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出生,就接受了无数的洗礼。苦难,悲伤,耻辱,背叛。这些终将净化我们的灵魂,让我们出温暖的、纯粹的微笑。
在我死去姥姥的脸上我或许真的见过这样的微笑,在她吊满管子的病床上她那么对我微笑。我从小由她养大,因此深深明白她的孤独,虽然她早已经儿孙满堂。
我从未见过她未曾苍老的面容,但我深信她是那般美丽。她告诉我说,别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
或许我真的愤世嫉俗,无精打采,每天像一只老鼠那样从城南向城北扭曲地游荡,走过十三个路口,听乱七八糟的音响,闻到让人作呕的馊掉的食物的味道。但我无法不相信我的姥姥,无法不相信她说的每一句话,无法忘记她老房子中干燥温暖与世无争的阳光,无法不明白她必然也绝对的离去。
所有的死去的灵魂,都是这样,他们自由自在,我们仍受束缚;他们心灵纯净,我们还是污浊不堪;他们飞向天堂,而我们,还是那样苟延残喘地活着,抬头仰望,自我安慰地相信天堂不过是一个虚幻。
我鲜少给顾良城回信,仅有的几封也只有简短的话语。我面容枯槁,思想亦然,就这么坐着给他写信,我说,今天天气很好。有温暖的东南风。或者,天气变冷了,下了好几天的雨。他总是沉默着,容忍了我无聊的做法。
在他的店里,我们播放意义不明的欢快歌曲,弄得每一个来买花圈的人都疑惑而迫不及待地离开。十二月来临的时候,隔壁的小吃店倒闭了,巨大的卷帘门上写着出租的字样,然后就那样无耻地等待下去。随之而来的,是几乎不能忍受的安静。
在这个城市,我从未遭受这样的安静。我想或许顾良城也是。我常常回忆那时候我们都在干什么,但是却始终找不出头绪。我们埋头制作各色花圈以至于我毫不怀疑有一天我们会被它们掩埋。
他似乎告诉我关于北方小城某一个女孩的事情。面容白皙,有单薄的嘴唇和傲慢的眼睛。年少的顾良城和所有的少年一样对她深深迷恋。他给她写信,没有名字,抄写没有意义的诗歌。他在深夜,在失去双亲的孤独中写那些诗歌,以为自己是世界上最后一个纯洁的天才。是一个无所不能的能力者,或者,是希腊船王的中国私生子。他陷入各种欲望的折磨中不能自拔,穿着破烂的单球鞋在她回家的路上徘徊,暮色将至,而残阳如血。他终于冲出去狠狠地拥抱住她,属于少女的柔软而温暖的身体。他狠狠地抱着她,急促慌乱地亲吻她美丽的脸颊,模糊的耳朵里听到她尖厉的呼叫。然后他被摔倒在地上,茫然地注视着一些陌生人狰狞的面容,承受着他们粗暴的拳头,他一言不,只是注视着他们,任自己的血缓慢地下落,带着他所有没有意义的欲望和梦想,缓慢地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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