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家里添口了,我想多接些杂活做。可四儿,五儿不大,当不起事。三儿虽是懂事的,怎么说也是个男娃,不仔细,老大老二还得跟着他爹下田。枣儿这么小又顽皮,时刻离不了人,家里也没个多余的人手。”
顿了下,见李吉认真听着,又道:“媳妇听说,西村有个王家,他家亲戚死前托了个女儿,叫香凤的,今年八岁,自幼丧母,眼下爹又没了。那王家是个良善的,没想到歪里去。不过家里也实在揭不开锅,便想将那女娃送户安稳人家,不求富贵,只求糊口。我想,不如要了来养着,小时照看着枣儿,大了就配给老大做媳妇。一个丫头也没多少吃食,哪怕从我嘴里省省也就出来了。爹的意思呢”
李吉沉默片刻,问李平安:“你怎么想的”
李平安回头宠溺地看一眼枣儿,道:“儿子听爹的。”
“那就收了吧。”李吉咬了口地瓜,给李德、李善夹了筷子菜,道:“家里就一个女人确实忙活不开。咱家虽然穷,吃得不好,倒也不差那一张嘴。说起来,咱这样人家,老大找媳妇也是个难的,不如就养个起来,到时也省事了。只是不知那女娃性情是个什么样儿的。”
“我已和人说定了明日去看,要是老实肯干的,爹看”周氏给李吉添了一碗粥,询问道。
“那就接了来,只要好好照看着枣儿,说什么也差不了她一口饭。”李吉当即道,随即看了眼床上的李枣儿,对李平安道:“你勤快着干,咱家虽穷,也不能委屈了闺女,听着了没!”
“爹放心,他爹疼这枣儿疼得紧,晌午都没休息,赶紧着去山上砍了柴火,想进城去卖几个铜板。还不是为着这闺女。”
次日一早,李枣儿就被家里的忙乱吵醒了。知道父亲赶着下田,也不闹,安安静静地坐在炕里,大眼睛叽里咕噜地转着看。
周氏正往李平安的担子里放晌午时吃的干粮,一边扎紧袋子一边道:“中午就不用去砍柴了。等我接了那香凤来,带着接了些活儿在家做,就出来了。咱穷苦人家,只要没个灾病啥的,怎样都能有口饭吃。想想咱家枣儿,想想那个香凤,你可得仔细着自己。”
李平安点头应着,又嘱咐:“那女娃是个性情平顺的才接来,但凡有些个毛病就不要了,别让咱孩子受气。”
“我晓得。”周氏笑着推了李平安出门去,见他走几步忽又回头,以为是忘了什么,便问:“可是落了什么东西”
“没落下。”李平安说着三步两步跑到李枣儿面前,将她高高举过头,嘿嘿一笑,道:“枣儿,爹出门了啊。叫声爹听听。”
“爹、爹!”李枣儿奶声奶气地叫着。本来她是不知道婴儿什么时候才能冒话,生怕说得早了让人奇怪。直到周氏闲时谈起这事,露出忧心的面孔后才敢蹦出一句半句的。
“仔细吓着闺女。”周氏含笑拍了下李平安结实的胳膊:“行了,还不快走。”
“那什么,你且去西村也不近,可别饿着枣儿。”李平安嘱咐着。
“我自省得。”周氏做出微恼的样子,推着他:“我身上掉的肉,我能不比你仔细”
李平安听得周氏这么说,才算是放了心,又回头笑道:“你自个儿身上也带吃食啊。”言毕,带着两个跟着下地的儿子下田去了。
周氏忙着照顾李吉和三个小的吃喝,又过来喂了李枣儿不提。
待一切都妥帖之后,周氏才翻了箱子拿了件半新的土蓝色短袄穿上,下面套了件同色的粗布襦群。
“娘,好看。”李德和李善一直在一边围着转,兴高采烈的样子。
周氏啐了一口,确是笑道:“小屁孩子,懂得个什么。”说着往里屋里道:“爹,我且去看看那香凤。枣儿如是饿了,厨房有我刚和了些稀溜溜的细白面糊糊,烦爹您辛苦一下。”
李吉从里屋走出来,道:“自己孙女,甚么辛苦。你且去吧,模样是其次,品性一定得是好的。”
周氏点头答应,临走想了想又解了衣服喂了枣儿一些。她的奶水一向足够,又心疼枣儿不舍得早早断了奶,是以李枣儿一岁了还在喝母乳。
第四章 私塾
李枣儿知道现在不多吃些一会儿就要挨饿,也就听话地多吸了点。喜得周氏连声夸她乖巧,心中也越发对这女儿疼惜到十二分。
周氏走后,李枣儿睡了会儿,被院子里传来的“乒乒乓乓”的声音吵醒。不觉又是一笑,想来是那两个小哥哥,一刻也不肯歇,正无聊时在闲闹。
李吉一直坐在炕边,见枣儿醒了,立刻冲门口喊:“三儿,撵那两个出去闹去,吵了枣儿了。”
李康刚提了一桶水回来,听得李吉的话,立刻一左一右给了双胞胎两下,低骂了两声。双胞胎因是自己吵了妹妹被打,也不哭闹,反而都跑进屋子里来看李枣儿。
“爷,”李康也跟进了屋,抹了把汗,回头看了眼炕上的女娃,笑了笑:“刚才看见陈叔家的棒头,说镇子里迁了心户,是位先生,学问大得很。正准备开私塾呢,陈叔说定了要送他去呢。”
“三儿,你今年几岁了”李吉看着李康将桶里的水倒进缸里,寻思着若是媳妇能将那闺女带了回来,家里的杂事就用不着李康了。外面几亩地,安子带两个孙子也差不多就够了,不由得动了送李康上私塾的念头。
“七岁。过了十一月,就满八岁了。”李康倒了水,又去拾掇柴火,一刻也忙不停。
“爷问你个事儿,三儿想识字不”
李康的脸一下子憋得红了:“这……大哥和二哥还都没有……”
“这么说是想去了,”李吉想了想,道:“咱家什么样儿你知道,送个小的去私塾不是个容易的。一半是想有人学出个样子,一半也是为了你们几个兄弟都识几个字。爷得送个伶俐的去,回来还可教大家。你晓得不”
“晓得。”
李吉点点头:“那爷得考考你。爷现在教你一首歌诀,你若是在半柱香内背下它,就送你去私塾。”
“好。”李康出生牛犊,兴奋地点头道。
“华宇谱贤智,乾坤竑业扬;雅彬颂琪景,德运传裕邦;春熙兆和平,焯悦映元江;俊英溯周启,锦绣亘广康。”李吉一字一板地念完,便看着自己的孙子,教他背这个不提。却是一边一直看着的李枣儿,听完后不由得有些吃惊。
她初到这里,便一直觉得有些奇怪。只听得如今李吉念完这个,才恍然发现是哪里奇怪了。怪就怪在,他们一家的口音上。这一个月来,因李家得了女儿,也有些个邻里来往,说的都是些方言,语调发音都和他们家的不同。想来,自己家该是后迁到这个地方的。
而且,李吉念出的歌诀,分明就是一首行派歌诀,是一个家族起名排辈时用的。李吉会这个也不奇怪。但奇怪的是,父亲李平安和五个哥哥的名字,还有自己的,都不是由这个歌诀所出。
这个歌诀不是自家的吗若不是自家的,为何爷爷又背得这么熟真是好生奇怪。
李枣儿此厢一分神,那边半柱香的时间已经过了,只听得屋子里响起李康清脆的童音,一个从不认字的孩子,倒真的把这拗口的歌诀背了下来。
李吉不禁哈哈大笑,道:“好好,等私塾开了,爷就送你去。”说着一顿,道:“不过,三儿也得答应爷一件事。”
李康听得能去私塾,开心得什么似的,别说一件事,三件事他都答应。于是忙不迭地点头,只等吩咐。
“就是你必须得好好念,回来才好教你们兄弟几个。要是习得不好,教得不好,爷可就换人去了。”李吉故意板起脸,凶道。
“三儿一定好好念。”李康当下认真道,拳头也攥得紧。
这时,院子里传来一声招呼,说话间,一个长脸的媳妇就直直闯了进来,进屋便笑道:“呦,老爷子自己个儿在家呢。”
话说李吉虽是个年迈的老人,可一个人在家时,别家媳妇直闯进来也不是个理儿。因而当下板了面孔,话上道没多为难,只淡淡道:“庚子媳妇,有事”
这庚子媳妇做闺女时家里是卖油的,整天张罗着打油收钱,性格肆意泼辣,嘴里没三没四是出了名儿的。当下听了李吉不冷不热的言语,仿似没听到一般,一步三扭走到李枣儿身边,端详着赞道:“李家妹子年轻时就是个俊俏的,闺女也生得这般好模样儿。老爷子膝下五个孙子,又得了这么个孙女,真是有福了。”
说着便伸手欲摸,李枣儿看着庚子媳妇那市井的样子,心中不喜,一偏头躲了过去,想想自己现在的情况,以小卖小,挥动小手打了过去,嘴里还呀呀地喊打。
庚子媳妇没想过李枣儿会打她,一下躲闪不及,“啪”地被拍了个正着。虽说不疼,却也一时下不来台,脸上阴晴不定。
李吉忙抱过李枣儿,冷冷地出言打断道:“这丫头落地娇气,不喜人碰,你可别挂心。”
庚子媳妇于是笑道:“瞧您说的,我哪儿能和小孩子一般见识。”说完却瞪了李枣儿一眼,四下望了一望,道:“李家妹子呢”
“左不过是那些农活儿,老头子在家享清福,还管得那许多。”
“那什么,”庚子媳妇眼珠子一转,笑道:“上回与妹子说得了,有个绣好了花样子的包袱皮子要与我,说让我给我家那小子做个书兜来着。”又道:“估摸着老爷子也不知道放哪儿,可巧上次妹子提了句,说就在她屋那西边儿柜子里。我自己个儿去取。”说着就要往屋子里动。
李吉冷眼听着庚子媳妇没脸的自说自话,目光向三个孙子那边儿一瞥。想来这庚子媳妇做这样事也是做得多了,李康收了爷爷的眼色,当下就拦在庚子媳妇身前,笑道:“原是棒头哥要去上学呀,真是好令人羡慕。”
两个小的也不含糊,一左一右守了自家爹娘的屋门,打着滚儿的干嚎:“书兜……娘,四儿五儿也要书兜!”
第五章 配合
李枣儿看得清楚,心中暗笑,一时兴起也想凑热闹。当下伸了小手使劲儿往两个哥哥那边伸去,小脚踹来踹去,嘴里咿咿呀呀地叫着:“哥,哭!不哭!”
李吉就势抱着李枣儿站到两个小的身前,看似哄着几个小的,实则将门堵得死死地道:“这个怕是不成了。一来与谁说定的就同谁拿去,我老头子可不搀和,多拿少拿了该落埋怨了;二来这俩小的也是没得哄的,跟泼猴似的,耍起赖来一个顶俩,老头子招呼不来啊。”
庚子媳妇听了不免瞪了三个小的一眼,随即又堆了笑:“这可是怎么说的,老爷子是当家,媳妇孙子怎就说不得了”
“当得甚么家”李吉道:“不过是媳妇孝顺,不让我活动。要不穷户人家,还容得我坐家当个老太爷么!也是媳妇能干,家里的事,原就是她做主的。”
庚子媳妇见李吉怎样也不让步,老老小小的也不敢硬闯。何况李吉虽已年迈,身体却素来强健,看着也有些唬人。而自己也不过是顺路见屋子里没个人,才进来看看能不能有个便宜好占,占不着也不强求。当下转了脸,笑:“老爷子好福气,有这么个孝顺媳妇。妹子也这么能干,我原是该学学的。”
李吉装着哄两个孙子,也没搭话。
庚子媳妇见了,也觉得没意思,只得往外走,边走边道:“呦,这院里的葱是咋种的这般水灵水灵的。我今儿就厚了脸皮,借两根给我当家的下菜。”说着顺了两根葱,这下才觉满意,在院门口磕了磕土,这才拎着走了。
“爷,咱家的葱!”见庚子媳妇走了,两小的立刻收了干嚎,小脸气得鼓鼓的。
“不气。爷说,男的不行和女的斗气。”李康拍了拍四弟的头,走到院里收拾被庚子媳妇扒拉乱的小菜地,又顺便将门口扫了。
李枣儿舒服地趴在李吉怀里。一边笑着真实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想她以前在名企,周围不是白领就是金领,不管暗地里怎么争斗,大面上总是过得去的,庚子媳妇这样的人她还真是没见过。
另一边,她不免对自己的爷爷多了一分好奇。她本以为,父母是种地的,自己的爷爷也该是个普通的庄家汉。却没想到昨日听爹的口气,自家爷爷居然是个识字的,而且这般有主意。想来,自己的哥哥们也都是爷爷教育的,并不像普通的乡下孩子般没家教。但是,自己的爹好像又是个不识字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正胡思乱想着,听得李吉在耳边轻哄道:“枣儿,吃点糊糊。”说着,一小勺温热的糊糊就触了她的唇。
当下不是很饿,那糊糊的味道也不是很好,李枣儿舔了几口,便不肯再吃了。现代人都崇尚母乳了,生到古代来,尤其是个穷的,若没个好身体,这日子以后也甭想过了。因此她不想让家人觉得自己什么都能对付,又因若如是自己只肯吃母乳的话,好歹能将娘拖在家里,也好过下地里去劳累。因此一直忍了不好意思,到现在还是非母乳不吃。
李吉喂了几口,见孙女不吃,也没哭叫,想是不饿,也就不再喂了。盘腿上了炕,一边守着枣儿,一边哼着小曲。
李枣儿迷迷糊糊的,听着李吉的哼唱,倒也是字正腔圆,甚是顺耳,当下睡了过去。
李康则一边看着两个弟弟,一边忙活家里的琐碎杂事,不时偷空回头去看眼李枣儿,满眼都是欢喜。
一日无话,到了傍晚,周氏高高兴兴地领了一个怯生生地小姑娘回了家。进了屋,未及喝口水,也没介绍那小姑娘,当先就抱起李枣儿亲了又亲,一边喂着闺女,一边问李吉:“爹,那糊糊枣儿可是吃了”
李吉正打量着那小姑娘,闻言看了眼李枣儿,有些担心道:“一整天不哭不闹的,我也不知道是不是饿。试着喂了几次,又不吃,别是饿坏了才好。”
周氏一听,连忙低头细看枣儿,发现她面色红润,吸奶也很有力,这才放了心,笑道:“怕是个娇贵的,都一岁了,还不喜吃别的东西,这可是难养了。”
“有甚么难的一个丫头片子,就是天天白面细米,又能吃多少。”李吉哈哈一笑,这言下的意思,自是十分仔细这个孙女。
周氏满脸欣慰,低头哄着女儿,又道:“爹,白日里可有什么事儿没有我怎见咱家院里的园子似是少了点葱”
家里不宽裕,周氏又素来精细,自家的东西看得十分紧。小园子的东西是平日常看顾的,今儿吃什么,明吃什么都事先盘算了。庚子媳妇虽说没多拿,周氏却也一眼就看了出来。
李吉脸色沉了沉,道:“庚子媳妇来了,非说你要送她件包袱皮子。我没答应,她顺手扯了把葱走。”说完细细将事情说了一遍,后又点着李枣儿的鼻子笑:“这丫头好不机灵,居然也跟着装哭,还装得挺像样子。我说,她这聪明的样子实有几分像你。”
“我的闺女可不该是像我么!”周氏有些骄傲地摸摸李枣儿的脸,随即啐了一声,道:“那庚子媳妇是个没脸的,东家西家的谁不知道包袱皮子哼,对她,就连咱家后园里生的虫我也是不给的。”说着又笑:“她是见我没在,以为家里只有爹和孩子们好欺负,谁想爹爹才是厉害的。”
李吉摆摆手,指着那小姑娘,道:“这个娃就是那个叫香凤的”
“可不就是。爹您看,也是个好模样的姑娘,天可怜见的。”周氏见枣儿吃得差不多了,便将她放下,又仔细重新裹了裹,这才牵着香凤的手,引着她跪下给李吉磕了三个头,唤了声“爷爷”。
“多大了”李吉让她站了起来,和声问。
“满八岁了。”香凤小声答,双手绞着衣角,眼里满是怯意,又隐隐有一丝期待。
第六章 香凤
李吉见她生得白净的脸盘,弯眉杏眼,通身穿着灰布袄,灰布裙子,都是洗得发了白,却是干干净净的。收藏顶点~~网暗自点点头,又随便问了几句家常,香凤一一答了。答话时,也只管站着,不多言语,低眉垂目,也不乱看。于是看了眼周氏,道:“打听明白了确是清白人家的”
“爹放心,我一路打听过去,都是这么说的。”周氏连忙从包袱里取了一本薄薄的黄色册子递给李吉,道:“我去时,她正在在厨房忙活,见了客也规矩,想是个老实懂事的女娃。我料想爹爹不会反对,当下就去了里长那里,将户籍录了,以免将来说不清麻烦。”
李吉看了眼,将册子递与周氏收了,满意道:“安子娶了你这个媳妇,真是上辈子修的福气。”
周氏有些不好意思,道:“什么福气不福气。自个儿的家,凡事多想些,尽量做得妥帖是应当的。”说罢低头,严厉地告诉香凤:“以后这就是你家,只要手脚勤快,凡事听话,少不了你一口饭吃,听得了吗”
“听得了。”香凤答应着,身子有些抖。
穷苦的孩子都是明白事的,知道自己这是做了别人家的童养媳。且是白送的,没有六礼不说,彩礼嫁妆都是没有的,在这里半点地位也没有。做得好了,便还活得下去,做得不好,少不了被毒打虐待。因此听了周氏这话,着实有些怕。
周氏也明白香凤的想法,刚才仅是怕她不好管教,因故意吓吓她,见目的达到了,叹口气,道:“你也不必怕。只要老实本分,这里谁也不会难为你。”又拉了她的手,道:“将来你就是我家媳妇,我自个儿也是有女儿的,若是温顺贴心,我自是将你当女儿养的。”
香凤这才渐渐收了颤抖,道:“我一定听话。”说着抬眼看了看周氏,小声叫了声“娘”。
周氏听得了香凤唤了一声“娘”,也是心软,不禁柔了声音道:“咱家虽也不是个富裕的,但好歹是个民籍,比在那大户人家一辈子为奴为婢也是强。将来你大了,与你哥哥圆了房,生几个娃,勤快些,日子自然也就过出来了。”见香凤红了脸,便笑着轻打自己脸:“看我得意的,竟扯得远了。”
“娘,这位姐姐是”李康一直在边上看着,一手一个扯着想要扑上去的两个弟弟,终于捡了个空插言道。
周氏呵呵笑道:“这是你香凤姐,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可不许随便欺负。”说着拉过李康,对香凤道:“这是你三弟。”
香凤低着头,叫了声“三弟”。
周氏又引她见了两个小的,将她带到炕边儿,将李枣儿抱起交到她怀里,道:“这是你妹子,枣儿。这个可是咱家的心肝儿,实话说收了你来都是为了她,若是她有个什么,你自己招量着看。”说到最后一句,声音已是冷冷的。
香凤被唬得脸色发白,却紧紧咬了唇,稳稳地抱着枣儿。
周氏见她这个样子,终于放心几分。因进了屋,找了两件颜色鲜艳的衣裙出来,让她将枣儿放下,在她身上比量着,笑道:“早就定了接你来,这两件衣服特意为你准备的,赶紧穿了试试。”
香凤的双眼立时放了光,伸手摸了摸却不敢接,喃喃道:“凤儿重孝在身,三年里不能穿鲜艳的。”
“那就等孝期过了再穿。你且收着。”周氏心中暗喜,这个香凤果然是个懂事的。
其实,这衣服根本不是周氏特地为香凤准备的,而是她做姑娘时的衣服,因出嫁时为了留个想念,便都带了出来。原是想着给女儿穿,哪想一连生了五个小子,便一直没用上。这时拿了给香凤,一是为了稳稳她的心,让她感激,以后好死心塌地认了这个家门。二是,也试试香凤,看看是不是孝顺,若是见了好的就忘了本,那可不是个实在的。
其实,若是明白的,一看这衣服样式,都是十几年前的,哪还能想不清楚。但香凤也是年幼,不懂这些事情。只觉得这周氏不像传言中的婆婆那般凶狠,对自己实在好,心里不禁亲近了许多。
当下仔细放好了李枣儿,帮忙周氏准备晚饭去了。
李枣儿一直瞪眼睛看着,在心里为这个娘挑大拇指。一个棒子一个甜枣,恩威并重,香凤想不实心怕也是不能的。可惜现在还不能打听自己娘的出身,究竟是哪里养出的女儿,竟是这样厉害的,怪不得爷爷要夸。
这边李枣儿没事胡思乱想不提。厨房里周氏见香凤生火烧饭都俐落得很,心底再次肯定自己没挑错人。
两厢无话,一直到天渐黑,两人刚将饭菜摆上,李平安就带着儿子们就进了家门。一脚门里一脚门外便道:“媳妇,饿了。饭好了没”放了庄家把式就往里冲,看到热乎乎的地瓜就要上手。
“敢抓洗手去。”周氏嗔怪道,说完却拉着他不让走,又指着香凤,道:“这是你爹。”
香凤听了,连忙跪下叫爹。
“哎!”李平安是个实在的,见香凤生得好模样,又乖巧,便十分满意地拉过老大李寿,哈哈大笑道:“兔崽子,看看你媳妇。你爹像你这么大时,你娘的影还没见着呢。”
李寿今年已经十三,对于男女之事虽不十分明白,但是田间地头听男人们荤话也隐隐知道不是个好往外说的。因此只偷看了一眼香凤,见还是个稳稳当当的女孩子,当下红了脸低下头去。
香凤更是脸红得不得了,头几乎垂到胸前。
周氏忍不住抿着嘴儿乐,几个小的虽不知道是什么事,见大人笑得开怀,也就跟着笑。
李枣儿坐在炕上,眼珠转了转,见自己大哥不好意思,玩心又起,一边拍着巴掌,一边道:“媳妇!媳妇!”
“这丫头!”李平安哈哈笑着抱起李枣儿,对她道:“枣儿知道什么是媳妇不”说着突然叹口气:“咱家枣儿以后会是谁的媳妇呢”
第七章 学徒
周氏又好气又好笑,唤过香凤张罗晚饭:“枣儿才几岁,你想得可远!”
一句话说得大家都笑了,李枣儿却眨巴着大眼睛没笑。李平安的一句话提醒了她。生到了这里,以后也难免嫁人的。自己这样的人家,就算是千宠万宠的,也只能嫁给个平头百姓,一辈子劳碌命。李枣儿并不嫌家里穷,但不代表,她会安于这种贫穷。
隐隐有阴霾瞬间划过心头,她扭着头去看香凤,见她低头站在一边儿不敢坐,一副下人模样,像是提醒着李枣儿,一个穷苦女孩的命运。
同时,心中倒稍有安慰,至少自己还有个家,也对香凤生出些许同情,因而向她伸了手去,叫到:“抱,抱!”
香凤见粉团儿一般的李枣儿吵着要自己抱,有些受宠若惊地接了来,小心地抱在怀里。
周氏这才想起被自己冷落的香凤,忙拉着她坐过来,笑道:“站着做什么又不是让你做佣人使唤的。都是一家人,赶紧的,吃饭。”
香凤因李枣儿的关系得了些关注,心里不免对怀里的小娃儿多了好感,连忙问:“枣儿妹妹可吃什么我来喂。”
周氏见状甚是欣喜,把饭碗推到香凤面前,道:“你且不管她。这娃儿被他爹娇惯坏了,这桌上的东西她是不吃的。”
李平安一听,傻笑道:“我娇惯你就不娇惯从老大到小五,哪个不是满月就断奶,单这个小东西,你到现在还舍不得断。就不怕几个儿子说你偏心”
“混说!小子和丫头能一样么”周氏笑骂,道:“小子们只要有把子力气,长得歪点不怕。闺女可全凭模样儿,不精细着,以后能找个好婆家么。”
香凤低头听着,一手牢牢地抱着枣儿,一手慢慢地吃着饭。忽而见一双筷子夹着些野菜放到她碗里,不由得一愣,抬眼去看,见是李寿,不觉又红了脸。
李寿见香凤看到是他,不禁呆了呆,手一颤,筷子掉了一根,砸在粗瓷碗上磕出清脆的声响。
一家人的视线立时被吸引过去,顿时哄然。李寿脸上烫得什么似的,忍了几忍,终于扔了筷子冲了出去。
香凤也是红着脸,原也想出去,但碍着手里的枣儿,就没动。红通通的脸上露出来这个家里后的第一个笑容。
李枣儿在她怀里看得清楚,既为她欢喜又为她难过。
笑毕,李吉交代了要送老三李康去私塾的消息。李平安自是听自己爹的,周氏也愿意让自己的孩子识几个字,当下决定了卖枣子剩的钱都留着给李康读书。
李枣儿看着欣喜若狂的三哥,一边寻思着自己怎么也能学几个字才好,一边吃力地抓了一个地瓜往香凤怀里塞。
香凤不明白李枣儿的意思,不免有些无措,想抬头询问,见一家人都笑吟吟地看着,却不说话,便更是慌张。
“枣儿的意思,是让你给大哥送去。”总是沉默寡言的李富一把抱过枣儿,淡淡说着,用手轻弹着枣儿的额头,微笑道:“属你心眼儿多。”
李枣儿实在是喜欢这个二哥,从来不多话,却最是疼她,常常带些好玩儿的回来。此时见二哥抱了她,立刻高兴地揽住他的脖子。
李富任自己妹妹抱着,沉默一会儿突然开口道:“爷爷,爹、娘,孩儿有件事情,还请你们成全。”
没头脑的一句话说得大家都是一愣,周氏看着李吉的脸色,小心地问:“什么事”
李富咬了咬唇,道:“孩儿想去镇上米行,做掌柜的学徒。”他恳求地看着自己的爷爷和父母,道:“钱掌柜说了,吃住都在行里,又答应我农忙时可以告假,平时逢年过节,家里有事也可以回来。我想,都是一个镇,相隔不远,又能为家里省口饭,还能识字学手艺,也算是个好事。想请爷爷和爹娘同意。”
周氏当先红了眼,抢步到李富身边,道:“家里不差你这口饭,出去做什么。好好地种地不好么下田虽是辛苦,好歹是家里,有个劳累的也还能歇歇。出去做了学徒,累死累活的谁心疼!”
“娘,”李富安抚地看着自己的母亲,道:“钱掌柜人好,因为年纪大了想找个能帮着管铺子的,不会对我过分苛待的。再者,咱家就那几十亩地,眼下养活我们一家都是不成。三个弟弟眼看着大了,若不趁早寻个出路,日后该怎么办。”
周氏一愣,心里绞痛起来。想是自己一家穷得这样,不然儿子也不至于要出去给人学徒,不免埋怨地看了自己男人一眼,见他也是一脸戚然,知道他心里也不好受,一下子不知道怪谁去,眼泪簌簌地落了下来。
李枣儿听得最是清楚,虽然很欣赏自己这个才十岁,便能如此明理有见识的哥哥。然心里也是十分难过的,紧紧拉着李富的脖子不肯松手。
李富毕竟也才十岁,就算米行同家里是一个镇子,也难免有几分惶恐和不舍。不敢去看自己的母亲,只看着自家妹子,强笑道:“咦,枣儿莫不是也明白二哥以后不能常在家了”
李枣儿本就难过,又想小孩子喜怒无常也是正常的,索性不再隐忍,嚎啕大哭起来。
李富顿时慌了手脚,又是拍她的背又去擦她的眼泪,嘴里连连哄着:“枣儿乖,哥哥给你抓雀儿玩。”
周氏向来疼枣儿,眼下也顾不得了,只是哭。她虽是个好强明理的,但事情落到自己儿子上,也是不舍得的。
一时屋子里的气氛沉重起来,伴着周氏的低泣和婴儿尖锐的哭声。
“啪!”李吉突然重重地将筷子放在碗上,喝到:“哭甚么哭!娃儿懂事,这不是好的么还哭!好事都哭丧了!”
“爹,”周氏忍了泪,又哄着李枣儿收了声,道:“小二才十岁。”
“就因为我家小二才十岁,就这般懂事,好栽培,人家掌柜的才看得上!”李吉粗声道:“赶紧把小二的东西收拾收拾,再准备些礼,明儿就送去。人家收了咱家小二,那是咱家的福气。”说罢,又对李富道:“爷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这是好事。可也别太死性了,吃苦是应当的,卖命就是傻的了,记住没”
第八章 分离
李枣儿被李富紧紧抱着,不住地抽泣,听得自己二哥重重地应了一声:“是”。.心里又是一阵难过。在难过中,却有几分羡慕。若自己也是个男孩子,日子虽苦,但起码自己的命运,也能掌握一二吧。
周氏在一边含泪听着,听到公爹说“明儿送去”,一时大惊,道:“爹,明天这也太快了,不至于这样急吧。”
“那钱掌柜你们都是知道的,虽不是个佛爷心肠的,倒也算是中规中矩。家里米行是这镇里唯一的一家。一把年纪了也没个一儿半女,现在动了心要收个徒弟,这十里八乡的谁不上赶着”李吉哼道,拍拍李富瘦弱的肩头,道:“凡事宜早不宜迟,晚了不定生出些什么事儿呢。”
周氏不敢再言语,当下照着公公的话忙着给二哥整理行李,打点送给掌柜的礼品。
这是李枣儿重生之后的最混乱的一个夜晚。
连她自己也是不明白,为何只一年就要分离,更不明白只一年自己心里便有了万般不舍得。因而了无睡意,死死缠着李富。
李富劝了劝也没办法,李吉因心疼她晚睡,便过来唬她,她也故作不懂。老爷子又怜又怒,手掌举了举也没打下,终于长叹一声,道:“小丫头片子。”又摸摸她的头,道:“是个好丫头!”说完回了自己屋子,“砰”地关了门。
李富抱着自己妹子,见她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直望着自己。虽心里有些笑,这一岁的娃儿怎么好像是懂得离别的滋味,却也对她的依恋十分感动。不禁也红了眼眶,暗自决心若有天立了业,定不可委屈了这妹子。
如此张罗了半宿,好容易东西都备妥了,周氏又拉着李富的手说了半宿话。李平安蹲在门口,似是看着天上的月亮。几个兄弟也都没睡,默默围在一边。两个大的是明白以后聚少离多,四儿、五儿尚小,不懂得什么是离别,但感染了家里的气氛,也不敢言语,只呆呆地看着二哥发愣。
好容易挨到天亮,李富方为周氏擦了擦眼泪,强笑道:“娘,说了农忙、逢年过节都会回来的,又是同在一个镇子,何苦如此。”
周氏一阵心酸,从李富的头抚到肩膀,道:“就是天天见得面,做了别人的徒弟,就不当是孩子了,想要疼你也是不能够了。”
“好了!”门口蹲了一宿的李平安猛地发狠道:“说说说!都说了一夜了,连个早饭都没准备,儿子临走难道是要饿着的”
周氏这才恍然,抹了把脸要去做饭,却见香凤端了锅碗出来,小声道:“我见爹娘哥哥都忙着……便去做了饭,也不知合不合胃口。”
周氏一愣,见香凤因还不了解家里的情况,准备的都是惯常的菜。忙道:“亏了你细心,赶紧的给他们爷儿们盛上。”说着自己又去暗格子里取了两个鸡蛋,煮好了塞进李富的包袱里。
沉默地吃了饭,没人提下田的事,李富执意不让任何人送。自己背了行李,对香凤歉然道:“虽是没这个礼儿,也容我提前叫你声嫂子。嫂子刚来,二弟就走了,只得厚着脸叫你声嫂子。家里人多事儿多,娘一个人忙不来,烦请嫂子多帮衬着。”说着低头看看自己怀里的李枣儿,无奈一笑,道:“还有这个丫头,也是个操心的。顽皮的时候,嫂子多担待些。”
香凤不好意思说什么,只重重地点点头。
李枣儿忍着困,听着李富用依旧带着稚气的声音说着和年龄完全不相符的话,揪着他衣服,脆生生叫了一声:“二哥。”然后摊开手心,里面是两枚饱满的枣核。
这枣核是她初来时四哥和五哥放在她手里的那两颗枣子,她花了好些心思才藏在炕席里头留了下来,此时拿出来给了李富。
李富嘴角动了动,将枣核贴身揣好,将枣儿交给香凤抱着,跪下给长辈磕了几个头,随即后退着走了几步,接着拔腿跑了起来,不多时就不见了影子。
周氏站在李平安身边,见两个小的以为自己二哥出去玩,要追出去,被她一手一个扣住,半晌后,使劲儿踢了下自己男人一脚,道:“还不下田去。”
李平安答应一声,回头骂自己大儿子,道:“什么时辰了,还杵在这儿偷懒!”
李寿抹了把脸,提了庄家把式,大声道:“我下田了!”
李枣儿看着自己的爹娘和兄弟,突然就想起前世见过那个疯子尼采的一句话:受苦的人,没有悲观的权力。想着二哥瘦小的背影,她似乎能看到,不久的将来,自己的这些兄弟将一个一个地从这里走出去。不禁打了个激灵,落了几滴泪。却终于熬不住,昏昏地趴在香凤怀里睡了。
转眼就一个月,家里像是同往日一般寂静。
说了能常常回来的李富,这一个月连个影子也不见。家里是从没钱买米的,连借着买米的机会看一次也没有。只从邻人口耳相传中偶尔听得消息,说那钱掌柜对李富还是不错的。
周氏谈笑如常,李平安也依旧常常憨笑。只是里外多了些忙碌,有时连李吉也会帮把手。大哥李寿也越见黑瘦结实,除了下田就是拾掇庄家把式,总是把它们擦得铮亮,那股子狠劲似是要杀人一样。
李康已经上了私塾,每日回来教几个兄弟认字。
李枣儿开始时偷偷地摸过去听,被发现后也没人说什么。李康更是怕她爬来走去跌伤,索性一到习字时就将她抱到身旁,还用麦杆和猪毛仿了一支毛笔给她拿着玩。后来见她并不像一般孩子总是破坏东西,见她又有兴趣,有些用旧的书也放心给她拿着耍,以为她不过是当个玩物。
香凤因知道自己是借了李枣儿的福气才能到了这个家,枣儿又生得可爱懂事,实在是当自己亲妹子疼爱,处处照顾得细致周到。她天性柔顺,手脚又勤快。自来了这个家,真真成了周氏的好帮手,里里外外忙活着,渐渐地也算当了小半个家。
周氏自是万分喜爱,吃穿都与自家孩子一样,慢慢真当了半个女儿来疼。
第九章 泼皮
李枣儿虽始终是最受优待的,但家里忙,也没法子分太多的神来照看。两个小哥哥也都已五岁,也都开始学做些活计。因而大多是放她在炕上一个人玩耍,或是见天气晴朗,带她到院子里看看地里适时开的菜花,虽然这个时候,李枣儿多是拿着树枝在土地上练字。
不像前世工作那般紧张,也脱离了婴儿贪睡的现状,李枣儿的时间一下子多了起来,她不免开始思考,在这里,她能做什么呢
她是了解自己的。
她现在的情况,叫:“文不像相公,武不像关公”,过去学的和现在的生活脱节,根本派不上用场。而且,除了本专业那个领域,她知道的不比任何一个多。那些这里还不曾出现的东西,她见过,也知道名字,但是不会做,也做不出来。就好像,她知道避雷针是好东西,但她就是在雷雨天放风筝把自己电死,也学不会富兰克林那一手,发明个避雷针改变历史。
她在这里唯一的优势,也就是见识和眼界。说来说去,她就是个普通人。而且,论起在这里生活的能力,她兴许连一个普通人都不如。
那么,她往后要如何生活呢
李枣儿背着旁人的视线,自己蹲在地上,一边有些绝望地思考着未来,一边拿着树枝学着昨晚新学会的繁体字。冷眼看去,就像一个小孩儿在挖土玩。
手还不是很稳,她慢慢地比划着。却写着写着,不知不觉竟写起了九九乘法表。看着那些遥远的东西,李枣儿不禁有些烦躁,用脚抹了,摇摇摆摆地扑向正编着竹篾的香凤。
“哎呦我的小祖宗,当心扎了你。”香凤已然熟悉了这个家,说话也随便许多。见李枣儿突然冲来,惊得将竹条往旁一扔,一把将李枣儿抱起,道:“这可不是好玩的,这要是伤到哪儿,娘还不剥了我的皮!”
李枣儿见香凤紧张的样子,想到底她不是周氏的亲生女,现在又没实在的做了媳妇,心是虚的,不免总是担忧。因而心底有些不忍,遂堆了笑去抓香凤的辫子,嘴里道:“姐,累、累。”
“原是心疼我。”香凤想着,心里一暖,抱了她要往屋里去,嘴里笑道:“真是个小人精儿,一点点大就会疼人儿了,怎不得全家都宝贝。”
正说着,门口有人嚷了一声:“呦,香凤,才几日不见又俊了,真真是个美人胚子呢!”
香凤抱着李枣儿回头,见是个半大小伙正贼眉鼠眼地往院子里看,慌乱招呼:“棒头哥。”
这棒头姓陈,是那庚子媳妇的大儿子,别看十三、四的样子,平素游手好闲,手脚和嘴上都是不干不净的,活脱脱就是个小泼皮。虽一直也没闹出什么大事来,在这个镇子上也算是出名儿的。
“香凤,家里什么人在”
“没的什么人。”香凤有些怕他,搂着李枣儿的手有些发紧。
李枣儿轻轻皱了皱眉,这陈棒头真是会挑时候。今天恰是重阳,如是平日,家里没精神过节,也就插个茱萸就算了。然现在李富出门在外,家里不免担忧。周氏于是随着公公,登高祈福去了。两个小哥哥也不知跑哪去玩了。若是这会子陈棒头闹出什么来,家里恐没什么人喝得住他的。
陈棒头一听没人,马上推了院门进来,惹得正悠闲的几只鸡一阵飞跳:“寿哥儿真是个好命儿的,这就有了媳妇了,再两年怕是就要当爹了吧。”
香凤还是个半大娃,就算知道自己将来是要做媳妇的,但这里的事儿又怎么知道只知道是个当羞的,当下脸红得跟布一样,抱着李枣儿哄着,半句不接。
陈棒头嬉皮笑脸地凑过来,装似要逗香凤怀里的李枣儿,手却总是向上撩,有意无意地向香凤脸上抹去:“要不是我娘晚了一步,说不得你就是我媳妇了。”
这陈棒头自知道和他差不多大的李寿平白得了个媳妇,心中不免对自己的娘有几分埋怨。又见虽才八岁,却好模样儿底子的。妒羡不已之下,只觉香凤越看越好看,一下子忘了她的年纪,恨不得立即抢到家里去。
只不过,他虽是个小流氓,说到底也就是个农户的儿子。年少又未成家,对于男女之事,也不是十分清楚,只知道男人摸到漂亮女人就是一件美事,是占了便宜的。
“哇!”
一声哭号响自李枣儿的嘴里,她听得快要气炸了。以前想着古人在这方面都保守,可亲见了,竟然是一个十四的半大小子竟想着来占一个八岁女娃的便宜!他不嫌会烂嘴角,她李枣儿还怕长针眼呢。却苦于没办法将这小流氓赶出去,只好猛地大哭,好拦得他住嘴。
香凤也知这不是什么好话,可巧小妹子哭了,便道:“枣儿怕是饿了,我得进屋喂她。棒子哥请回吧。”
陈棒头干笑着道:“怕是一个人忙活不来吧哥进去帮你。”说着手又伸了过来。
香凤强笑着抱着李枣儿向后退,嘴里道:“不忙,不用。”
李枣儿瞪着陈棒头,实在很想张口去咬,又怕激怒了他反倒对她俩不利。只得挥着小拳头,尽量阻拦那不规矩的手。虽知道这流氓才十四,也未必能做什么出来,心中十分焦急,焦急中,又生出几分恐惧来。
就在两个女娃正在惊惧之时,门口传来一声重重的磕门声,一把忍着怒气的声音道:“棒头哥,怎么这么空闲来我家串门子”
陈棒头一听有人,忙回头去看,竟见是前些日子去米行学徒的李富,心里倒有些胆怯。他虽比李富长了几岁,但素来不田不干活,身子并不如自小下地的李富结实。又知这李富平日虽不大声响,在一干小辈中打起架来出了名的狠。因而收了心思,讪笑着道:“富哥儿不是去学徒了不会是被撵了回来吧。”
“我倒是听三儿说,庚子婶送你去私塾了怎么没见去”李富手里拎着个包袱走了进来,将包袱递给香凤,接了李枣儿来哄着。
亲爱的们,想看真种田,注意投票和留言哦么
第十章 算盘
“谁说的”陈棒头一愣,见李富看着自己,脑子一转也就明白了。.因知自己娘的脾性,最爱找些别的说辞要些东西。虽是习惯了,但当面被人挑出来,也觉得没脸。心底暗暗恼恨,含糊了几句之后便灰溜溜地跑了。
李枣儿自见李富回来就不哭了,窝在二哥怀里睁大了眼睛看着他身上的行头,咯咯笑着:“二哥,好看。”她见李富虽然有点疲倦的样子,但气色不错,好像还胖了点,衣服鞋子也是新的。便知道那钱掌柜确实待他不错,这才真正放了心。
李富不知道枣儿的想法,他看着玉娃娃一般的妹子,脸色柔和起来,笑道:“是个臭美的,也知道好看。”又对香凤道:“爷爷和爹娘呢”
香凤忙着给李富倒了碗水,道:“爹和大哥下地了,爷爷和娘去登高了为二……哥求福去了。”香凤原想叫二弟,想着还未和李寿成亲,又改叫二哥。
李富眼神一暗,有些失望起来。他一个月未回家一次,好容易熟悉了行里的情况。又因快要秋收,收米买米的多,眼看着将更忙,倒时就更抽不出身子了。于是便告了假,想先探望一下父母。哪想正赶上亲人都出去了,竟是除了枣儿,一个都没见着。
李枣儿明白他的想法,于是揽了李富的脖子道:“留,留。吃饭。”
李富勉强一笑,道:“枣儿可是在留二哥”笑了笑,又觉得李枣儿不该明白这个,就拍拍她的脊背,指着自己带来的包袱对香凤道:“临出来时,师娘给切的方肉。又知家里有个小的,带了些点心。等娘回来,和娘说声。就说我在那边都不错,不用挂念。”
香凤听得李富的意思竟是不能多呆,忙道:“娘眼看着就回来了,你回来一次,怎的也得让娘看一眼再走啊,又不差这一会子功夫。娘可是天天念叨呢。”
李富也是无奈,揉了揉妹子的脸颊,笑道:“做了徒弟,时间就都是师傅的了。”说着欲将李枣儿交还香凤,却见她正低着身子死死够向他腰间。
原来,李枣儿打量李富时,发现他的腰间竟别了一架算盘,一下雀跃起来。
古代职业,左不过就是“仕、农、工、商”。她一个闺女,不能为官,仕途肯定是不成的。又说“女人到田间,连续旱三年”,且她想自己也吃不了那个苦,因此这条路也不成。做工倒是可以,但是学过资本论的她,知道给人打工怎么都是被剥削的,赚不来几个钱不说,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说到底,也只剩经商一途了。虽说女人经商也惹是非,但这是她唯一的路了。不成功,便嫁人,谁让她生到这儿了呢!
其实,自李富去做了学徒,她就隐隐在想了这个问题,但她毕竟还小,想做什么也不能。但看到了这个算盘,她立刻想起,做会计时,打算盘的技巧还有剩。这里做生意,打算盘是绝对必要的。但算盘这东西,一日不练手就生。眼下看到李富有这个东西,她便打定了主意想要下来。
她拼命的动作看在李富眼里,就好像是小孩子看到了玩具,本想哄着她撒手,却见她怎么也不放,小脸憋得通红。不由得心中一酸,妹子自小就乖巧,从没要过什么东西,家里也没钱买个什么与她耍,因而见了新鲜东西才不撒手。本想立刻就将东西给了枣儿,又恐师傅生气,当下哄道:“枣儿乖,这个是要不得的。容二哥几天,给你送个新的来。”
李枣儿听得明白,手松了松,有心不让他为难,却又怕是他哄了她,之后便忘了。一时不知道怎么办,只眨巴着眼睛看着李富。
李富见她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自己,满是渴望,轻轻点了点头,道:“枣儿乖,哥哥过两天肯定送个给你。”
“要!”李枣儿可怜兮兮地叫了声,心里却想着,要是李富说话不算数,她可要记一辈子。
“要。一定要。”李富摸摸她的头,将她交与香凤,道:“下次见了陈棒头,别与他客气,拿了扫把打出去。别怕,在咱镇上,咱哥儿几个打架从没输过。要不他怎一看我就跑。”
“哎。”香凤答应着,声音还是有些怯怯。
“还有,这事回来要和娘说,别瞒着。”李富嘱咐几声,遥遥望了望,见家人还是没影,于是别了香凤原路回去。心里想着自己嫂子虽好,却是个软性子,有空要写信回来告诉爷爷,让爹娘多多教育四儿、五儿,不可再随便乱跑,要当家立事云云不提。
送了李富,李枣儿心怀祈望地看着香凤在一边儿绣花,一边暗自回忆着珠算歌诀,好容易七拼八凑地想起来背了几遍,也不知对不对。
一下午匆匆过去,傍晚人齐了,周氏听说了李富好容易回来竟没瞧见,不免又落了泪。但听香凤说了李富现在的境况不错,又稍稍安心。
后听得陈棒头来过,周氏忙问说了些什么。听香凤红着眼说了,忍不住一阵骂。又见李寿则是重重放了碗,虎了脸就要出去。忙拉了道:“做什么去吃饭!”顿了顿,又抱了香凤道:“娘以后不会放香凤自个儿在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香凤总归还小,以后小心着也就是了。”
香凤于是也来劝。李寿这才黑着脸将饭吃了。
周氏以为这事就过去了,带了香凤去厨房将方肉腌了挂起,拿了块点心给李枣儿,剩下得都放进高处的暗格子里。馋得那对双胞胎直流口水,却忍着不去看要妹子手里的点心。
如此李枣儿也吃不下去,有心要分吃,两人却怎样也不肯。无奈只得又装哭,唬得两人各自稍稍舔了一口才罢休。
照例习过字,李枣儿看着李寿依旧黑着脸的样子,知道这口气大哥是不准备咽下的,自己虽也想给那无赖点教训,又担心大哥处理不好被那无赖黏上。
想了想,悄悄滑下凳子,走到在桌子前并排坐着看书的双胞胎背后,伸手各打了两人一下,然后飞快地蹲到凳子底下。
双胞胎见四周没有旁人,均以为是对方无故打自己,当下吵了几句不够,就要开打。
“好了!”一直看着妹妹玩的李康笑着将李枣儿从凳子地下拎出来,道:“你这个调皮鬼!”
双胞胎也明白了是妹子调皮,不禁又气又笑,都过来逗着她玩。
李枣儿被李康拎在手里,仍不忘拍手笑道:“打人,不知道!别人,打!打!”
一边说,一边偷眼看着李寿,见他眼睛一亮,心知他明白过来,杀鸡岂用宰牛刀那陈棒头是个惹事的,想整他何必要亲自动手呢。
目的达到,李枣儿也不再装了,当下扑进李康怀里叫:“哥哥。”哄得李康眉开眼笑。
&&&&&&&&&&&&&&&&&&&&&&&&&&&&&&&&&&&&&&&
实话实说,则玺要冲新书榜,需要亲们的推荐票,请亲们不要嫌麻烦,投则玺一票吧,谢谢大家!
第十一章 热闹
普通百姓过日子,日日辛苦劳累,性子已磨得韧了。等闲波折不愉快并不记挂。陈棒头的事虽然气人,但香凤无恙,自家又没损失什么,也就没人再提起,一连几日都十分平静。
然李枣儿一早认定,李寿是不会就此罢休的,所以日日细心观察。见这几日李寿虽是举止如常,也不耽搁下地,但一向在习字后就收拾把式的他,这几天却总爱一个人蹲在门口,不言不语的,似乎是在自个儿合计着什么。
虽暗自对李寿不鲁莽行动,先思量的做法挑大拇指,李枣儿却也猜不出这个总是闷不吭声的大哥究竟能想出什么主意,不免既担心又好奇,总是往李寿的方向看去。
久而久之,李枣儿意外地发现,关注李寿的,并不仅仅是自己。她虽总跟着周氏忙前忙后,却忍不住时不时分神去看李寿。那神情,带了几分忧虑和担心。
注意到这个,李枣儿不仅替大哥感到欣慰,庆幸香凤对李寿的关心。却在庆幸之余,为这时代的女性感到悲哀。一旦定了夫家,不管那男人是什么样子,不管喜欢不喜欢,自己的感情都会向那一方倾斜。不一定是爱情,却远比爱情忠诚。
抛开李枣儿成天想东想西不提。话说李寿性格木讷,原是兄弟几个中,最没主意的人。虽然是老大,但是凡事听长辈的。长辈不在时,又多是二弟拿主意。在家里也是不声不响,只顾着自己手头的那点活计。
然而这几日家里变故颇多,先是来个香凤,让李寿突然觉得自己不再是个毛头小子,而是个男人了。后来二弟又出外学徒,面对年幼的弟妹,他身为长兄的责任感油然而生。
是以在这一个月里,李寿向雨后的笋,一瞬间成熟了许多。
也正因为这样,陈棒头的事刺激了他身为男人的自尊,使得他方听到这事时涌起了一阵热血。但他并不笨,一听到李枣儿的提醒,心下便模模糊糊地有了几分眉目。
只是虽然大略有个方向,可他毕竟老实惯了,一时也拿不出个像样的主意。事情揣在心里又不肯放下,时时惦记着,一有功夫就苦思冥想。
这日,他跟着父亲下地,中午吃过饭歇息时,又躺在地头抱着锄头思索起来。
午时的太阳最烈,李寿将草帽扣在脸上,听着不远处父亲和叔伯们大声交谈,周身汗水淋淋,几只苍蝇在身边不停地绕来绕去,想起憋在心里的事儿,忍不住烦躁地挥了挥手。
哪知这一挥手却碰到了什么,只听“哎呦”一声,有人在旁说道:“李家老大,干什么火这么大睡着也打人呐!”
听声音熟悉得很,李寿忙拿开草帽一瞧,见面前笑嘻嘻地站着一个瘦小的少年,是邻地张家的独子,名唤张旺的。
张家男人在三十岁上方得了张旺这么一个儿子,真是如珠如宝。只是这张旺虽是娇生惯养,却自小体弱,因此虽和李寿同年,却生得瘦弱,在一群孩子里不免受欺负。
又因张李两家交情不错,李平安便常要李家兄弟照看着张旺。从小到大,李寿也不知为了张旺打了多少次架。时日一长,两人的交情便日益深厚起来。
现在发现自己无意中打到了他,李寿很是抱歉,连道:“可打疼了你刚赶苍蝇来着。”见张旺摇头表示没什么,这才放心,道:“有事”
张旺人虽瘦,性子却大方,又和李寿是好兄弟,根本不在意,当下踢踢李寿的腿,道:“有热闹。走,瞧去!”
“啥热闹”
“镇上来了群耍把式的,听说挺有看头。”张旺说着,弯腰去拉他。
“不去。”李寿因心里不愉,对什么都没什么兴趣,当下甩开他的手,道:“咱镇虽小,倒也不是没见过耍把式的。左不过那么回事,有甚稀奇的!”
“怎么不稀奇”张旺神气道:“以前都是人,舞刀弄枪的没意思,这次可不同。”
“有什么不同”李寿不以为然:“这次难道是鬼”
“不是鬼,是猴!听说这次来的是耍猴的,好几只呢。”张旺边说边去看李寿的表情,见他依旧没什么兴致,不禁一愣道:“镇上小的都去了,你真不去”
“呸!我十三了!你家就一你个宝贝,爱怎样就怎样。我可不像你,哪有闲功夫装小的。”李寿瞪了张旺一眼,翻身道:“我下午还有活,家里一家人就靠我和我爹种地呢。”
张旺听了,也不恼,倒是“扑哧”一乐,又踢了踢李寿,笑道:“是是,你那一家子人,都靠你和你。你那如花似乎的媳妇,也得靠你。”说着不待李寿翻脸,又神秘兮兮地道:“你那脑子净想种地了,就不想点别的”
“想啥”李寿被问得一愣。
“你那媳妇啊!”张旺一脸看傻瓜的表情,道:“说书的不是说,男娶女嫁,总该都点定情之物。你咧有吗你就不想趁这机会去买点什么送给你那媳妇”
其实这张旺想引诱李寿和他一起去。一是毕竟还小,出去总爱呼朋引伴,二来觉得若是说不动李寿,自己好似没面子。他家地又和李寿家的紧挨着,香凤的事总被大人们拿来取笑李寿他是知道的,故而一顿混说,什么不相干的都扯了出来。
但是李寿偏偏就吃这一套。听张旺提到香凤,立即紫红了脸,怒道:“什么定情之物!香凤到了我家,就是我媳妇!”不过说是这么说,他却一骨碌爬起来:“不与你去你就说三道四,看我打烂你的嘴!”那意思,也就是同意了。
只是还得禀告自己父亲,当下去同李平安说了这事。
李平安素来疼爱孩子,平日让大儿子跟自己吃苦挨累也就罢了,难得一次有热闹,也不忍心拦着不让去,于是爽快地同意了。嘱咐了几句,无非是照顾张旺,小心安全,别惹事之类。
李寿点头答应了,将自己的把式收了,便与张旺一同回镇上去。
镇子很小,远远就望见到市集上聚了许多人,都在欢呼叫好,掌声不歇。
两人都忍不住兴奋起来,卖力地往里挤。好容易挤到前面,看到几个耍猴的正指使几只猴儿倒立。拿猴儿也真听话,让干什么干什么。末了,还拿着盘子求人赏钱。
一见要钱,许多人便唏嘘着散去。但也有人留下扔了几个铜板,还叫着多耍几个好看的。
张旺就属于那种肯给钱的。虽说他家也不富裕,但好在只有他一个,小钱上倒不曾亏欠。因此毫不吝啬地往猴子的托盘里扔了一个铜板。
而李寿则不同,他家兄弟多,一文钱也恨不得掰了花。这时,他本想唤了张旺离开,张旺却死也不肯。眼见猴子捧了托盘过来,只得和它大眼瞪小眼,手里捏着一枚铜板,收也不是,放也不是。
那猴儿却是精灵古怪,认得钱的。见李寿迟迟不肯给,便伸了爪去抢。唬得李寿一跳,连忙往回拽。
张旺回头正见一人一猴在抢钱,乐得哈哈大笑,伸手帮李寿将钱抢回来,另给了一枚扔到托盘里,这才哄猴儿走了。
李寿这下不好意思了,想用手里的铜钱还与张旺。张旺却大笑着不要,道:“还是留着给你媳妇买头绳吧。”
第十二章 耍猴
听张旺这么说,李寿虽然有了几分松动,但他向来实在,不愿占人便宜,还是执意要将铜钱还给张旺。
张旺这下不乐意了,他一直与李家几个儿子亲如兄弟,尤其是这老大李寿,几乎是从吃奶的时候就在一起,居然还这么见外。当下佯装发了好一顿脾气,这才让李寿打消了念头。
之后两人又热热闹闹地看了一场,见耍猴虽好,可毕竟是猴,翻来覆去也就那几个动作,渐渐也就腻了。
于是李寿提议说逛逛集市。张旺明白兄弟的心意,况耍猴也看过了,就与李寿挤了出来,找了一家杂货摊子,帮着他出主意,一会儿说这个好,一会儿又指那个漂亮,倒是耽搁了好一会儿。
只是李寿手里只有两个铜板,这还是他攒了两年的压岁钱。选来选去,除了头绳,别的什么都买不起。
然那头绳也有好多种,两个铜板能买起的也就是条红绳。然而李寿也知道好看赖看,虽付了钱,却手捏着红绳,眼睛看着那条翡翠色的不放,露出十分渴望的神色。
正在这时,旁边小巷里吊儿郎当走出一人,斜着眼睛瞟见李寿的那个样子,当即“哼”了一声,冷嘲热讽道:“呦!穷小子也有钱买东西莫不是偷的吧!”
李寿和张旺闻声回头一看,是陈棒头。
陈棒头没事总找旁人的麻烦,李寿以前就看他不顺眼,这时又揣着他前几日对香凤不规矩这事,一时新仇旧怨都涌了上来,恨不得立即冲上去剥了他的皮。
李寿想,若是现下身边没有张旺,只是他自己,他肯定就这么做了。只是他惦记着张旺身子素来就不好,自己和陈棒头打架,恐怕要波及他。于是脸憋得紫红紫红的,忍了又忍,拉了张旺就要离开。
然张旺从小被父母娇纵惯了,十里八村的也都知道张家就这么一根独苗苗,若是有了什么,张家能跟人玩命!一般家里也就都提醒自己孩子让着他,平日虽有个一般碰撞的,也被李寿挡下了。
而张旺天性中就带了几分大胆,周围人如此对待,便养成了张旺多少有些跋扈的个性。因而眼下见李寿被嘲笑,他马上义愤填膺,怒视着陈棒头,叫道:“你说谁偷的!整个镇子谁不知道只有你是手脚不干净的!别拉我!”张旺一甩李寿想拉他离开的胳膊,接着道:“还有你那张嘴,比你那手脚更不干净!还好意思说别人!”
陈棒头见是张旺回嘴,也不怕他那身子骨能把自己怎么着,于是“嘿嘿”笑道:“怎么着你想给你家兄弟出头也不看看你那身子,啧啧,”他看了看李寿手中那头绳,摸摸下巴:“李家兄弟,你多买根头绳给他算了,弱得跟个娘们似的!”
“陈棒头,你再不闭嘴,小心我揍你!”李寿上前一步将张旺挡在身后,对陈棒头挥挥拳头,怒道。
陈棒头是比较怕李寿的,见他怒目横眉的样子,不禁后退一步,嘴上却不停:“呦,看我忘了,你家穷的那个样,也买不起两条头绳是吧!”
“陈棒头!”李寿气得大吼,却记得牢牢将张旺拦在身后。
张旺却明显不领李寿的情,挣扎着要出来,一边挣扎一边喊道:“你有钱你有钱你娘偷李叔家的葱你偷我家的鸡蛋王大爷家的鸡崽子我看也是你偷的!还有林寡妇家梁上的干肉!我看都是你,就你就你!”
陈棒头脸上一红,面子挂不住了。张旺确实没说错,这些儿事,确实都是他做的。只不过一般人家不爱计较,也就罢了。可眼下被张旺说了出来,他便有些恼羞成怒,也往上冲道:“娘的,凭你也敢和我废话!看我今天撕了你!”
“陈棒头!”李寿大叫一声拼命拦着。而张旺躲在李寿后面一点也不惧怕:“撕谁啊你!我看你连猴儿都打不过!”
李寿横在两人中间,拼命阻止着陈棒头去找张旺的麻烦,闻言突然灵机一动,状似无意道:“还真的!就连我和猴儿抢铜板都差点没抢过,别说换他去和猴子打架了!”
张旺没想别的,只当李寿是在气陈棒头,忙跟着道:“就是就是,换了他,哪能把那铜板抢过来肯定便宜那猴儿了!”
“是啊是啊。”李寿符合着,偷眼去看陈棒头。见他双眼放光,就知道他上道了。
李寿没猜错,那陈棒头果然动心了。猫扑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