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不曾亮,小鱼就被窗外滴滴答答的雨声吵醒了,她本想蒙着头再睡一会儿,又想起这不是她自个儿的家,绝不能再像从前那样贪睡,便迷迷糊糊的起了床。
丫鬟碧螺在外屋听见动静,就披了外衣进来瞧,见小鱼只着了件中衣在屋子里头晃荡,连忙过去一把把她拉住,推回锦被里:“我的好小姐,您这是不爱惜谁呢老爷夫人虽然没了,也有舅老爷和老太太疼您,您……这是何苦来哉”
“我没有……”小鱼颇有些无奈,“我就是找衣裳呢这头一宿,也不知道你搁哪儿了……”
她这么一说,碧螺倒更加心疼了,一双杏眼都开始潮红:“您就是嘴硬要强……”
“小姐醒了”碧螺还没说完,另一个丫鬟朱雀也从外头走了进来,她不似碧螺那般披着外衣,而是穿戴整齐利爽,脸上也没有一丝戚色,“那就早点收拾洗漱,好给老太太、舅老爷、舅夫人请安去,可好”
“好。”
小鱼细细打量了朱雀一回,点头笑道。
倒不是她不知道这寄人篱下的不舒坦处,可就算再不舒坦,也不能见天写在脸上不是
她故意忽略碧螺忧伤心疼的目光,状似随意的跟朱雀商讨今儿穿什么衣裳、双螺髻上配什么颜色的丝带,倒显得比从前在自家时更要欢快些,只留了碧螺在一旁抹眼。
等到都穿戴好了,小鱼握起碧螺的手,甜甜笑道:“我今日想吃你平日最拿手的栗子粥,最好还有一张葱香蛋饼就着……”
碧螺这才破涕为笑:“小姐尽管去,回来保准让您吃上。”
小鱼手上的力道紧了紧,便带着朱雀出门。
此刻正是早春,又接连下了几日的雨,晨起的空气很是清冽,小鱼刚一出屋门,便觉得脸上的皮肤都绷紧了些,她连忙缩了缩身子,踩着湿哒哒的青砖,疾步朝锦绣堂赶,先去给外祖母王氏请安。
才一进院门,小鱼便看见廊下立着舅母温氏,心里虽然有些防备,脸上却仍旧笑着走过去,在温氏面前站定施礼:“舅母。”
“小鱼来啦”温氏立刻伸出一双葱白细嫩的手把小鱼扶了起来,“我听说你生过一场大病,只要这天儿稍微冷一点,你爹娘便免了你的晨昏定省,由着你睡到日上三竿今日虽然到了杨府,也同你家一样,想什么时候起就什么时候起,不必这般见外。”
小鱼的心冷了一冷,脸上却仍自笑着:“让舅母见笑了。”
温氏原本还亮着眼睛等着小鱼诚惶诚恐的解释一番,或是信誓旦旦的发誓表态,谁知小鱼说了那么一句,便再没下文,脸上的笑便退了几分。
正在这时,老太太的陪嫁素娘挑帘走了出来:“夫人、表小姐久等了,老太太请呢。”
有了这句话,温氏和小鱼才一前一后进了花厅,依着各自的礼数给端坐首位的老太太王氏请安。
王氏看上去已有五十多岁,头发略略有些花白,脸上也有了些老态,又因冷着脸,脸上松弛的皮肤都仿佛被什么东西坠着,越发的让人不敢亲近。
她先是面无表情的看向温氏:“怎么不见孝亭”
温氏立刻上前一步,躬身笑道:“今儿一早,药田的庄户便过来打门,说是那三百六十亩桔梗犯了根腐病,请老爷亲自过去瞧瞧……”
“根腐病”王氏脸上松弛的肉皮立刻抖了一抖,“咱家种了多少年的桔梗,都知道雨水越多越容易生这根腐病,特别是这早春时节,怎么还是这么不小心若是这三百多亩桔梗全都烂死了,这两年的辛苦白费不说,还要损失多少银子!”
“娘,您放心,那些庄户帮杨家种了这么多年桔梗,还能不懂得这个想是发现了一株半株,怕担责任,便急急的来跟咱们说不会全都烂掉的。”
“你们就是这般不当回事儿!全然不知道银子是好的!想怎么糟蹋,就怎么糟蹋!”王氏虽然年迈,思路倒是跳跃的极快,也不知想起了什么,话题一下子从桔梗的根腐病跳到温氏糟蹋银子身上。
温氏倒也不怕,只是笑着再次施礼:“都说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媳妇一直懒散着,只知道每月领月例花销,哪里能像娘这般精打细算原是媳妇的错,请娘责罚。”
王氏听温氏又提起了当家的事儿,登时哑了嘴巴,只得岔开话头,把矛头指向小鱼:
“小鱼,你今年都十一了吧,怎么还这么不谨慎这女孩子的鞋是最要紧的,怎能让它湿得这样厉害”
小鱼微微一愣,连忙低头去瞧自己脚下那双绣鞋。
果然,那双藕荷色的锦缎绣鞋细细的湿了一个边儿,想是方才来的时候太急,不小心溅湿的。
小鱼知道王氏的脾气没处可发,能躲则躲,便索性往后退了退,像是在试图把一双鞋通通藏起来:“小鱼下次不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