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门口,周牧缓慢朝着云想容走近,云想容面色平静的看着他,眼中没有半点的波澜。
两个曾经最为亲近的人,两个曾经是夫妻的人,再见却只剩下了淡然。
又或者该说,云想容早已走出来,而周牧却是越陷越深!
再见云想容,周牧的心里是无比复杂的。
既渴望,又自卑。
他明白,现在的自己,是配不上云想容的。
她这样出色的人,也只有霍琛那种人才能配得上,而他,不过是她生命中一个已经翻篇的过客,一道已经路过的风景。
养伤的这半个月,周牧倒是想清楚了许多事情,以前一直没明白的,心思晦暗的,也都恍然大悟了。
再看到云想容,这个他错过的,只能用余生来惦记的女人,他也能做到表面平静了。
“有事?”云想容平静的问。
周牧略微颔首,道:“我有几句话想和你单独谈谈,可以吗?”
“王妃……”云想容还没开口,楚儿倒是低低的唤了一句。
她一直跟在云想容身边,云想容在周府时所受的委屈,她都知道。
所以对周牧,那是极度排斥的,看到周牧她就不舒服,更别说让云想容和周牧独处了。
云想容侧首,低声道:“你们都退开些。”
就在相府大门口,周牧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对她做什么。所以云想容根本没有丝毫惧怕的意思。
虽然心有不甘,但是楚儿如今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喜好随心,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了,这一年她成熟了许多,所以恭敬的应了一声,跟着赵曦一起退到了大门边上。
但是她们的目光死死的盯着这边,但凡周牧有任何不轨的举动,她们都会第一时间冲上来。
“忠叔,你也退开些。”周牧吩咐忠叔。
虽然养了半个月,但是周牧的身子毕竟伤到了根基,一时半会儿根本好不了,此刻还很是虚弱,所以忠叔不放心,犹豫着没有动。
“我没事,就和容……王妃说几句话。”周牧开口道。
本想喊容儿,刚开口,又改了口。
他总是忘记,他早就已经没有资格叫她名字了。
忠叔嘱咐周牧撑不住了就喊他,这才退到远处。
“你……你还好吗?他对你好吗?”相对无言许久,周牧才开口问道。
他的声音带着些许沙哑,隐隐的似乎还有些难过。
云想容看着他,神情淡漠。
眼前的周牧早已经没有了当初她看到他时翩翩君子的模样,受尽折磨的他此刻形销骨立,脸上看着没有几两肉,衣服覆盖下的身躯也是如此,显得很是消瘦,风一吹过,衣服贴在他的身上,只觉得无比的宽大。
就像是将衣服套在一个骨架子上似的。
云想容看着他如今的模样,心里暗叹,或许许多事情,都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的吧,周牧前世对她造的孽,哪怕今生她从来没有刻意的报复过。他依旧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我很好,他对我很好。”云想容平静道。
周牧眼中的光芒暗淡了些。
虽然早就从旁人的口中听到她很幸福的话,但是真正从她的嘴里听到这话,却依旧难过得无以加复。
见周牧用那种深情又难过的眼神看着自己,云想容只觉得自己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略微后退两步,云想容皱眉道:“你若是只想和我说这些,那我就走了。你日后若是无事,也不要来找我了。不对,便是有事,也别来找我。”
和他说话,她都觉得浪费时间。
见云想容一脸厌弃,眼中嫌恶的模样,周牧心里是受伤的。
他的手微微抬起,像是想要触碰云想容,又按捺着放下,轻轻颤了颤。
“我就几句话,听我说完再走。好么?”周牧近乎低声下气的祈求。
云想容终是忍住了离开的脚步,抬眸看向周牧:“有话快说。”
“我出了事儿之后,周府也已经破落了,府里的下人跑光了,能搬走的东西也都被搬走了,我经历了这许多,也想通了。宅子被我变卖了,卖了个好价钱,我打算离开了,离开京城,去别的地方安顿,说到底,京城……不适合我。”周牧显得有些低落,目光看向皇宫的方向,显得很惆怅。
当初他来京城的时候,也就只有从老家带来的钱,他置办了个院子,就这么住了下来。
一番努力下来,他做了个不入流的小官。
之后,他遇上了云想容。
他运气好,云想容一眼就看上了他,还死乞白赖的要嫁他。
可是当时他心气高,不知怎么的,就对她的逼婚有了排斥。
后来想想,不过是自卑罢了。
彼时她是京城有名的才女,是丞相大人的女儿,而他呢?不过是个被人嘲笑的小白脸,怨就这么的结下了。
后来发生了许多,他的官越做越大,对她也依旧升不起喜欢。
如果可以,周牧倒希望自己一直都是厌恶云想容的,这样也就不会在后来这样的……难过。
对于周牧要离开京城的事情,云想容最初有些惊讶,不过之后就释然了。
想想也是。周牧在京城举目无亲,如今丢了官,没有钱,留着……也没有意思了。
云想容略微颔首:“祝你一路顺风。”
如今她对周牧,已然无爱无恨,这样的道别之话,说得很是轻巧。
周牧苦笑,道:“这一走,怕是此生都不会再回来了,这个给你。”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递给云想容。
云想容没有伸手接。
“这半个月来,你让李大夫免费给我看诊,给我供药,这些是诊金和药钱,虽然不多,但是应该是够的,希望……你不要嫌弃。”周牧苦涩道。
他如今很穷,卖宅子虽然拿了不少钱,但是他如今这破败的身子,时时刻刻都要靠药撑着,等去到他想去的地方,还要银子安顿,也只能按照市价来给,不少了云想容的,多却也是没有的。
云想容定睛看着周牧手里的钱袋,淡声道:“不必了,我不差这几个钱,就当是送给你的盘缠了。”
她不想碰,怕碰了,她嫌脏!
周牧看着云想容的神色,心里多少明白她的想法。
苦叹一声,周牧缓缓收起钱袋,道:“既然如此,多谢了。”
他如今一穷二白,而云想容却是嫁了王爷,位高权重,确实不稀罕这点钱。
周牧抬头就看到那人从云想容身后缓缓而来。
他目光紧盯着云想容,紧张得身子轻颤,微微颤抖,语含忐忑和期待的问:“容儿,如果……如果还有来世,我们再相遇,我好好待你,珍惜你,你会不会愿意留在我身边?”
说到最后,他目光紧紧的盯着云想容,眼中全是渴盼和期待。
云想容面上一怔,还没有开口说话,蓦然感觉腰间一紧,跟着便被人从身后拥在怀里。
熟悉的感觉席满全身,直接打断了云想容想要挣扎的念头。
紧跟着感觉到耳边席卷而来全是温热的气息,耳中传来低沉而醇厚的声音,“你别做梦了。就算有来世,容容也只会是我的,以后的生生世世,容容都只会是我的人。”
虽然知道云想容对周牧早就已经断了念想,没有半分心思了,但是自己的女人被旁人给惦记了,依旧让霍琛很是不爽,看向周牧的眼中满是凉薄。
云想容听到霍琛的话语,嘴角含着淡笑,眼中温暖的眸色凉了周牧的心。
她的表现明明白白的告诉周牧,霍琛的意思就是她的意思。
周牧苦笑连连,转身踉跄着离开。
远远的看着周牧的马车离开,霍琛和云想容都没有动。
“松手,回去了,站这儿给人看笑话呢?”云想容见霍琛一直没有要动的意思。略微无奈的开口。
“谁敢看?”霍琛不屑的说。
云想容:“……”
还没鄙视完,下一瞬,云想容却感觉天旋地转,低低的惊呼一声,下意识的抬手环住了霍琛的脖子。
“你这是做什么,放我下来,我自己走。大家都看着呢。”云想容低低道。
“谁看了?”霍琛含笑道。
本来还偷笑着看这边的下人纷纷低头,故作忙碌,眼观鼻鼻观心,老实得紧。
云想容从霍琛的怀里抬头看到这一幕,又咬着牙缩了回去,只觉得浑身着火似的,好像下一个瞬间就要烧起来了,很是不自在。
周牧的离开没有在云想容的心里升起丝毫的涟漪,她依旧过着自己的日子,忙碌着云卿的婚事布置,忙碌着自己的生意。忙碌着和霍琛朝夕相处。
这一日,有下人来禀告,说是七皇子来了。
云想容赶忙叫人将小七给请了进来。
“小七今日怎么有空来看姐姐?你如何得知姐姐来相府了?”云想容淡笑着问。
小七喝了口茶,道:“今日父皇准我不用修习,我便出宫来找姐姐玩儿了。我先去过镇南王府,下人说姐姐在相府,我便过来了。”
“原来如此。离王殿下接你出来的?”云想容问。
小七握着杯子的手僵住,略微低头淡声道:“不是,我自己出来的。”
云想容有些奇怪:“太后放心你自己出宫了?”
因为深知太后对小七的喜欢,不放心他一个人出入,所以此刻的云想容口气中是毫不掩饰的惊讶。
“嗯,我求了皇祖母,她好不容易才应了。毕竟我如今渐渐长大,都已经十四岁了,老是要人看顾也不是那么回事。”小七声音显得很是平静,似乎方才那一瞬间的迟滞和情绪都不曾存在过。
云想容听到这话,这才恍然。
她遇见小七的时候。是刚刚重生不久的时候,那时小七才十二岁,如今过去近两年,小七已经十四岁。
再看小七的容貌,如今也已经褪去青涩,渐渐长开了,看着也带了几分英气。
确实不再适合什么都要人把控了。
云想容想着,不由得轻笑,在小七的头上揉了揉,道:“咱们家小七长大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眉眼含笑,眼中全是温柔,看着小七的眼神,有种吾家小儿初长成的感觉。
小七看着她这般模样,不由得跟着一笑。
不管如何,姐姐总是对他好的,一直没变过。
两人笑容温和。一时间连亭子里的风似乎都轻了些,似是不愿打扰他们似的。
“容容,小七。”就在这时,风中传来霍琛的声音。
云想容和小七同时抬眼看去,就见霍琛和离王正缓缓朝着这边而来。
小七看到离王,略微皱了皱眉,又不着痕迹的松开,略抿着的唇透出些许不喜。
“见过离王殿下。”云想容行礼。
让她没想到的是,小七也跟着她行礼,喊了句离王殿下。
小七素来是喊离王四哥的,这是怎么的,忽然就喊封号了?
云想容有些不解。
不过不等她多想,就被霍琛牵着重新坐下了。
云想容为离王和霍琛倒上茶。
“小七,这两日园子里的花开得正好,陪姐姐去园子里赏花如何?”云想容见气氛安静,霍琛和离王都没有当先开口,以为他们是有正事要说,不适合他们在场,便开口道。
然而不等云想容起身,离王却道:“云将军大婚在即,若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弟妹尽管开口,能帮的本王必定不会推辞。”
离王笑看着云想容开口。
虽然这话说得没错,离王的笑容也依旧如故,但是云想容却有些发怔。
眼前的离王,似乎有些不同了。
不过云想容没有细想,淡笑道:“殿下客气了,婚礼的一应事宜我都准备得差不多了,殿下日理万机,就不劳殿下费神了。”
“那就好。”离王颔首,然后又道:“若有要本王帮忙的地方,只管开口,不必客套,明白么!”离王再次嘱咐。
“好,那就先多谢殿下了。”云想容说着,又觉得自己方才一闪而过的念头,应该是想多了。
离王这才笑着和霍琛低声说话。
云想容见他们没有要避讳自己和小七的意思,便也没有再提出要离开的事情。
让她觉得奇怪的是,在他们面前素来开朗跳脱的小七,今日却是格外的沉静,安静的坐在一旁,或用点心,或喝茶水,却没有开口说半个字,安静得好像不存在似的。
云想容凑到小七的耳边,低声问道:“小七,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要不然……怎么会反应这么奇怪呢!
小七回神,还没开口,就听离王道:“是啊小七,你很不对劲啊,在心里盘算着什么呢?”
说着又上下打量了小七一番,打趣道:“我家小七长大了,莫不是在惦记着自己的红颜知己?”
离王这话含笑,然而小七却是没有半点的笑意,道:“离王说笑了。”
这会儿不单是云想容觉得怪异了,就是离王和霍琛也都觉得不对劲了。
离王脸上的笑意敛去,看着小七说:“小七,你以往都是叫本王四哥的。”
小七看着离王,好一会儿才露出一丝的笑容,道:“四哥可是快要成为太子的人,小七就是适应下,先从离王叫起,免得日后叫不出太子这两个字。四哥不喜欢,日后小七便还是按照原来的叫就是,只是四哥别觉得小七没大没小,不讲尊卑才是。”
小七故作苦恼的说着,眼中全是委屈。
离王看着小七,淡淡一笑。说:“瞧你这话说的,我是你四哥,不管是什么位置,都是你四哥,看来真是长大了,所以才会有这么重的心思,总是乱想。”
“我哪敢乱想啊,如今宫里谁不知道啊,四哥可是父皇跟前的红人,不日就要成为太子,我可不敢乱想,免得得罪了四哥,日后四哥修理我就不好了。”小七打趣道。
“乱说。”离王低斥一句,道:“谁在你面前乱嚼舌根了?你是我皇弟,我们素来亲近,我爱护都来不及,怎么会修理你。”
离王明显不悦的模样,带着浓浓的气势,让凉亭内气氛一时沉寂。
云想容见状赶忙打着圆场,说些别的事情活跃气氛,但是她心里却明白的感觉到,这里的气氛变了,再不如当初那么自在了。
许是出了这岔子,离王和小七都没有久待,先后起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