半分,为的不过就是能替陛下分忧罢了,做臣子的还不是要听陛下的命令,今日一事,索性便挑明了说,德妃娘娘说她没有杀阿瑶的理由,她确实没有想杀阿瑶,她不过是想利用阿瑶罢了,想要让阿瑶成为吴王府的媳妇,好叫我宁国公府为吴王府效力。”
德妃怒道: “简直是一派胡言,宁国公既然对陛下忠心耿耿,又怎会因一小女儿便改变这份忠心。”
“谁人不知阿瑶是我宁国公府的掌上明珠,我与她父亲爱她护她,可她命不好,生在宁国公府这样的人家,天生就活该被人算计。”
“郡主非要这么说那也是郡主的心结,与本宫无关。”
景德帝一拍桌子:“都给朕闭嘴。”
“陛下息怒,陆三小姐在宫中落水,臣妾辅佐皇后管理后宫,有失职之责,臣妾向陛下请罪。”
景德帝不说话,清河郡主瞧出他有心护着德妃,有些心寒,无论做臣子的怎么为他效力,如何对他忠心耿耿,始终比不过枕边人的两句好话。
她觉得有些好笑,陛下一面让臣子对他忠心,一面又纵容皇子以这种卑劣的手段获得臣子的支持,到底哪一种,才是他想要的。
事已至此,多说已是无益,清河郡主往地上一拜:“无论陛下如何想,臣妇自己心里明白,德妃娘娘为了让宁国公府支持吴王殿下,算计臣妇的女儿。”
清河郡主自小便倔,认定的事怎么都改不了,景德帝是知道的,他们名为表兄妹,景德帝却大她太多,便是做fù_nǚ也是够的。
景德帝想到清河郡主刚出生那会,他已经坐上了帝位,他抱着小小的肉团子,心想这是姑姑的女孩,他一定要给这女孩最好的。
清河郡主yòu时经常入宫,他抱着她坐在御书房里,瞧着她小小的手握着笔,在奏折上乱画。
一眨眼,当年他疼爱的妹妹也为人母,同他不再亲近,姑姑同他渐行渐远,怀萱走了,阿蔚也走了,他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了。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阿瑶丫头呢?”
清河郡主默了会,开口道:“在浅笙楼。”
赵誉道:“父皇,瑞清池围栏一查便能查出是割过的,且是瑞清池管事太监无疑,明惠都承认了,若无此事,她又怎会冤枉她的亲祖母。”
德妃娘娘扫了明惠郡主一眼,明惠郡主结巴道:“我……我不知道。”
她到现在脑袋都有点懵。
景德帝忆及往事,当年鲁国大长公主待他是真的好,把他从晋王府带出来,给他最好的一切,她虽是穆宗最宠爱的公主,天资聪慧,到底也只是一个女孩,养在深宫之中,夺嫡的事她chā不上手,为了让他能顺利登位,她嫁给了当时位高权重的李大将军,一心为他谋划,他那会心中所想便是姑姑真心待他,将来他一定也要待姑姑好。
权利迷人眼,他渐渐对姑姑有所防范,姑姑的心里也是清楚的,所以这些年姑姑收敛锋芒,安心的在大长公主福利侍花弄草,他心中有愧。
景德帝拢着袖子咳嗽,总管太监连忙捧了茶盏上前,他抿了口茶,总管太监问他要不要宣太医,他摆了摆手。
下面的人都在等着他说话,向来体贴的德妃也垂着眼,静静的等着他。
赵誉拱手行礼:“父皇若是身体不适,便早些休息,此事日后再议,父皇当以龙体为重。”
总算还有个儿子能想起他,景德帝面露欣慰,招手道:“阿誉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