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见那黑烟渐薄,天龙寺众僧跪在地上,极是悲怮,两个年纪稍大的僧人再看鸠摩智的眼神大显愤恨。
鸠摩智微微一怔,见得林毅惋惜神色,暗叫不好,当即收掌退后几步,单手持于胸前,庄容宝相,朗声质问:“阿弥陀佛,枯荣大师,你烧了《六脉神剑》的剑谱,他日大师圆寂之后,如何去见大理段氏的先人?”
枯荣看着已经烧毁的剑谱,眼中隐有泪光,身影寂寥,闭上眼,淡淡说道:“现实如此,这天大的事,也是段氏家务,不劳明王操心。老衲他日唯有闭下死关,不创出媲美《六脉神剑》的武学绝不出关,如此,方能赎罪。明王倒是好心,心中还念老衲如何去见段氏先祖。既然有此疑虑,明王不如想一想,老衲为何不与林公子联手,将明王留在天龙寺礼佛,互通经典?”
鸠摩智本来心中又惊又怒,原以为有慕容博相助,那《六脉神剑》必然唾手可得,不想林毅插了一脚,退走强援,自己本与枯荣正在五五之间,加上林毅,自己必败无疑。现听了枯荣此言,心中陡然大定,若林毅真愿意帮枯荣对付自己,这枯荣何必再说这话?想来他们之间也有间隙,正可为其所用。当即说道:“枯荣大师此言诧异,小僧今日来天龙寺,本欲借贵寺的《六脉神剑》一观,只是因为大师偏守狭隘的门户之见,焚烧了经典,此则大过矣。小僧本想以少林绝技换《六脉神剑》,连本因大师也有意动,可大师凭着身份,强行不许,此则又一过尔。呵呵,大师若要请林家公子联手对付小僧,那段氏家说的江湖行事手段,可违背的一干二净,此则三过。就是与林家公子联手留下小僧,凭林家公子的品性,定然留手,既然留不得小僧性命,就算大理的消息捂得再紧,有林公子在,吐蕃如何得不到消息?小僧身为吐蕃国师,信众无数,其中不乏将兵,只需吐蕃得了消息,便有无数兵马南下大理,那时,生灵涂炭,敢问这等大罪怪小僧还是怪罪大师?如此,乃第四大过矣。这位林家公子向来信奉事不过三,今日大师身背四大罪过,更是刚愎自用,目中无人,你说,林家公子焉能助你?”
本因方丈听了鸠摩智无耻之言,怒不可遏,起身大骂道:“鸠摩智!拿你命...”
话尚未落音,鸠摩智便是挥手两记火焰刀,本因脸色大变,慌忙之下双指齐出,以一阳指接下这两记火焰刀,一时间血气翻涌。鸠摩智眼中寒光一闪而过,心道今日已经结下大仇,枯荣又要与那林毅联手留下自己,当真留下,岂有命在?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正要取本因性命,却又一根手指伸在鸠摩智掌前,两人内力一冲,正是平分秋色,鸠摩智看着林毅,问道:“林公子,你当真要替枯荣大师出手?”
林毅站在枯荣之前,说道:“明王多虑了,我可不是要帮枯荣大师,而是想劝良家和好。”
众人听了林毅这话,面色不一,枯荣默默不语,本尘(段正明)若有所思,余下众僧破口大骂,说出的话全不似出家人的修养。鸠摩智见林毅成竹在胸,暗暗思索其想,保住自己,于他何益?自己已经戒去了那刮肉蚀骨的芙蓉膏,也没揽着别人用,就是自己引以为傲的《小无相功》,林毅也有一份,他还想在自己身上取什么好处?难道是少林七十二绝技?也不然,方才那一指,便是慕容博引以为傲破除少林掌法的绝技,既然他会破招的技艺,那他如何没见过少林七十二绝技?想不透林毅此招为何,亦不想结下天龙寺这个大仇家,当即顺着林毅的话说道:“哦?林公子难道有法子化解天龙寺各位高僧的凶戾之气?呵呵,以和为贵,那是最好也不过了,林公子若要小僧相助,但言无妨。”
林毅白了鸠摩智一眼,心道在这的光头秃子没一个好东西,不过自己想着大理的罂粟,吐蕃的财宝皮乳,那会在乎他们的生死爱恨?也懒得计较鸠摩智的心思,笑道:“天龙寺的高僧都是悟了道的大师,心胸宽广,如何会有什么凶戾之气?明王这是妄言了。”
两人相视大笑,此言揭过,见那几个僧人暗暗难定,准备出手,便转到鸠摩智身前,继续道:“之前明王与天龙寺的高僧展示了少林绝学,本因方丈既然心动,只因枯荣大师一番话才拒绝,此时《六脉神剑》已毁,不过明王也该见识了其威力,既然各位高僧的《六脉神剑》胜不过明王,明王不妨将那三门少林指法留下,当做观悟绝技的谢礼,两家就此作罢,如何?”
鸠摩智急于脱身,自无不可,只是自恃颜面身份,武功有胜过天龙寺各个僧人,要等天龙寺的僧人先点头才肯应允。林毅知道鸠摩智的性子,也不多问,看着本因方丈,与新入寺的本尘,为何不看枯荣?倒不是瞧不起他身份,只是,此时大家都是说场面话,做场面事,光凭着“前辈”这个身份,只可建议,并不好用,万一这老前辈再多说什么,可就无话可说了。
本因犹豫难定,实在拿不出主意来,本尘倒是看得通透,他本事大理皇帝,开明进取,不然也不会学林毅那般苦熬一般的指法,今日见得鸠摩智大显威风,天龙寺的护国神技也护不住段氏的颜面,便有了广纳武学,汇于一阳指的心思,此时听林毅如此建议,心中怎的不动念?对本因附耳几句,本因微微点头,只是摄于枯荣,仍开不了口。
此时枯荣似胜实败,烧毁了《六脉神剑》,悲喜之间,却是隐隐参悟透“非枯非荣、亦枯亦荣”的境界,看着本因,叹息道:“本因,你是方丈,此事由你拿定,不必问我。”当下转身而去,入了寺庙中,数息之后,天龙寺中一处佛塔,传来阵阵梵音。
林毅不懂梵文,更不懂佛经,看着鸠摩智,鸠摩智脱口翻译道:“...诸比丘,因未能了解四种圣谛,我等长期轮转生死之途。何者为四?诸比丘,是苦谛、苦因谛、苦灭谛、和引苦入于毁灭之途的道谛。诸比丘,若能了解此四圣谛,则取欲已尽,有因已灭,从此不再受生...”梵音时断时显,三炷香之后,一篇《大般涅槃经》便念完,末了,除去林毅,在场众人尽偈“阿弥陀佛”,鸠摩智面微显颓然之色,转瞬即逝,复观本因,本因此时尚未能从枯荣的诵经里超脱,退回大殿中颂拜。
诸僧瞧着离去本因,毫无办法,只得由本尘说道:“既然有林家公子作保,那便有贫僧来与大轮明王和解。嚯,功夫没了,还能练回来,进取的心意没了,那人就是有再厉害的功夫也没用。”
林毅说道:“大师既然由此感悟,看来没了《六脉神剑》,想必段氏的功夫必能更上一层楼。”
本尘并未与林毅多言,鸠摩智见得这大理皇帝在天龙寺为僧,他也显示过些许《六脉神剑》的技巧,心中又有一些计较,只是见林毅站在两人之间,对双方皆有堤防,知道事不可为,由此熄了念想,说道:“既然如此,小僧便将那三门少林绝技留下啦。贵寺宝经因小僧而毁,心下大是过意不去,好在此经非一人之力所能练得,毁与不毁,原无多大分别。这就告辞。”
此言甚是埋汰人,不过既然低头,天龙寺诸僧也闭口不言,本参、本观、本相三人抱着盛着绝技的箱子入了寺庙里,看他们走的轻快,鸠摩智心中极是不爽利,不过有林毅在此,也不得反悔。正要离去,却见有一个小僧人跑进寺里,来不及喘气,指着外头朝本因喊道:“方丈,方丈!不好了,外头有一伙泥腿子要造反啦,正要大进天龙寺来!”
本因心情本就郁结,听了这话,岂能不怒?天龙寺在大理地位超凡,乃是皇帝退位出家之所,谁敢来天龙寺闹事?当下将其余高僧唤来,商讨对策。本尘抬头看着林毅,目光甚疑,鸠摩智见两边要翻脸,当即停下脚步,暗中图谋。
林毅见了本尘目光,心中极是不喜,心道这段氏真是不知好歹,自己三番两次留给其颜面,其三番两次不分是非,自己手下的所作所为,自己可不认账。当下冷言道:“不必这般看我,我要动手,自己就打进大理去了,平了忠于你段氏的人马,在来打下天龙寺,那会用这种手段来叫你们难受?不要太高看了自己,段正明,皇上。”毕竟心中愤懑,面容渐怒,继续说道:“你们段氏,一而再,再而三来冒犯于我,这是第三次,在有冒犯,段正明,你就是于我有授艺之德,我也不会再想你的面子。”
本尘低声叹气,知道林毅这话说的不假,当下闭口不言,低头诵经。鸠摩智见林毅与段氏已有龌龊,心中大喜,只道再叫,这两方当事者再生心结,叫林家那些人多卖些武器粮食给吐蕃,那大理段氏覆灭可期,吐蕃收下这丰庶之地,难忘汉宋,霸业可期,那时自己身为吐蕃国师,还用得着怕谁?
只是鸠摩智尚未开口,又见几个和尚半跌半跑进了天龙寺,身着僧袍皆破,上下没一处好地方,更有一个年纪稍大的和尚,进寺就倒了,只有一个受伤较轻的小和尚指着外头,慌忙喊道:“师叔,师伯,师父!大事不好了,那些外头的百姓聚集了几百人,不知得了那些人的蒙蔽,说天龙寺的...的...本因方丈强取了人命,罔顾国法,正朝寺里打来,四师兄...四师兄被他们拖入人群里,活活...活活给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