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牧忽然昏倒在周府的大门口,除了一个忠心耿耿的老奴,再没有旁人知晓。
忠叔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将周牧给弄到房里去,府里的下人早已走了个干净,他就是想去请大夫,买药,也不敢离开,只能守在周牧的身旁。
不知过了多久,床上的周牧睁开眼。
眼珠缓缓转动,周牧的目光落在屋子里,整个人顿时呆若木鸡,眼中全是不可置信。
他强撑着身体坐起来。
“咳咳……”他的举动拉到腑脏内的伤,不断的咳嗽着。
周牧顾不了那么许多,连鞋都没穿,跌跌撞撞的走在屋里。
站在里间和外间的交界处,看着外间同样空无一物的惨状,周牧失魂落魄的靠在门框上。
他当初为了躲开蒋青,拿了些细软,带着小四他们就离开了。
后来蒋金国将他抓回去的时候,却是将小四他们全都杀了,除了他自己,他带走的,雇佣的,没有一个活口。
此番蒋国公府被抄家。他本觉得是老天对自己的厚待,毕竟他活下来了,而蒋国公府倒了,一切都还有可能。
可是当他强撑着回到了周府,醒来之后看到的一切,却让他心里发寒。
依稀可以辨别出这是他的房间,可是屋里摆着的所有摆件都被搬了个空,除了一些不值钱的家具,屋里再没有一件值钱的玩意儿。
不管是值钱的翠玉盆栽还是血如意,又或者是普通的青花瓷瓶,但凡是能带走的东西都不见了,整个屋子空荡荡的,没有半点东西。
他虽然想过会有一部分心智不坚的下人会离开,却没想到,周府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他的屋子尚且如此,便是不用去看,他也能知道别处的情况,能预见周府的……萧条……
就在这时,他听到脚步声从外头传来。
周牧面无表情的看向门口,就看到忠叔端着热腾腾的稀饭走了进来。
忠叔进门,一抬头就看到了周牧倚在门边上。
“少爷,您怎么起来了?你身子受伤太严重了,得好好养着,快快快。老奴扶您去床上坐下歇着。”忠叔赶忙将手中的托盘往桌上一放,匆匆朝着周牧而去。
周牧也没有拒绝他的搀扶,此刻的他连多动一分都是奢侈。
由着忠叔扶上床之后,周牧靠坐在床头上,平静的看向忠叔。
“少爷,老奴给你熬了些米粥,您快把米粥喝了。”忠叔将碗端到周牧的面前,笑着开口。
周牧看着碗中寡白的米粥,那哪里是米粥啊,分明就是一碗放了几粒米,加了些水烧开的白开水。
“忠叔,我如今重伤在身。你就给我喝这个?这叫米粥吗?咱们周府以前的下人倒掉的都比这好,以前……”咳咳……周牧忽然激动得咳嗽了起来。
再提起以前,心里蓦然难过不已。
京城周府,那都是他周牧一手打拼出来的,这宅子的每一块瓦片,那都是他辛苦挣来的,可是如今他好不容易活着回来了,却早已经物是人非了。
“少爷,您别激动,快,快喝点水缓缓。”忠叔赶忙放下米粥,倒了杯温水给周牧喝。
周牧喝过之后,总算是缓过气来,他看着忠叔,缓缓道:“忠叔,你老实告诉我,府里现在到底还剩多少下人,具体是个什么样的情况?”
忠叔看着周牧,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周牧又催促了两次,忠叔这才开口道:“少爷走了之后的几个月,刚开始大家都还很是畏惧,都不敢胡来。可是后来就开始出现有下人拿着值钱的东西跑路的事情,再之后,逃走的人越来越多,他们带走的东西也越来越多,老奴没用,阻止不了他们,到如今,整个宅子除了老奴,也……也没有旁人了。”
忠叔的声音显得很是悲凉,哽咽得几乎说不下去。
周牧闻言,整个人呆在了原地,目光变得有些呆滞。
“走了,都走了……”周牧喃喃的开口。
这屋里能搬走的东西都搬走了,他还能指望除了忠叔,有谁还能留下来呢?
周牧想到自己辛苦了一声的心血就这样付诸东流了,整个人顿时无比崩溃,猛然坐直身子,抓着忠叔的话想开口说话。
然而他刚张开嘴巴,却是大把大把的血争先恐后的涌出来,周牧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苍白了下去,疯狂吐出的鲜血染红了被子,也弄脏了忠叔一身。
忠叔见状顿时吓得面无人色,惊惶道:“少爷,少爷,您……您这是怎么了?您别吓老奴啊。”
“找……”周牧想说让他找大夫,但是话没说完,就脑袋一歪,晕了过去。
忠叔吓得赶忙探他的鼻息,见他还有呼吸,忙将他放下躺好,又忙活着给他换了床干净的被子,然后拿着自己手上仅剩的钱,匆匆出门,去找大夫去了。
“大夫,我求求您,您去看看我家少爷吧,我家少爷是有大本事的人,等他好了,一定会赚到钱,双倍奉还的。”忠叔拿着自己仅剩的铜板,对着医馆的大夫苦苦哀求。
“得,你少爷要真那么有本事,也不至于连看病的钱都没有了,拿这话蒙谁呢?你这种人我见得多了,就会说瞎话,没钱不给看,快走快走。”大夫直接伸手将忠叔往外头推。
忠叔本就年纪大了,被推搡得连连后退,但是他却不肯放弃的继续哀求:“大夫,常言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您就当行行好,只要您肯救救我家少爷,就是要老头我给您当牛做马我都愿意。大夫,求求您了,您通融通融。”
大夫冷笑一声,道:“这世上可怜的人多了去了,我哪里救得过来?我就是个普通的大夫,有钱我就治,没钱就免谈。当牛做马的话,你找别人说去吧。我这小本经营,要是人人都像你这样,我这医馆还开不开了。走走走。别在这儿碍事,要不然我就报官把你给抓了。”
大夫不管忠叔说什么,坚决将他给推了出去。
忠叔无奈,只好拿着铜板去了另一个医馆,然而人家一看他手上的铜板,再看看他满身暗红的鲜血,怕摊上事儿,都毫不留情的将他给赶了出去。
这样几乎将全城的医馆都给跑了个遍,忠叔腿都快跑断了,他却依旧没有请到愿意去周府救治的大夫。
忠叔垂头丧气的走着,周牧的父亲是他的救命恩人,他孤苦一生。没有娶妻生子,周牧的父亲死了之后,他就跟着周牧来了京城,把周牧当成自己的孩子看,可是他没本事,连帮他找个大夫的能力都没有。
忠叔想着,不由得嚎啕大哭。
“要是少奶奶在就好了,她一定不会不管少爷的……”忠叔喃喃的说着。
他猛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眼中闪过一抹喜色,他爬起身就往城西而去。
他记得的,少奶奶在城西开了家医馆,里头的大夫都是极好的。
忠叔是周府的老人了。但是周牧那么多的女人里,能让他真正心服口服的,就是云想容了。
所以哪怕云想容和周牧早就和离了,忠叔依旧只当她是周府的少奶奶。
城西,孙生医馆。
孙生医馆每日都要迎接许多的客人,各种各样的,按说,医馆里的人也都习惯了忙碌,但是今日有个人却叫他们很是无奈。
“大夫,求求你了,我手上就这点钱,您跟我去救救我家少爷吧,他真的病得很重。”忠叔不断的弯腰屈膝,恳求着。
“老爷子,您别这样,我们医馆可以给您家少爷看病,但是您得让他自己过来,这都允您赊欠药费了,您还要我们大夫上门去,这也太说不过去了吧。”馆内的帮工苦口婆心的劝道。
孙生医馆一直算是个比较奇怪的存在,孙逸定了规矩,若是情况特殊,可以让病人写欠条找里正做个保,等回头还上就可以,这规矩很人情味,所以也很容易让人接受,大家也都老老实实的写欠条,一次性还不清楚的,就多分几次还,所以也没有出过事儿。
所以这次忠叔来,他们也是答应了,只要忠叔带周牧来看诊就是。
但是如今周牧已经昏迷,躺在床上不知人事了,还怎么来?雇车的话,忠叔没钱,将周牧背来,他没那个体力,于是,就出现了忠叔苦苦哀求的场景了。
折腾好一会儿,帮工也不耐烦了,就将忠叔往外赶:“老爷子,话我都给你说清楚了,您把人带来,我们大夫自然会帮着治,您要是又要欠钱,又要我们大夫上门看诊,这可不成啊,我们大夫没时间。走吧走吧,快出去吧。”
“小伙子,你帮帮忙,你通融通融……”忠叔绝望的哭喊着。
正巧这时,云想容来医馆办事,看到这边的喧闹,走上前皱眉道:“发生什么事了?医馆门口这么吵吵闹闹的,别的病人怎么看病啊?”
“东家,这老爷子……”帮工赶忙上前要说话,而忠叔却像是看到救命稻草一般,朝着云想容扑了过去。
“少夫人,少夫人,老奴求求您,您救救少爷吧,少爷他快不行了啊。”忠叔大声喊着。
然而他终究连云想容的衣角都没能碰着,就被赵曦给挡住了。
“有话好好说,别再靠近了。”赵曦冷声道。
任何靠近云想容的人,她如今都会极度的谨慎,就怕云想容吃亏。
云想容也是被忠叔少奶奶的叫声给听懵了,如今镇南王府可没人喊她少奶奶,都是喊她王妃的,喊少奶奶的,就只有……
云想容想着,蹙着眉仔细打量着忠叔,好一会儿才迟疑道:“你是……周府的人?”
语气显得很不确定。
云想容嫁给周牧的时候,忠叔的年纪已经大了,所以都是在做些扫院子的粗活,云想容知道有这么个忠心耿耿的老奴,却不曾接触过。
“是,是,少奶奶……”忠叔见云想容似乎记得他,顿时大喜。
云想容摆了摆手,道:“我早就不是什么少奶奶了,请叫我镇南王妃,有什么事儿进来说吧,扶老人家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