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庸……”
翁妄逐正欲开口,猝然间亭内三人皆是惊觉回首抬眸,只见一道年轻身影撕开了雨幕,雨珠四溅,身形似融于灰蒙云霭,穿梭于交加的风雨中踏空而来,只是一瞬便落到了庭院的正中央,但这年轻妖宗根本无暇顾及亭内坐谈的三人,而是诚惶诚恐地九十度躬身,朝着空无一物的虚空庄重道:“苏氏直系弟子,苏斩,恭迎尊者驾临!”
此人,赫然是苏斩!
那削长的身影穿着一袭白袍,面相平凡,浑身气宇却似出鞘之剑,由于刚落地的缘故苏斩的长发还因惯性在飘洒,此刻的他连雨幕都不敢隔绝,任凭其哗哗落在自己的白袍上,衣袍很快被湿了一片,即便如此苏斩也未曾妄动。
苏斩遥遥一拜的虚空似有一尊恐怖的神明伫立,手握日月,脚踩众生,令其连仰望的勇气都没有。
突如其来的一幕惊煞了亭内的三人,虽不知一介横行于世的妖宗何以如此卑躬屈膝,但这些人都可以从苏斩那一句无厘头的话中听出端倪,三人疾步走进雨幕,只是远远望了一眼天际边的暗浊云影,聂荣一向不起波澜的面容顿时骇然失色,眼瞳震动,惊恐地垂下了身子,双拳抱紧,同苏斩一般呈俯拜状,只是那身躯多多少少还在微微颤动着。
剩余的鲁不庸和翁妄逐更加震惊,尽管他们在器道和丹道上各有建
树,但论及修为境界自然是远不如聂荣,导致他们落俗到根本察觉不到那团灰浊云影中的古怪,这时候彼此之间的差距就愈发凸显。
两人心有涩味,皆是想到这是何方神圣,竟然让两人连探查的资格都没有,两人迅速地对望一眼,下一瞬不约而同地一起俯身,神色恭敬。
这种时候哪有时间管那么多,盲从就是了!
与此同时,大堂内的年家兄妹也仓促赶来,年肆泽深深地望了一眼聂荣的背影,在未拥有足够强大的实力前,他谨慎到不敢流露出一丝丝的怨毒和仇恨,但年柒舞更狠,她连多余的一眼都没往聂荣身上瞟,仿佛只把他当作了一个平常人,而非杀父害母的仇人,效仿着众人朝远方拜去。
蒙邈忙不迭地跟上,虽然一脸懵然,但心想跟着做是绝不会错的。
毕竟,当下这个环境,所有人皆是息声,整个庭院内显得格外压抑和沉重,如果说后方的数人都是亦步亦趋,那首当其冲的苏斩和聂荣压根儿就是在朝圣,心上如压着山岳,恐慌和惊骇交织,汗毛竖起,不寒而栗。
随着一阵急促的“咿呀”声响起,偏房的门洞开,一道青色身影急速掠出,将雨幕掀开了一个口子,当苏贤望见了天边的那抹浊云,眼眶蓦然通红,鼻尖一酸,心中百感交集,这一年多来的坚强霎时被抛在了脑后,只见苏贤缓缓地俯下身子,站在最前方,泪和雨混成一块儿,激动地躬身俯拜。
这一个月来,苏贤在脑海中曾无数次勾勒幻想和黑老再次见面的场景,以及见面后自己的反应。
是哭,还是笑?
是乳燕投怀,还是像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一样执拗地站在原地?
可当再度相逢之时,一切临摹预演的桥段全被推翻,唯有汹涌澎湃的心潮,欲语还休的沉默,以及喜不自胜的欢泣。
什么钢铁男子汉,统统没有!
就是在这个暗香浮动的早春,明明早有准备,却又猝不及防地再见了。
“少主,比一年前高了三公分,肩膀也宽了一点,清瘦了一点,跟主人年轻的时候几乎一样。”
转眼间,那团云影如闪电般消散,一道苍老却饱含着欣慰的声音由远及近悠悠响起,苏贤被两只冰冷却又异常温热的手扶起,黑色帽檐下露出一张双颊微微凹陷的面容,颧骨微凸,老者身形佝偻,比之苏贤稍稍矮了几公分,身着终年不改的黑袍,鬓发灰白,双目狭小却又精光熠熠,似是涌动着晶莹的泪花,在外人看来枯老丑陋的面庞落在苏贤的眼中是那般的亲切和蔼。
闻言,苏贤艰难地扯出了一个笑容,肩膀耸动,略微哽咽道:“黑老,脸上皱纹又多了两道,还比我矮了。”
“哈哈哈!老奴直起身板来,可还是跟少主一般高!倒是皱纹是真除不掉了。”
黑老陡然放声大笑,呈弯弓状的身子还真直起来了几分,双眼微眯,满是赞赏地上下打量着苏贤,遥想当年苏贤还是那个缩在自己怀里听故事的孩童,时光萧萧而过,今日的少年褪去了骄纵的轻狂之气,已有了雄踞一方的王者风范。
岁月磨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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