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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她可以往后退,或推开他的手,或以任何方式抗议。但那就会让他知道他形成多大的困扰,而这肯定将成为他的武器。

“头发不可能不保持干净。”她说。

“我有时会想,它有多长。”他的眼光溜向她。“我想看。”

“我不认为…”

“我要到一个星期之后才能再见到你,这个问题会缠着我不放。”

“我可以告诉你多长…一个星期”她分神了。

“露莎和嘉伯到达以前,我来这里非常不方便,我最好在那之后再来。”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拿下刚才夹回去的发夹,抽出一络头发…而后微笑。“啊,到你的腰部。”

“我可以告诉你的。”她的心脏狂跳。

“我要亲眼看到。”他玩着那一络深浓金色的头发,眼睛仍看着她。“我喜欢你的头发,它们总是乱得那么好看。”

她本想说,樊世也很喜欢她浓密自然的头发,但是艾司蒙温柔的声音和轻触赶开了一切。

“我不喜欢女仆替我弄任何东西,更受不了坐下来让人又编又梳的弄发型。”她说。

“你自己处理发型和着装。”他的眼光往下一瞥。“所以你的衣服都是前开襟。”

她好不容易才没有伸手按着上衣,这时才想要遮掩他早已分析过细节的衣服,已经不必要。他是否也已决定她内衣的系带也都是在前面的搞不好他连每个钩子相距多远都有结论了。“多么观察入微。”她说。

他的微笑扩大。“调查人员的思考方式,所以我才做得那么好。”

那微笑闲适自在,甜美而迷人。她赶紧提高警觉。“你或许忘了我并不是嫌犯。”

“但我似乎忘不了你是个女人。”他心不在焉地把头发在手指上绕来绕去。

“而你碰到女人就忍不住要挑逗一下。这是你的意思,是吗”她尽量让语气轻快。“你让大维久等了,刚才,你好像等不及要赶去见他呢。”

他叹口气,放开她的头发,拿起帽子。“啊,那让人疲劳的嫌犯。我只能自我安慰说,起码大维还挺有趣的。你丈夫的许多朋友都不太聪明,只谈女人和运动,而女人在他们眼中也是运动,所以还是一样。但为了了解情况,我还是必须跟他们每个人谈话。幸好有大维当向导,我可以在他们的栖息地见到这些人,并观察真正的他们。”

“我真想知道你会看到什么。”她拿起一枝铅笔。“我真想知道他们会呆呆地告诉你什么,以及你又是怎样问出来的。我从来没&x80fd;&x770b;见你作侦探的工作。真希望我是男人,能在场目睹。”

他轻声笑了出来。“你真正想做的是保护你最爱的大维。”

不只这样,但这是她可以承认的。“不只这样,如果我能够,我真想在他的脖子上绑一条皮带,可是我又不能。”

“啊。”靠近了些,男性的气味像一张网笼罩她的全身。“我替你在他的脖子绑上皮带好吗,夫人这样你会放心一些吗”

她专注地看着铅笔。“你又何必这样那不会妨碍你的调查吗”

“也许他也愿意。根据你刚才的叙述,我得到一个印象。而这印象如果正确,他会很喜欢有个朋友绑住他,而且也更信任我。看吧”他轻声说。“你说的话我都很留意,也很愿意接受引导。但现在我真的必须去搜集线索了。”他往后退。

他弯身鞠躬,闪动的灯光在他浅金色的头发上闪烁。她的手指离开工作台,好像它们想变成灯光,轻触他的发丝。一切都在刹那间发生,然而她的手指尚未完全离开,他已经直起身体。她真希望能像他那样大胆,眼到手到。看来她的心也随之而去了。

“下星期再见,”他说。“等露莎和嘉伯抵达。”

“下星期见。”她翻开一本素描本,避免必须跟他握手,怕自己会紧握不放。“晚安,先生。”她有礼地说。

~~~

露莎和嘉伯在一星期之后出现,两个可以单手推翻吧士底监狱的人。

露莎身高五尺十寸,壮如纪念碑,身上的每一寸都是肌肉。她应该是米开朗基罗理想中的女人,如果米开朗基罗曾把心思花在女人身上。黎柔的某个绘画老师曾经坚信米开朗基罗的模特儿都是男性。“你看那些肌肉和骨架。”他说。

这位老师显然没有见过露莎。

她的头发染得很黑,梳成紧紧的发髻,黑亮一如漆器。她当然不可能把眼睛染色,但是它们竟然跟头发一样黑,也一样亮,像上了蜡。她的眼睛非常大,要不是她那鼻大、嘴大、下吧也大的脸,还会显得更大。黎柔觉得她的下吧可以用来砸破胡桃。

嘉伯也一样又黑又大,肌肉结实的他或许比露莎高两寸,但应该是两人之间比较温柔的。但是听他用法文称呼他的妻子“我的小东西”或其他的亲密称呼,还是有点奇怪。

露莎不喜欢昵称,她叫他名字,说他是“那家伙”例如“那家伙还没把煤炭买回来,这人都一样,不听话。”

都已经相处了二十四小时,黎柔仍尚未从惊吓中恢复,所以来访的菲娜在管家离开客厅后整整两分钟说湖出话来,也就不足为奇了。

避家送下午茶进来,还有足够二十个女人吃的三明治和糕点。菲娜看看如山的食物,再看看管家离去的门口,再看看黎柔。

“吧黎的介绍所替我找的,”黎柔说出排练过的说词。“我在英国找仆人的运气一向不好,加上最近的事,英国介绍所对雇主的要求一向很多,可能不会认为谋杀嫌疑犯是好雇主而介绍好的人给我。”

她倒茶,递给菲娜。

“他们一定是误会成你需要保镖,”菲娜说。“不过这样也好,只要她往门口一站,任何不受欢迎的人都会吓跑。”

这显然也是艾司蒙的用意。

“她适应得非常好,”黎柔说。“她上下走一圈,马上开始清扫打蜡,而且还煮饭,煮给一支jūn_duì吃,我觉得。”

“但是看起来挺可口的,而且我们最好吃一些,起码做出捧场的样子。”

她们吃吃喝喝,所有的糕点居然都进了肚子,两人无比惊讶的看着空盘子。

“这可不行!”菲娜大叫。“再这样吃下去,我得需要六个保镖才能把我抬上马车。”她摊在沙发上抚着肚皮。“不过这个想法也挺>吸>引人的。”

黎柔笑起来。“不要痴心妄想,露莎一个人就可以抬你上车,甚至不需要嘉伯帮忙。”

“嘉伯”菲娜眨眨眼。“我相信他一定比她更高大。”

“他们是一对绝配。”

“真好!我就知道你总是有惊人之举。吧黎来的仆人,而且两个都像蛮荒勇士。为了把那些花花公子挡在门外,你还要做到什么程度或者,你其实是要把他们放在门内”

“当然是挡在门外,”黎柔轻声说。“我总是把他们挡在门外,不是吗”

“即使艾司蒙…这么美、这么迷人的艾司蒙他一定来拜访过,你不可能也把他挡在门外吧”

“除了你,我没有见任何人。”

“可是,我亲爱的,我看他好像在伦敦安顿下来了。大家难免要猜他为什么不回吧黎,而且大家都知道你一离开诺伯瑞庄,他马上追着你回来。而且,他直接来这里,不是吗”

“的确,他一心想要我画下他美丽的脸。”黎柔说。

“是啊,他一直坚持这个说法。而且我不该忘记,艾司蒙是一个很守礼的人,他不会这么快就前来拜访。但我觉得他真美好,对你是最完美的人。”

“这是赞美吗一个法国的花花公子,竟是对我最完美的人。”

“别这样,你必须承认你也很想画他,”菲娜说。“至少在这方面他是完美的,是足以呈现你的才华的完美素材。”

“过去六年,我一直在画人的脸,此刻,即使是皇室找我也不想画。”

“薛本尼夫人的画像是最后一幅实在&x5f88;&x53ef;惜。”菲娜看看壁炉上方的三幅东方水彩画。“那画像既不在他们家的客厅,也不在任何看得见的地方。事实上,没有人看过那幅画像。”

谁也看不到了,黎柔想起那被薛本尼伯爵用领针破坏的画。这件事她连菲娜都没说,也没告诉艾司蒙,她领悟。她只写下伯爵的名字,但是,她哪有时间,她只来得及说出大维的事,不是吗

“这也在大家的意料之中,”菲娜说。“薛本尼让全伦敦都知道他受不了看见他的妻子一眼,大家自然也会追问原因。而他,当然也守不住秘密。他总是会爆发的。”

黎柔看着朋友。“我从来不碰这些流言,但是不难猜到原因。你的语气和眼神我都见过,所以这件事应该跟樊世有关,对不对怎么回事旧戏重演吗薛本尼夫人是他的战利品之一”

“证据似乎朝这个方向。薛本尼这几个月常跟他在一起,而后,突然划清界线。在此同时,伯爵夫妇开始打仗,在家里的大房子里分住遥远的两翼,她几乎足不出户,而他几乎不回家。”

所以这外遇人尽皆知,艾司蒙说不定也知道了。“这消息真让人难过,”她说。“我非常喜欢薛本尼夫人,金色的鬈发和蓝色大眼睛,非常讨人喜欢。很纯真也很寂寞,难怪抗拒不了樊世。虽然,他实在应该有脑筋一些。薛本尼的权势不小,如果他制裁樊世…”

“他已经那样做了,而且很多人跟随,也刚好樊世自己得到了报应。”

菲娜从不隐藏她不喜欢樊世,可是黎柔第一次从朋友口中听出这么多苦涩。

她的不安必定表现在脸上,因为菲娜笑起来。“不必这么惊讶,你老早知道我不喜欢毕樊世。”

“但你的语气…”黎柔迟疑着。“使我以为他在某方面得罪了你。”

菲娜耸肩。“在吧黎,我就注意到他忽略你。在这里,我看到他利用并伤害我认识和喜欢的人。薛本尼某些方面是个浑帐,但他跟樊世断交是对的。社交圈早就该不准毕樊世涉足,下层社会的女人比较有办法应付他。她们的感情不会受伤,婚姻不会被毁,而且她们还有钱可拿。”

“我也希望他只在妓女圈活动,”黎柔的声音紧紧的。“可是我也管不住他。”

“我知道,亲爱的,”菲娜的声音软下来。“没有人责至你。”

黎柔起身走到窗前。“但我仍然希望我知道他曾看上薛本尼夫人。”她勉强笑了一下。“我可以装成嫉妒的妻子,或许可以把她吓跑。她比我小很多岁。我只是没想到樊世竟然把脑筋动到薛本尼头上,他不只是一个好的玩伴,又那么有势力。”

“一个致命的错误,好像樊世正自找麻烦。”

黎柔看着窗外有位老太太正吃力的走过广场。“是自讨苦吃,才四十岁的人,却把自己弄得支离破碎。”她叹口气。“连带周遭的人都受到波及。”

“薛本尼似乎是明显受害的唯一一个,”菲娜说。“今晚我将亲眼看到那伤害,或有人企图修补那伤害。自从圣诞节之后,他们就不曾一起出现过,你知道。”

黎柔离开窗户。“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任何人的事。”她故意闭起眼睛,不想知道、看到甚至猜测任何人的事。

“是啊,亲爱的,那也正是你的魅力之一。”菲娜亲切的微笑着。“因为你都不出门,所以你并不知道薛本尼在蓝桥珠宝商那儿订购了一条蓝宝石项链,他今天要去拿。如果他的妻子今天晚上没有戴它,大家就会知道复合没有成功。那样一来,那条项链大概&x5f88;&x5feb;就会去荣耀麦海伦丰满的胸脯。谣言说,薛本尼打败顾邦肯和许多人,得到她的青睐了。”

“要不是他老跟那些无聊人士争取一个又一个妓女,他的妻子不会落入樊世的魔爪。”黎柔说。“这是薛本尼本身先造下的孽,责怪他的夫人并不公平,也很残酷。”

“也许今晚我会告诉他。”菲娜站起来。“那我会需要好几个小时的打扮,虽然这样,安妮还是会责怪我给她的时间不够。你不知道你能自行着装是多么幸运的事。”

“问题是我做得一点也不好,”黎柔自嘲的说。“安妮如果现在看到我,大概会昏过去,而我今天还算不错呢。”黎柔夹好一根发夹。

“你的发型很有艺术家风格,就是脸色太苍白了些。”她的表情关切起来。“我希望我今天这样说樊世,没有让你心烦。”

“不要说这些傻话,我如果苍白大概是喝太多茶,血液被稀释了。”

“你真的没事”

“慌乱母亲的角色不适合你吧,”黎柔说。“我如果真的不舒服,一定会告诉你,让你好好照顾我。”

菲娜惊吓的表情像在演戏,黎柔哈哈大笑,菲娜掐着自己的脖子朝门口跑去。她们又闹又笑地道别,等门关起来,黎柔对菲娜的怀疑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她回到画室拿起铅笔和素描本,她先画眼前的书架,可是过程很不顺利,然后她想起过街的老女人,然后是一辆经过的很漂亮的马车。

樊世也曾经是漂亮的、强壮的,而她是害怕的、困惑又生病的,一个落难少女。而他是穿着闪亮盔甲的骑士,带她到远方去过幸福快乐的生活。

只是,那并不永远,因为他变了。吧黎的声色犬马改变了他,一年又一年,吧黎让他堕落了。菲娜并不了解,她不认识最初的毕樊世,刚进入黎柔生命时的他。

“她不了解,”黎柔非常轻声的说,眼睛开始变得湿润。“你原来是个好人,只是堕落太容易了。如此该死的容易。”

一颗眼泪掉在本子上。“真是的,”她低声自责。“为樊世掉眼泪,多么荒唐。”

可是另一颗眼泪又掉下来,一颗、又一颗,她干脆任由自己哭泣,就算荒唐吧,为樊世这样的禽兽…但是她认识尚未变成禽兽的他,而如果她不为他哭泣,就再也没有人为他哭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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