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吃。
杜琴娘张口结舌。
再吃。
杜啸风兄弟俩拚命咽口水。
继续吃。慕容雪捂着嘴,好像快吐了。唯有慕容羽段,他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她好一会儿,然后,伸手轻轻按在她拿筷子的手背上。砚心
同样的,就在他碰触到她的那一瞬间,她突然抬起头来看他,还塞了满嘴油腻腻的菜,那模样很可笑,而那眼神……
吃饱了吗慕容羽段轻轻问,透着隐约的笑意。
静了一下,默砚心点点头,然后放下碗筷,起身,开始收拾碗盘,嘴里还在嚼嚼嚼……
慕容羽段忍俊不住,失笑。砚心,妳真的好可爱!
又是两朵红云浮上默砚心双颊,默默地,她捧着碗盘回厨房里去洗。
她一离开,慕容雪马上就问过来了。大哥,嫂子没错是很能干啦,但她总是那样冷冷淡淡的不爱搭理人,有时候跟她说话,她都不睬我们,哪里可爱了
嘴角浮笑,慕容羽段摇摇头。不,她并不是故意不搭理人的,而是……
不一会儿,笑声接二连三地爆出。
不会吧
真的
大嫂好好玩喔!
嗯嗯,那现在我们知道该怎么做,她才会搭理我们了。再晚一些时,大家都各自回房歇息去了,而慕容羽段,他喜欢看书,也只有这时候才有空看书。
我想看点书,妳先睡吧!
默砚心看了他一下,脸上依然没有丝毫表情,却倒了杯茶放到书案上,然后捧着女红篮子坐到窗前,他看书,她做女红。
偶尔,他会不经意地举眸看看她,然后,她也会抬头看他,却谁也没出声,两人只是相对片刻,再分别回到自己的事上,他看他的书,她做她的女红;又有时,是她先抬头看他,而他则若有所觉地把目光从书页上移到她那边,两人再次相对片刻,依然无言,然后又分别回到自己的书和女红上。
他始终没有说话,她也没有任何特别的反应。
新婚夫妻如此安静、如此平淡,就像成亲十几二十年的老夫老妻似的,这实在是有点奇怪。
才新婚第二天,他不应该看书,她也不应该做女红的。然而,他们之间的气氛是那么的自然,空气中充满了平和与安详的宁静,虽然没有新婚的喜气却弥漫着一股恬淡的温暖。
起更了,我们睡吧!终于,他搁下了书本,然后,很自然地招呼妻子上床,再很自然地侧过身去,
很自然地环住她的娇躯,又很自然地俯首覆上她的樱唇,很自然地顺便解开她的内衫,最后,很自然地……
新婚夜的任务,他们又完成了一次,只是,这次不会痛了。
事后,如同未婚前一样,她习惯性地侧过身子去睡,他则很自然地展臂环住她的腰,将她拉向他,让她的背贴在他胸前。
然后,两人阖上眼,睡了。
新婚没几天,慕容羽段就觉得默砚心是个很适合他的妻子,因为他不爱说话,而她正好是个哑巴。虽然两人没有办法像平常夫妻一样用谈话聊天来沟通,但不知为何,他总是能够从她的眼神和肢体动作上,臆测出她的思考和行为;而她,也似乎并不需要他对她说什么就能够了解到他的需要,他们之间最好的相处模式,似乎正是!不说话。
然而,杜琴娘却有不同的想法,儿子和媳妇儿在房里头是怎样的,她不清楚,也不好过问,但他们出了房间后,媳妇不说话,没话讲,她是个哑巴嘛,但儿子竟然也跟媳妇说不上几句话,这就太过分了。
冷眼旁观半个月后,她终于忍不住了。
羽儿,来来来,娘有话跟你说。
这日,晚膳刚过,默砚心和慕容雪到厨房去洗碗,杜琴娘就拉着儿子到屋外去说话。
娘慕容羽段有点困惑,是什么话不能当着大家的面说呢
我说羽儿啊,娘知道你不爱说话,可是呢……杜琴娘拍拍儿子的手。你得替砚心多想想啊,她一个人嫁到咱们家来,地儿不熟,人又生分,那是很孤单寂寞的,更糟糕的是,她也说不出口。所以啊……
她朝屋里瞥去一眼。你得多和砚心说说话,让她尽快熟悉你、熟悉咱们,你懂吗
慕容羽段很仔细地听完,再认真的想了想,然后反问了一句。说什么
依然很困惑,他并不觉得他和新婚妻子之间需要特别说什么呀!
说什么竟敢问这种话!拳头举起来,差一点点就捶过去了,当然是跟她说一些咱们家的事呀!杜琴娘咬牙切齿地说。尽量让她多了解一点咱们家,还有咱们家里的人,她才能够早点把咱们家当作是她的家,把咱们家里的人视为她自己的家人,懂了吗
两眼盯着那只高高举在半空中的拳头,慕容羽段小心翼翼的侧移一步,尽量避开娘亲的攻击范围圈,再认真思考片刻。
或许……懂了。
不是很有把握的语气,令人听了一点信心都没有,不过,这也表示他至少会试着多和媳妇说说话,那就够了。
每天都要说喔!
是。
很好,那咱们进去吧!
话落,杜琴娘抬脚就走,慕容羽段连忙阖起甫张开的嘴,快步跟上。
他原想再问问,他应该什么时候跟妻子说话的,现在想想,也许娘是要他自己决定,那就他自己决定吧!
同样的,晚膳后大家便各自回房休息,而慕容羽段也习惯性地一回房后便坐上书案后的椅子,打开书本,静下心来看……慢着,不能看!娘要他和砚心多说点话,但他们根本没什么时间独处,算来算去也只有现在,现在再不说,就真的没什么机会说了。
可是,他究竟要跟她说什么呢
心中暗忖,他的视线下意识往前望,正好他的妻子将茶盅搁上书案,两双目光很自然地交会在一起,然后,胶着住了,并不像以往那样片刻后就分开,因为……
他知道她在等待,等待他跟她说话。
而她也知道他在思索,思索要对她说的话。
所以他们的目光胶着住了,因为他在思索要说什么,该如何起头;而她在等待他开口,说清楚究竟是什么事这真的是很奇怪的状况,娘说砚心和他不够熟悉,他也承认,他和妻子的确相当陌生,毕竟,他们新婚才半个月,可是,他们之间却毋须言传便可意会到对方的心思,靠的完全是一种纯粹的直觉,而不是对彼此的认识。他对其他任何人都没有这种直觉,只有对她,几乎是从第一次在湖畔见到她开始,他就有这种直觉了,而对她的认识愈多,直觉所判断出来的答案就愈详细、愈精准,甚至比说出来的话更正确。
嘴里说出来的话有可能是谎言,而隐藏在心里的思绪是再真实不过了。
所以,他实在不认为他还有必要向妻子介绍自己,他们确实是很陌生,却一点也不妨碍他们对彼此的直觉。
那么就……
小妹,她都十九岁了,却没有适合的对象上门来求过亲,因为……
这就是他思考后的决定,说出他心中的烦恼,不但可以让她了解家里的状况,也可以个别了解他的家人,更可以了解他本身的想法。
最重要的是,这也是他尊重她的表示!他在征询她的意见。
所以,他就一直说一直说一直说,而他的妻子也默默地站在那里一直听一直听一直听……请等一下,她……真的有在听吗直觉不对而停下来的慕容羽段,狐疑地审视眼前的妻子,见她表情是不变的漠然,姿势也毫无二致,尤其她那双美得令人心痛的瞳眸更是盯着他看得毫不稍瞬,似是很专心在聆听,可是……
砚心
果然,没有任何反应。
慕容羽段不由轻叹,娘说得好像不太正确,他很努力要让妻子了解他的家、他的家人,她却根本没兴趣听嘛!
旋即,他又淡然一哂。
可是,这不也正是她最可爱的地方吗!
于是,他伸长手碰碰她,她那双直盯着他看的美眸突然睁了睁,他若无其事地收回手翻书页。
没事了。
然后,他垂眸看他的书,她则抱着女红篮到窗前做女红。
以后,他还是会继续说给她听!娘亲的话不能不从,不过,如果是她不想听的话题,他就不会再继续说下去了。明儿个再换另一个话题吧!
喀嗓!翻身,继续睡。喀噤!喀嗓!再翻身,再继续睡。喀噤!喀噤!喀噤!喀噤……
猛然睁眼,以为是梦中的声音却更清晰地传入耳际,慕容羽段不由狐疑地坐起身来。
新婚后的每日清晨,迷迷糊糊的睡梦中,他都会听到这种神秘的声音,但在今天之前,这种声音都在他真正被吵醒之前就消失了,所以他一直以为是在作梦,可今晨,那种声音持续不断的钻入他耳内、钻入他脑子里,他想不清醒过来都不行。
那究竟是什么声音
撩开床幔,他往外瞧,头一眼就注意到他的妻子正坐在梳妆抬前,很正常,然后……他傻眼了。他的妻子正在剪头发!她终于觉得无法忍受如此辛苦的生活,决定要落发出家当尼姑了吗不,不对,她是在梳头发……也不对,她在梳头发,也在剪头发……
她……究竟在干什么
惊疑地观察了好半晌后,困惑逐渐自他心头消逝,笑意慢慢浮上眼底,他缓缓盘膝坐正,好整以暇地注视着妻子在那里忙碌不已。
梳梳梳……梳不下去了,垂眸看……打结了,拿起剪刀来,喀噤一声剪掉,再继续梳梳梳……又梳不下去了,再低眸看……又打结了,再拿起剪刀来,喀嗦一下剪掉,然后再梳梳梳……
喔,天,连那么明显的地方都敢剪!
慕容羽段无声呻吟,颇觉惨不忍睹地回开眼去,不敢再看,就说她那样头发很容易打结的,她为什么不挽髻呢
难道是……
一刻钟后,妻子终于又梳又剪地处理好那一头乌溜溜的长发,随手拎了一条布带扎起来就出去了。
慢条斯理地,慕容羽段下床来到梳妆抬前,低头注视那一地剪落的青丝,无奈地摇摇头,蹲身不舍地一一捡拾起来,仔细整理成一小缯,再找了一条丝巾包裹起来,收藏到书案的小柜子里。深思片刻后,他穿上妻子为他准备好的衣衫,也出房去了。
娘。
吓死人了!杜琴娘一打开房门就被等候在门外的儿子吓了一大跳,惊魂未定地猛拍胸脯。你这孩子,今儿怎地这么早就起来了,还杵在这里吓人!
对不起,娘,我……慕容羽段低声道歉。是有点事想请娘帮忙。
什么忙
呃,是想请娘……
两个月后,慕容羽段终于钻足了钱,刻意瞒着妻子亲自进城里挑了一件对他来讲十分昂贵的首饰,然后在七夕这日,她起床的时候,他也跟着起床,在她坐到梳妆抬前,正待拿梳子梳发之际,他先一步拿走了梳子。
我帮妳梳。虽然动作相当笨拙,也有点手忙脚乱,但他很温柔、很有耐心地为她梳好了长发!没用过半次剪刀,还为她挽上了髻!他特地请娘教他的,然后,顺手把一支莹白中透着紫纹的玉钗横在发髻上,再退后一步。好了。
凝视着镜子里的自己好半晌后,她起身,径自离房而去。
她没有任何回应,但双颊上很清楚地又染上了两朵红晕,就因为那两抹红,自这日开始,每天清晨为她梳发挽髻横钗,就变成慕容羽段固定的习惯了。
就像每夜用过晚膳回房后,他总是会先尝试着说些烦恼的心事给她听,倘若她想听,他就会继续说给她听,她不想听,他就闭上嘴巴看他的书,她做她的女红;也像入睡前,他必定会环臂圈上她腰际,让她的背贴住他胸膛,之后再入睡。
不经意的动作,不经意的养成了习惯。
除此之外,他们夫妻之间很平淡,真的,好平淡好平淡,平淡得连相敬如宾都谈不上,就像人家所说的,淡如水,一点味道都没有。
其实那也怪不得他们,一个冷冷淡淡、一个生性内敛;一个哑巴、一个沉默寡言,总之,一个冷、一个闷,两碗都是毫无温度的冷水,没有半丝火花,又如何燃烧得起来然而,火,并不一定都是熊熊燃烧的,有的时候,燃烧是看不见的,总是在不知不觉间,当一切都变成了灰烬,你才知道,原来都在偷偷的闷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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