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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得名

猫扑中文 看不见。

夜探皇宫

宗政澄渊走在前面,enxuemi。

屋子很小,正中并排放了三张木板床,西南角有一张小桌子,上面有个烛台。烛台上的蜡烛燃了一半,落满了灰尘,看样子很久没再点燃过了。

借着月光,我们走到紧靠墙里的木床边。床上放着一具女尸,用一块脏兮兮白布盖着,上边露了半个头,下边露着半个脚。

“我国原来这么穷了吗一块白布都买不起你这个王爷怎么当的”我多少还是有点恐惧,想用笑话宗政澄渊来壮胆。

宗政澄渊显然很明白我的意思,也不多言,只一笑,探手将白布拉下,一张狰狞的面孔出现在我的面前。

一声惊叫被我生生噎在嗓子里,后退几步顺了顺气,方在宗政澄渊似笑非笑的注视下走到女尸旁边,努力压抑精神个胃部不适的双重折磨,细细打量起来。

“看表情,惊吓比痛苦多,不是熟人所为。”我看了看尸体的脸,眼睛都还没闭上,大大的睁着,嘴巴还维持了要张口呼救的表情。皱眉道:“这个霜如,入宫几年”

“我查过,八岁入宫,今年十七,入宫九年。”宗政澄渊也看着那张狰狞的脸,道:“如果说入宫九年,连宫中武功如此高的人都不认识,这女人不是健忘,就是痴呆。”

“你如何确定凶手的武功很高”我见宗政澄渊在尸体身上检视着,问道。

“你看这里。”宗政澄渊将尸体翻过,指着后背右肩胛下那个只有一指宽的伤口,道:“如此小的伤口,可以确定是一把很小的兵刃。这样一个宽约一指的凶器,能有多长两寸长已经多说了。”

宗政澄渊一边比量一边道:“右边不是心脏的位置,然而你看霜如的表情,还没呼叫便气绝,很显然,凶手用这个长约两寸,宽不过一指的凶器,瞬间将她杀死。能做到这一点的,若不是一流高手,又很会擅长杀人,如何能做到”

既然是宗政澄渊说的,我没有必要怀疑,想了想道:“那宫中,有如此身手的有几人”

“我方才道,一个入宫九年的宫女,连有如此身手的宫人都不认得,她活该被人杀死。下手的人,多半不是宫中的人,最少,不是宫中常来的人。”宗政澄渊冷道。将霜如的尸体检查了个仔细。长叹道:“下手的人很仔细,不该留下的都没留下。”

不错。在古代,什么高科技鉴定也没有。又没有目击者,在荒凉的皇宫的某个角落死个人,哪那么容易查得出来。

我看了半天,突然死死盯着尸体的裙角,那里有几处的颜色显得比别处暗些,还沾着几点黑色的颗粒状的东西。伸手摸了摸,感觉有些油腻,那几点小颗粒硬而柔韧,还略略发粘。于是幽幽道:“也不一定。”

“怎么说”宗政澄渊惊讶地看着我说。

“你看这。”我指着霜如最下面的衣摆道:“我觉得这是类似肉汤之类洒上去留下的污渍,这个,好像是沾了土又失了水分的米粒,显然,她是在给谁送什么东西的途中,看到凶手,受惊之后将手中的东西打翻,溅在衣服上。所以,这里有一个问题。”

“她当时在给谁送东西送到哪里”宗政澄渊接道。

我点点头,道:“不错。从你说的情况看,霜如的尸体是在湖心亭被发现的,很明显,那不是她被杀的地点。从没有别人死亡这一点来看,她死时周围应该没有别人,所以才只有她被灭口。而问题就在,她到底在什么地方被杀为什么要去那么偏僻的地方那个偏僻的地方究竟住着什么人”

我围着霜如的尸体转了几圈,不解道:“这样一来,凶手是谁又变得不重要了,反倒是,这个霜如死亡的背后藏着什么秘密。”

在宗政澄渊的注视下,我猛然想起一件事,伸手在自己的身上翻找起来,直到将身上的各个地方都翻过,我面色发白地去翻霜如的尸体,怎奈尸体实在太沉,稍一使劲,觉得后背的伤口都要裂开。

“找什么”宗政澄渊上来帮我把尸体翻过来,奇怪地问道。

我来不及言语,将尸体上的那道伤口看了看,又看了看,反复比量过一会,惨然道:“我知道,凶手是谁了。”

“是谁”宗政澄渊惊讶万分地道。

“是殇夙鸾。”我喘了口气,平复一下心情,道:“就算不是他,也必定跟他有关。”

“你如何确定”

“匕首。你记得,我在白骨山上,威胁应天葩那枚匕首吗这个伤口,与那个匕首的大小一致。而且,那天殇夙鸾转眼间就拿走了我的玉佩。”我淡淡一笑,道:“他既然能拿走我的玉佩,就定然能拿走我的匕首。”

“你确定,那个匕首是自那时候不见的”宗政澄渊紧紧道。

“我只是猜测。匕首一直放在一个香袋中,最近这几日很太平我没有看过。不过,有机会拿到它,能用它来杀人的,有如此身手的,怕只有他了。”

“若是他,若真是他的话。”宗政澄渊沉吟半晌,思索道:“他到宫里见谁需要杀人灭口这么谨慎。”

“这就要问你了。摄政王大人,在您的地界儿,居然有你不知道的事情,是不是该检讨一下呢”我笑说,紧了紧披风,夜风很凉,吹在窗棂上飒飒作响,我渐渐地打起了哆嗦。

“我会好好地再认识一下这个京城的。”宗政澄渊危险地道,接着将我拉过去,脱下外袍子给我披上,皱眉道:“到底是女人。”

我怒。我不是女人还是男人吗给他一个白眼,声音里有些怒气道:“走吧。累死我财产也不传给你。”

“我堂堂王爷,会在乎你的财产”宗政澄渊好笑地问,将我抱紧,脚尖一点便要掠出去。

“等等。”我低叫。从他怀中出来,我走到霜如的尸体旁,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将她圆睁的双眼合上。“还请王爷明天一早就将她安葬,以免让人看出破绽。”

揽我在怀,宗政澄渊身子箭一般弹起,沉声道:“放心,这些事我会处理。”

夜风轻轻吹着我们相连的衣袂,我幽幽问:“你说,如果是殇夙鸾,为什么要用我的匕首杀霜如呢若是陷害我,为什么不将匕首留在现场若不是陷害我,他到底想要做什么。我是不是把这个案子想得太简单了”

“你现在需要休息。”宗政澄渊低头看了我一眼,道:“其实你有一句话说得很对,就是现在凶手不重要,重要的是凶手为什么要杀霜如。宫里的事,我会去查,你当心你的身体。这次回去,不把伤养好,就不许出来了。”

我讽刺地冲他一笑,道:“王爷,好象,你没资格干涉我的自由。”

三天禁足

“我不是干涉。”宗政澄渊抱着我落到寐寤园的院子中,将我送回屋子,看了看守在门口的幽韵和清肃,轻轻在我耳边道:“我是关心。”

说完,将我放到床上,对清肃道:“这几天最好别再让你们主子出去了。受了伤的人就要安分一些。”

清肃看他一眼,过来搭上我的手腕,道:“带她出去的人,不正是王爷您吗”

宗政澄渊看他一眼,笑道:“想不让她出去,你就拦住她。”说完,转身出了门。

我躺在被子中让清肃为我诊脉,讨好地笑道:“清肃生气了”

“遇上你,连高贵如摄政王都没脾气,谁能和你生气。”清肃叹口气,将一颗药丸塞在我嘴里,道:“这回真是要好好歇息几天,这么晚出去,多少有些受寒。”

我点头,不敢再多说,想着不管怎样殇夙鸾也都走了。再说,宗政澄渊权可擎天,也不需要我事事都管。

于是我指天发愿道:“这次清肃说什么时候我可以出去了,我才出去。清肃不同意,我绝对不出去,行吗”

淡淡看我一眼,清肃对幽韵道:“先吃点消夜再睡。这一觉怕是要睡很久。”

幽韵点头,取了一小晚鸡汤小饺,见清肃出去,方带着微责道:“你怎么总让人挂心。”

我一粒粒吃着,笑道:“哪就那么孱弱了。现在天下还算安定,以后大乱起来,金戈铁马,卧刀饮血的时候都有。到时,你们光急还不急死”

“本来是个自在的商人,怎么一转眼,就参合到这里面来了。”幽韵叹口气,开柜子找出一件蚕丝雪织宽睡泡放在床上,道。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嘛。”我笑说,安分地躺下。

幽韵帮我点一支安睡的香,说道:“可是以后肯定是凶险万分,我真是怕你应付不来。你不过是个人,又不是一个神。还不会武功,这可怎么得了。”

大概这就叫做:穿越之不可能的任务吧。

我没说话。幽韵以为我已经入梦,悄悄关了门出去。我静静睁开眼,微微笑了笑。抱了抱被子渐渐睡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幽韵告诉我说玄镜已经按我说的去办了,目标是一个五品的道台。又说宗政澄渊那边也知会过了,他说要亲自审理。

幽韵忙着递水又递药,问:“王爷会判他死刑吗”

“怎么会”我笑,“这是王爷自己的人,判了死刑岂不让人心寒我早说,这是一次恩威并施的好机会。宗政澄渊不会让他死的,但也不会让他就这么算了。”

解释完,我问:“丰夜真可有消息”

“没有。据说很安分地陪皇帝上课。”幽韵想了想,说:“你看你,刚起来又想这些,还说是商人,号里的事你多久不管了”

我讪笑,道:“那不是有玄镜,还用得着我么”说完躺回床上,无奈地问:“清肃说我还有几天才能出去”

幽韵坏坏一笑,伸出三个手指,道:“三天。”

三天我用被子蒙住头,算了,睡觉。

三日后,我觉得我已经被养成了一只懒猫,缩着爪子直躺在床上不愿意起来。直到一个绯红的人影落在我的床前。

我抬起一只眼皮,懒洋洋笑道:“你如何来了秦月楼出了什么事吗”

“你总也不想点好的。”红棘笑道,坐在我身边来扒我的衣服,“快让我看看,你的伤如何了本来就不美,再破了相可如何嫁得出去。”

我躲闪了滚到床里面去,呵呵笑道:“反正我又不是你楼中的姑娘,也不用出卖皮相。好了,清肃的医术你还信不过么。”

红棘这才一笑,停了动作,斜躺在床上,一手搭在腰上,一手支着头,青丝泻了满了锦帐,道:“话说,楼里今日来可忙得慌。也不知怎么了,以前就算闲时也没这么样的。”

我靠在床头,伸一只脚丫子踢了踢她,笑道:“是怎么样的一个一个来还是一群一群来”

“一群一群的也有,一个一个的也有。”红棘笑道,伸指挠我的脚心,“不过后来,总是汇成一大群一大群的。我觉得奇怪,叫姑娘们套话。哪知这次居然口风都严得紧,半个字都没抠出来。”

“口风越严,说明越有大事了。”我滚啊滚,骨碌到红棘那和她咬耳朵,笑道:“不如,我们去你那消遣一下嘛,找那个叫雪嫣弹琴唱歌。我来了就听说了,那个姑娘是雅乐最好的歌女。”

“你是急色鬼吗”红棘一掌将我拔开,坐在床上挽一下披泻的发,又放开笑道:“我们两个悄悄去,还是找大家一起去”

“叫大家一起去嘛。最近这么累,也好消遣一下。”我试着动了动肩膀,觉得还好,不由得心情大好,招呼幽韵过来帮我着衣,笑问:“你们说,要不要找宗政澄渊一起去”

“叫我去做什么”

真是说鬼鬼到。看见宗政澄渊带着岳成歌进来,我忙掩住唇,见岳成歌惊讶地看着我,心知他们听到我直呼他的名字,只好装傻道:“我们正要去秦月楼玩王爷要去吗”

不过宗政澄渊倒不打算回避刚刚的问题,进了屋子笑道:“想不到,还能听到有人连名带姓的叫我。不错,声音倒还好听。”

我见他没什么发怒的迹象,也不知他心中的意思,只得继续装傻道:“我嗓子可不行。不过现下要去红棘那里,那有个姑娘叫雪嫣,她的声音才叫好听。”

不是我故意暴露和秦月楼的关系,实在是在这个京城,红棘太有名,谁都知道她是秦月楼的老板。而她又频频出现在我身边,就算我是白的也早洗成黑的了。

宗政澄渊一笑,看了看岳成歌,道:“成歌去过那里吗”

岳成歌大窘,低头道:“属下不曾去过。”

红棘好笑地看着岳成歌,凑过去轻轻伏上他的肩膀,吓得他一躲。红棘娇笑道:“岳将军哪里没去过只不过是交不起进门那一百两门票钱,被我手下的小丫头赶出去了。我说王爷,这么苛待手下,可不行哦。”

“如此,今日的花消都算在本王头上。”知道红棘说的是那日他到秦月楼追捕我的事,宗政澄渊大笑,回头对红棘道:“一会可要给成歌找个脱俗清丽的姑娘。”

红棘嫣然笑道:“王爷吩咐,红棘哪敢不听。不过,楼中的规矩可是不打折的,还请王爷照着规矩来。”

“你带的人倒真是会做买卖。”宗政澄渊走到我身边端详着我的脸色,问:“身子可大好了”

“托王爷的福,无妨。”我浅笑,躲开他的注视,道:“有道是一刻值千金,我们莫要浪费时间了吧。”

说着也不管他,我拉着幽韵和红棘往外走,出门就看见正向这边走来的清肃,于是挥手笑说:“清肃,派人捎个信给苏尔和玄镜,去红棘那,今天王爷请客。”

温柔乡处难温柔

阳光下的清肃露出一抹淡雅的笑容,青莲色的衣服衬得他似山间那最挺拔的君子兰。.看着我兴奋的脸,他缓缓道:“你们先去,我叫上他们就来。不过,你,不许喝酒。”

我垮了脸,哀叹一声,充满渴望地看着他,道:“连梨花白也不可以吗没什么酒力的。”

“你伤还没彻底好。”清肃严肃地说,对宗政澄渊点点头道:“请王爷多看着她些。她一向妄为惯了。”

宗政澄渊笑着扣住我的衣领将我扯过去,道:“本王会看好她的。”

轻轻咬了咬唇,算了,不与他们计较,还是听雪嫣唱歌比较重要。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到秦月楼,宗政澄渊看着那三个大字,笑问:“此楼何解”

箫声咽,秦娥梦断秦楼月,秦楼月,年年柳色,灞陵伤别,乐游原上清秋节,咸阳古道音尘绝,音尘绝,西风残照,汉家陵阙。

“秦娥梦断秦楼月。不过,这可不是我写的。”想着李白的忆秦娥,我无心买弄别人的文采,也知道没有出处,宗政澄渊是听不懂的,只草草敷衍了下,跟着红棘走进去。

“不是你是谁”宗政澄渊跟着我,重复了几遍这个句子,笑道:“单这一句已是很好。不过,倒真不像是你做得出的。”

这话我倒是大感兴趣,问道:“为什么这么说因为我不通诗词”

“这倒不是。”宗政澄渊皱眉推来围上来的莺莺燕燕,对我道:“我知道你没有那多余的情调去写什么梦啊,情啊。我还没见过比你更功利的女人,一心只想着钱,连命都不要。”

“那,我现在想老老实实的做个商人,王爷同意吗”我白他一眼,功利我这叫识时务。

“那可不行,”宗政澄渊舒臂将我揽过去,笑道:“那怎么行我好不容易挖到一块金子,如何舍得就这么不要了”

“王爷舍不得金子,就不是功利了”

我“轻轻”地在他搭在我腰间的手上拧了一下,紧走几步跟上红棘,推开“融春阁”的门,已有一位白衣女子坐在琴案之后,对我微微一笑,低头轻道:“姐姐说有贵客要来,早早命我在这里等。雪嫣见过各位贵人。”

原来红棘是特意找我的,若是我不提,大概也要将我来休息一下。这很可能是清肃的主意,是我闷了三天的奖励。

与红棘交换一个心知肚明的眼神,我一笑,坐在琴案前的软席上,将面前的女子看了个仔细。暗自点点头,容可倾城而不傲,眼可撩人而不媚,妆点天成而不妖,确是一位真真正正的绝代佳人。

转头去看身边的宗政澄渊,惊讶地发现他正垂目看着手中的茶杯,于是奇怪道:“有美女不看,去看茶水难道这茶叫美人茶”

“美人茶已经喝了,美人歌什么时候才能听呢。”宗政澄渊目不斜视,悠然道。

我看了看他的表情,再看向那个白衣女子,见她颊上还留着一抹怎么也演不去的红霞。豁然而笑,也学着宗政澄渊的样子执起酒杯,笑道:“雪嫣是吗”

白衣女子垂首看着案上的琴,闻言点点头,悄声道:“是。”

“随便唱点什么吧。有茶无酒固然令人遗憾。有美人而无人看更是令人感叹。然而有美倾国而无歌醉人却真是暴敛天物了。”

琴声幽幽响起,少女情怀如泣如述,带着些羞腆,带着渴望,又带了些惶恐,如草间躲躲藏藏的兔儿,轻盈而美妙地穿梭在小小的屋子里。勾了人三分魄,七分魂儿。

红棘早早预备的屋子里真的是没有酒的,我饮着茶,半闭上眼,享受这难得放松的时刻。众人都是平日里忙惯了的,也都纷纷阂目,尽量放松起来。

趁着这会,我眼未睁开,小声问宗政澄渊道:“宫中的事你查得怎么样了”

“不好查。一来我不想让太后他们知道。二来这宫中的房间实在太多,一时也查不清楚。”宗政澄渊压低声音回说。

想想也是。公安局立案侦查也要好几天。这才三日不到,也确实没必要这么着急。

门无声地打开,清肃和玄镜悄悄进了来,俯在我耳边道:“崔斡翰来了,苏尔怕碰个正着,就不过来了。”

红棘和宗政澄渊离我最近,听到这句话,都睁开了眼睛。我和宗政澄渊对视一眼,对红棘小声道:“他经常来吗”

“恰恰相反,他根本没来过。”红棘低声道。

“你出去看看。找几个机灵的姑娘伺候。”我看一眼宗政澄渊,见他盯着雪嫣不放,知道她没有也不敢看这边的情形,方道。

红棘低应一声推门而去。门声惊动了雪嫣,诧异地看着这边。

我吩咐雪嫣不要停,悄悄问宗政澄渊:“你想是怎么回事”

“不清楚。看看再说。不过,清肃怎么知道谁是崔斡翰。”宗政澄渊低低道,什么疑问都不错过。

我咬了咬唇,也罢,连秦月楼都告诉他了,也没什么不能说。虽然知道后被他利用的风险大了些,不过威胁他的筹码也多了一个。于是道:“我有几个专门收集消息的朋友,他们会把重要人物的容貌绘制成图。”

说实话,绘成的那个图我实在认不出谁是谁。不过可能就像谁的衣服谁穿,古代的图古人认,清肃他们看过图,都能一眼认出谁是谁。让我好生佩服。

“是那个很有名的八卦消息楼”宗政澄渊举一反三的能力很强,得一而窥全貌。

我心知瞒不过他,诚恳地佩服道:“果然是瞒不过你。”

说话间,红棘推门进来,未语先笑道:“雪嫣,丞相点名要你去唱歌呢,你跟我来。”说完,看我一眼,没说话带着雪嫣出去了。

可惜。我还没怎么回味那圆润低婉的歌喉。悻悻地看宗政澄渊一眼,道:“你觉得如何”

“你说呢”宗政澄渊凑到我耳边,轻道。

“不要什么都问我好吧。”我推开他,指指看着窗外的岳成歌道:“不怕你的手下嫌你无能”

“成歌落地就跟着我,我有几两重他会不知道”宗政澄渊站起来,顺手将我拉起笑道。

“你非要考我”我整整衣服,披上清肃带来的外袍道,道。

宗政澄渊也不答,只掀开帘子看了看外面,对我道:“想到办法没有人要上来了呢。”

“打草惊蛇吧。”我走到他身边,从他手边的缝隙中看到外面廊上走在红棘身边的崔斡翰。此刻不比在宫中跟在太后身边那么恭敬,神色都是傲慢的。也对,除了我身边这位,这里他最大。“王爷对这崔丞相,有几分了解”

“谋略有余,胆量不足。”宗政澄渊将帘子放下,只看着我道:“如何想到主意了”

潜藏的黄雀

“那就要看你看人的眼光准不准了。.”我走到门口,手轻轻在那雕牡丹的把手上抚了抚,道:“以他的能力,要查出我们今日到此一点都不难。更何况,那个雪嫣还不是我们的人。”

伸手拉开门,我道:“打草惊蛇呢,可能有两个结果。一是他以为事情暴露,猝然发难。不过依照你刚才说他的性格,我觉得第二种可能性更大些,那就是放弃目前施行的计划,重新谋划。”

“妙极。不归所言甚合我意。我不怕他发难,不过若是能多多谋划一下,事情才更有趣,时间上也对我们有利。”宗政澄渊抚掌而笑,走到我前面,当先出了门,转个弯迎上正要去雅间的崔斡翰。装作很惊讶的样子道:“崔相也常来本王倒是头一次见你呢。”

宗政澄渊说话确实极有水平,这话看起来很平常,实则是说,我宗政澄渊经常来这里,却第一次看见你崔斡翰。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我敢打赌崔斡翰将这话听成宗政澄渊对他的下马威,意在告戒他你的那点事,本王都知道了。

我静静跟在宗政澄渊身边,悄悄打量着崔斡翰的神色,到底是老狐狸,面色未改,不过眼皮微微跳了几下,施礼道:“见过王爷。”

我一听,也要赶上前见礼,被宗政澄渊伸手一拦,我诧异地看着他,只听他道:“崔相不必多礼。出门在外,这些虚礼就免了。”说着一指雪嫣道:“这姑娘唱得很不错,我料崔相定然喜欢。本王也该走了,不然扫了崔相的兴致那真是罪过了。”

这人,念着自己吃定了崔斡翰,口口声声说不讲那些虚礼,自己却一口一个本王,我都快要听不下去了。

宗政澄渊一笑,袍袖一甩,从崔斡翰身边走过去。我匆匆对崔斡翰时略施一礼,跟上宗政澄渊,小声道:“不管怎样,派遣使臣的事不能再拖了。目前的平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我知道。”宗政澄渊目光幽深,显然心中已经盘算起来。

说话间,出了秦月楼来到大街,宗政澄渊一刻也没耽搁,带着岳成歌直接去往宫里。

我见他们渐渐远去的背影,心中隐隐知道太平的日子已经不会太久。在人潮中伫立良久,直到旁边有一个少年捧了个碟子来向我讨赏,我方才看清楚我竟然是站在一处江湖手艺人练摊子的旁边,看着那少年满是汗水的脸,我轻轻一笑,扔了十两银子进去。看着那少年惊讶的脸,我道:“和你爹说,回家吧,找一个安静地方种几亩地。这外面,怕是要变天了呢。”

说完,又行了一段,见了笑缘商号的牌子,方停下对玄镜道:“你先回去吧,我也回王府了。商号里的事多,别的事你也不用太操心,有清肃跟着我也不会有什么。”

自我住在了王府,商号经营的重心自然而然地转移到了计都。玄镜一直忙商号的事情,所以就住在附近。

玄镜笑道:“我倒真是不想操心。既然不用心,前几日问我要的那些东西还要吗”

我好笑地看他道:“那些东西我要是不要,只怕你会更操心。”

玄镜一哂,道:“明天大概就到了,到时我给你送去。再让大哥帮你喂了药,多少我们也放心些。

我点头笑笑,各自摆手告辞,一路无话径自回了王府。

宗政澄渊的办事效率实在是不错,第二日便传出要派沈明涵出使洛微的消息,用的是希望能和洛微结盟的说辞。

心知沈明函这次注定是有死无回,我倦怠地窝在屋子里,想到那院中还有一个沈流丹,一时间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吃着幽韵亲手做出的我平日最爱的白果香,依旧提不起兴致。

长长一叹,我起身道:“去看看沈流丹吧。”

哪知,还未等我出门,就见门一下子被人撞开,沈流丹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

此时的沈流丹全不像平日的优雅,一进来就冲我扑过来,被幽韵挡住后,神态有些气急败坏地对我道:“你将我父亲遣去洛微,究竟安的什么主意”

我已经不想再和她多做计较,心下盘算着连那一顿鞭子的仇也不放在心上了。只是她这样来问我,问得如此奇怪,我便不得不查了。

难道是那夜的密谋透了风出去想了想,觉得不大可能,宗政澄渊不会这样不小心。可沈流丹这样问我,总不会是属于女人的第六感吧。

示意幽韵扶她坐下,我开口道:“沈夫人说这话,不归可是有些不解了。一来,沈大人作为使臣出使他国,是代我朝天子出行,彰显得是我国浩浩国威,是许多人争都争不来的好事。二来,这种朝廷上需要皇上和大臣商讨决定的要事,又如何能与我一介小小商人扯上关系了”

说完,我平静地看着她,一边细细端详她的表情。见她脸上满是不信,却又支吾着不再说什么的样子,我不禁皱起眉。看情况,大概可以断定是谁和她说了些什么,可是究竟是谁为了什么透露这个消息都透露给谁了还有,是针对宗政澄渊,还是针对我

见她不说话,我又慢吞吞地道:“沈夫人若是担心沈大人出行劳苦,不如去求王爷换个人罢。”

“换人王爷若不是听信了你的话,怎么会让爹爹作使臣”我话音刚落,沈流丹便恼怒地看着我,眼神中含着满满的怨恨与嫉妒,道:“别以为我能在王府坐到现在这个位置是因为有了爹爹,也别以为爹爹出使你就可以对付我。你做梦!”说完,还啐了我一口。

我顾不上跟她计较这个,将全部的精神都放在分析她这几句话上。沈流丹的话上,很清楚地能看出是某个人将那晚的密谋很保留地告诉了她。所以她知道是我出的主意,却不知道宗政澄渊本来也是打的这个主意。她知道她父亲出使这件事是有预谋的,却以为我们最终的目的是她,因而更加恨我。

显然,这是针对我而来的,有个人故意误导了沈流丹。

只是,在王府里,能知道这个计划,又与我有敌意,而且,知道我和沈流丹有旧怨的,能有谁呢

变数

微微一笑,我看着沈流丹道:“沈夫人,莫说我不能左右王爷的意志。就是能,也绝不会是为了害夫人你。夫人还是不要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了,早早回去帮沈大人打点一下才是。毕竟是做女儿的,父亲出远门,怎么能连送也不送呢”

顺便,见一眼你父亲的最后一面吧。我暗道,心下多少有些恻然。

沈流丹诡异一笑,走出门去,回头道:“别以为你还能威风多久。你得罪了他,在这王府里,还想有好日子过吗”

说罢,故作高昂地走了出去。不多时,王府内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不多会平静下来,一个小丫头进来报说沈夫人回家省亲了。

“主子,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幽韵奇怪地问我,她没参加那天晚上的密谋,我也没告诉她内情,她也没必要知道。

“没什么。”我安慰她,随口问了句:“上次让白凡查的事,查得怎么样了”

沈流丹的话说到这个份上,我若是再猜不到是谁,我可以直接卷铺盖回家了。在王府中,知道这件事,对我有敌意,却对宗政澄渊很忠诚,并且了解我和沈流丹有私怨的,还能让我没有好日子过的,除了凌云木,不做第二人想。

幽韵已经走回绣架旁,她今日无事,支了架子在绣一幅冷菊。听我问她,将针别在白娟上,抬头回道:“是舒王王妃的事情吗还没有消息。捎信的人说许多线索都被刻意销毁了,查起来十分不容易。主子着急吗要不,我让人去催催”

“不必。查消息最忌急躁。一旦暴露,打草惊蛇事小,万一查到的是别人刻意留下的假消息,被利用了还帮人数钱,那才是冤枉。”

“那,让玄镜从正面查一查”幽韵味咬了针,笑道:“怎么这样愁害我都绣不下去了。事情这样严重”

我凑到她身边,与她挤在一张榻上,用手拨拉着那朵还没绣成的菊花,无精打采地道:“严重可也说不上,不过是我不喜欢这种被动的局面罢了。”

前有宗政澄渊,后有凌云木,还夹杂着一个对我恨之入骨的沈流丹。不要说宫里宫外,就单单这王府,已经足够让我水深火热的了。白凡那边又迟迟没有消息,真是让我心焦极了。一时间也没了言语,只顾看着幽韵绣花。

看了一会,有个小丫头带了玄镜进来。他一进来便道:“有个消息,大哥托我告诉你。他赶去善后了。”

“我说怎么一天没见他。是什么事”我起身走到他对面坐下,幽韵忙着去倒茶。

“不是什么好消息,你有心理准备吗”玄镜一脸严肃地告诉我。

我奇怪地看着他,心念转动,猛然一楞,随即惨然一笑,道:“莫不是冯紫菀出事了”

想来想去,最近清肃办的也就这一件了。既然不是好事,那只怕,冯紫菀这回事兄多吉少了。

“有时候我真希望这种事你少猜错几次。”玄镜深深看我一眼,低声道:“冯紫菀死了。”

尽管心中有了准备,我还是有些黯然,幽韵也惊讶地往这边看来,诧然道:“是太后”

“嘘声!”我叫道,问玄镜说:“清肃办事不会有漏洞。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是冯白启心有不甘,临行时去找了丞相,想要东山再起。因而暴露了行踪。”玄镜道。

“那冯白启呢”

“冯紫菀为了救他而死。他,疯了。”玄镜淡淡道,“大哥就是为这个去的,说是找户人家给些钱帮忙照顾。至于那家人能照顾到几时,就看他的造化了。”

点点头,这事我已然尽力,若不是冯白启贪图富贵,现在可能已经在哪个小镇住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活得好不惬意。

只是想起那袭紫衣,那最后一眼的恬淡微笑。我不免还是有些惆怅。若不是遇到这件事,她也许以后会嫁一个忠厚的男子,生几个可爱的娃娃。一生也不过如此了。

见我惆怅,玄镜拿了个盒子给我,道:“别想了,还有别的事要你去忙。”

盒子是上好的冬青木,简单地雕这几朵芍药。打开来,是一套首饰。从耳坠到脚环,几乎什么都有,都是用纯银打造,镶着浅浅的玉石或者珍珠。其中最显眼的是一把小巧的折扇,合起来不过手掌大小,扇骨是细细翡翠,包着薄薄的银片。扇面是纯白绸缎用金丝绣的祥纹,上面缀着一层密密的天鹅绒毛,扇坠是一枚白色的珍珠。

我将扇子拿在手上比了比,心情终于大好,笑道:“这扇子做得当真是精致无比。只不过看着材料,当真值了不少银子。”

这套首饰是我特意让玄镜去做的,上面多少都有些机关。我的小匕首没了,总得给自己弄点东西防身。

玄镜笑道:“不做成大家小姐用的奢侈品,如何能瞒过别人的眼睛呢。”

我将小扇子摆弄了一阵,放回盒子里,道:“就怕太贵重,显得眨眼了。”

“都是在宫中用的,那些人什么没见过”玄镜说着又拿出一个通身是一块翡翠雕凿的小盒子,放在我手中道:“上次说的那个五品道台,王爷已经将他革职,财产充公,令他告老还乡了。”

“那如今”我将那盒子打开,见一枚鸡蛋大小的黑珍珠正安然地躺在白色的锦缎下面,熠熠生辉。

“都是些欺软怕硬的主儿,也没什么好说。倒是这个珍珠,你看看是给丞相,还是给太后”

我将那珍珠取出放在手中转了几转,决定还是将珍珠送给太后。丞相那边平素并无往来,若是冒然求见只怕会弄巧成拙。而太后先赐我金牌,我进贡一颗珍珠谢恩也不为过。

而且自从那次丰夜真来王府找我,我没有答复那天开始,他就再没了动静。若说他回就此安分守己,我是不大相信,不过一时还不知道他在计划什么。如此也要进宫去探一探。

想到这,我点点头道:“我确是该进宫一趟,稳一稳朱樱,顺便探一探丰夜真。”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还早,我将盒子收入袖中,说:“事不宜迟,我现在就进宫去。”

似梦似真

到了宫门,enxuemi。转身走了几步,还是嘱咐道:“若是我两个时辰没出来,或者没派人给你送信,你就去找宗政澄渊。”

幽韵点点头,不安道:“自己小心,有什么事出来再说。宫里不比别处,千万得沉住气。”

我见她紧张的样子,自己心中反而踏实了许多,笑着答应下来。

到了宫门亮出牌子,很顺利地进了宫,往坤安宫行去。走了一会才发现我根本不知道坤安宫在那边。因为有了宫内行走的牌子,进来的时候没人给我领路,我只好一边走一边打听着。

路上倒是遇见不少宫女太监。不愧是选在宫里当差的,不论男女都俊秀可爱。交错行来,颇有几分旖旎的气氛。只不过那些宫女太监很忙碌,又很谨慎,往往我问个几个人才有一个回答我,其余的一律将我无视。

也罢,反正时间还早,两个时辰就是四个小时,够我睡个觉都有余。就当逛逛御花园了。反正小皇帝才三岁,也不怕来个花园相遇一见钟情的烂俗桥段。

不过,往哪边走呢正为难时,想起以前打麻将,话说“打南不输钱”。虽然我现在高升了参政议政了,不过本质还是个商人,所以,就往南去。

决定了方向,我慢慢向南走去。皇宫自是不比别处,名花曲水,亭台轩榭,飞阁玉桥,处处都是景,处处皆可入画,我边走边逛,一路磕磕绊绊来到后宫,颇有几分游山玩水的闲适。

可惜,天公不作美,出门钱没看黄历。不知行到哪里,风景正好,我心中正乐得逍遥之时,天气突然阴了起来,不多时便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一下子将本就飘渺的皇宫浇了个云山雾罩。

本来之于皇宫,我就是个瞎鸟,被雨一惊,好比飞鸟乱投林,更加辨不得东南西北,直往最近的一处宫宇跑去。

眼看着还有几米,穿过眼前的月亮门就到了。可偏偏在门口空旷处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我稳了几稳还是没站住,摇摇摆摆地摔了一跤。

跪坐在地,我看了看沾满泥泞的裙子,抬头看了看天。无奈长叹,已经十月,下的是哪门子的雨呢,下的话也该下雪吧。

伸手在脚下找了找,将绊倒我的元凶翻了出来,拿到手中细细一看,不由得生出疑惑来。

拿在手中的赫然是一片云山窑的进贡瓷器的碎片。看形状,应该是碟子上面的。小小的一块,表面烧成湛蓝祥云的彩釉,呈小扇形。用手指肚试了试,碎裂处的边缘还很锐利,看样子,是块新打碎的瓷器。

将碎片掂了几掂,举目四望。这是一处很空旷的院子,虽然同是在宫里,相对御花园,前殿的景致来说,这里显得相当敷衍。

一眼看去,就好比是在看两个手艺不同的木匠做一样的柜子,冷眼一看一模一样,细看之下就见差别。

地是扫了的,可是地上还留着扫把的痕迹;花草是修剪过的,不过远不如前殿的圆润;窗户门也都是密密实实地糊好了的,可是窗纸已然有些泛黑,像是很久没清理过。

总之,这个院子就是给人一种漫不经心的感觉。

想必是一处没有宫妃居住的院子吧。可是,我又拿起那块碎片,反复打量了一阵。按说,就算是没人住,也没有哪个太监宫女敢不把地扫干净。

想到这,将碎片收好,抬头去看那个月亮门。本该有题字的地方,却是一片空白。宫中的建筑居然没有名字

透过月亮门,可以看见里面有一处偏僻的宫殿,柱子上的漆都有些斑驳了,雨淋透了青墙里绿瓦,不见一个人影。

雨越下越大,天色越来越暗,几乎看不出时辰,在黑暗和雨水中,面前的宫殿显色越发地诡异起来。

头发已经湿透,粘在一起难受得很,身上衣服也快要打透了。风卷着雨打过来,我不觉打了几个寒颤。

好吧,就算好奇心可以杀死猫,我也不愿意被冻死。

拎着湿得裹住腿的裙子,我费力地站起来,深吸一口气准备冲到那个屋子里,好歹也能避一避雨。

哪知,我一口气还没吸好,突然觉得眼前越来越模糊,难道雨下得如此大了我想着,用手在眼前抹了恶意把。可是还没等手抬起来,力气像被谁抽走了一样,一下子什么也不知道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舒适无比的床上,身上已经没了那种湿冷的感觉,取代的是融融的暖意。

我呆呆地看着雕着凤凰朝阳的床柱,和床柱上搭着的紫萝盘花的幔帐,可以感觉到身下的被褥都是用莲花熏染,经太阳晒过,又香又软。目光转动,旁边的纯金香炉中袅袅升气淡淡的烟,一小块沉水香正静静地燃烧着。

翻个身爬起来,看了看身上的衣服,料子是罕有的青蚕缎,双面绣着潇湘烟雨,正面是雨打荷塘,反面是柳街小巷。

再看向周围,目光所经处,屋中摆放的物品,无不是奢华精美之至。而且隔几步就是一处轻纱幔帐,窗户开着,可以看见外面明媚的日光,微风轻轻吹来,轻纱如情人的眼波一般起伏轻舞。将整个房间显得如梦似幻。

我慢慢地将屋子走了一遍,几乎以为到了仙境,透过窗户,看见窗台上花草繁茂,青翠撩人。一时间,觉得自己是在梦中。

正在犹豫着是不是要掐大腿来确定一下究竟是不是在做梦时,门“吱呀”一声无人自开,随之传来一阵低低地诵佛声,伴着极有节奏的木鱼声,在屋中上下缭绕着,带着低沉的回音,静谧而安详。

我静静听了一会,这声音悠远绵长,充满着神圣高贵的气息,一时间,也分不出诵佛的人到底是男是女。

难道是遇上了释迦摩尼

我心中暗笑。对镜子照了照,见全身上下并无不妥之处,寻着声音出了门。

不管那边的是谁,人家开了门,摆明了是要我过去。我来者是客,主人有意相邀,不去不就是拂了主人的意,那可是太失礼的事情。

声音的出处其实并不远,出了门,走过一处封闭的回廊,回廊的尽头连着一个小屋子。正对着我的门开着,里面贡着一座佛龛。佛龛下面被对着我跪着一个女人,身形消瘦,长发披肩。

走到门口,方看得清楚,那个女人正一手敲着木鱼,一手执着桃木念珠,跪姿恭敬而虔诚。

似乎是听到我的脚步声,女人停了诵经,慢慢站起,回身单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方对我淡淡道:“施主一梦千年。如今可大醒了”

第一章 甜枣

原来,母乳是这个味道。

李早儿扁扁嘴,终于还是没抵抗过身体自然条件的束缚,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此时,是李早儿重生的第二十八天,她的身份是一个还没足月女婴。

虽然重生为一个婴儿让她有些不满,但是对于能够重生这件事情,她还是觉得十分感恩:不管因为什么,一个已死的人突然发现自己还能有机会活着,别的事情就都变得无关紧要了。

简单地说,李早儿,女,是个知名企业的会计,享年二十五岁。未婚。父母离异,各自成家,又各自生子。于是,她便成了三不管人员,自小就是寄宿幼儿园,寄宿小学,寄宿中学……小时候逢年过节寒暑假父母还均分着将她接到家里去,待她稍大一些,均属有钱人的父母,干脆合资给她买个处相当舒适房子,让她挑门立户分出去单过了。

对李早儿而言,父母的存在,无异于人肉提款机,毫无半点亲缘可言。因此,虽然她因意外死于非命,却没有半个亲人令她挂心,孑然一身,也算是了无牵挂,走的安然。

“哇……”一声微弱的啼哭,不知过了多久,李早儿挣扎起被用软麻布绑好的手脚。她是被饿醒的。不管她的心理有几岁,这个身体毕竟是一个不满月的婴儿,吃和睡,是她必须妥协的事情。

“三哥,小妹哭了。”耳边响起一个稚气的声音,缓慢又不俐落,听起来是个十分小的孩子。

“不准动!”稍微年长些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传来,语气有些紧张:“你们两个,下手没轻没重的,当心伤了小妹。”说是年长,却也是童声,但只这一句,也听得出是个懂事的。

李早儿依稀分辨出这是她三哥--李康的声音,而李康所指的“你们两个”,是指四哥李德和五哥李善,他们俩是一对双胞胎。样子像不像没见过,声音却是十分相似。若不是有着婴儿特有的敏锐,她也是听不出来的。最先报告她哭了的那个,就是四哥李德。

因为不满月的婴儿视力还不健全,看什么都是一团模糊,但是听力和感觉却是十分敏锐。这些天,李早儿全靠着听来收集消息。

尽管睡着的时间比清醒的多,但是在听惯了什么爹、娘、衙门、差役之类的词语之后,李早儿不用看的就知道自己是生到古代来了。虽然这里是哪朝哪代还有待考证,但是家里人也大略听了个清楚。

这家人也是姓李,眼下是靠种地为生。家里父母都在,父亲名唤“平安”,母亲是周氏。还有一个爷爷,碰巧听得是叫李吉的。她是最小的么妹,还没取名。上面有五个哥哥,按顺序依次名寿、富、康、德、善。再详细的就听不出来了,只能等有视力的时候自己看了。然而,李早儿还是隐隐地感觉到,这家人似乎并不富裕的样子。

感觉自己被一双细瘦的手臂谨慎地抱起摇了摇,李早儿不由得在心里深深地叹息。她只能恍惚看到正前方一个小小的脑袋形的黑影,再别的,都是一片模糊,任她如何睁眼,依旧什么都看不清楚。只得又闭了眼,心中更加不满,哭声也就大了起来。

“小妹乖,三哥给小妹找娘去。”李康轻轻地拍拍她,对李德和李善道:“小四、小五,在家照看着爷爷和妹妹,三哥找娘去。”

是了,就是从这里发现这家人的贫困的。李早儿闭着眼哭着,心中很是有些不是滋味,刚生了孩子还未坐满一个月,那个娘就必须干活了,眼下似乎是正在河边给帮人家洗衣服。

“找了娘,小妹就不哭啦”声音突然又多了一个,和那个稚嫩的声音很相似,仔细听却又有些微的差别。李早儿知道,这个是五哥李善的声音。

“小妹饿了,娘那里有吃喝。”李康说,半大的孩童显然不懂怎么解释这些个事情,不懂装懂,语气十分怪异。

“哦,那,枣子,给妹妹。”

那话音刚落,李早儿便感到有颗饱满的椭圆形的东西被塞进自己手中--是一颗枣子。还带着暖暖的温热,也不知是揣了几天,捏起来竟然有些发软。

“放几天的东西还好意思拿出来!仔细脏了小妹的手!”李康故作严厉地说,却因抱着李早儿,分不出手去取那颗枣子,只得大声说:“快些拿了去!”

“可是,枣子,甜。”李善有些怯怯,声音弱了下来,但听得出十分固执:“妹妹吃了不哭。”

“小妹还不能吃这个。”李康的声音也软了下来,带着几分妥协:“你问娘要了好几天才得了这么一颗枣子,赶快吃了罢。再放下去就不能吃了。”

“枣子甜,妹妹吃。”

那声音有些不舍,又十分坚持。李早儿几乎想象得出那张别扭的小脸,那应该忍了泪的眼眶。不觉使了力,将那枣子捏在手里。心里紧紧一缩,这该是怎样穷困的家,一颗廉价的枣子,也值得小孩子存了这许多天也舍不得。一时分神,这边就忘了哭。

“妹妹喜欢枣子,不哭了!”两声同样雀跃的声音响起:“三哥,妹妹喜欢。”接着,是一阵细碎的声响,另一个圆滚滚的枣子被小心地放进李早儿的另一只手里。然后听得李康惊讶地声音:“小四”

“妹妹喜欢。”李德的声音有些腼腆。

“那也……”李康刚想说什么,却被里屋一声沉沉的咳嗽打算:“三儿,还杵着赶紧找你娘去,再耽搁仔细你的皮!”

第二章 得名

“是,爷爷。”李康飞快地应了一声,交代了句:“好好看家”之类的,就放下李早儿出了门。

也不知道这田离家里有多远。李早儿毕竟实际上是大人,见李康去找了娘,也不打算再哭,一手握一个枣子静静地等着。

突然,她感到脸颊猛地一疼,嘴一扁,正想叫出来,却听一把苍老威严的声音道:“你们妹子脸嫩,你们俩兔崽子粗手粗脚的,少碰!”

“是,爷爷。”原来是两个双胞胎看着妹妹十分欢喜,情不自禁地去轻抚李早儿的脸。但是由于是稚龄,手下没个轻重,婴儿的脸又十分嫩,一下子摸得狠了。

“小丫头片子。”一阵簌簌地脚步声响过,背已经微驼的李吉从里间屋里转了出来,用有些僵硬的手很轻很轻地拍了拍李早儿:“不错,你妹比你俩强多了。当年你们俩落地,那哭声可真大,吵得老头子睡不了个安稳觉。”

分明埋怨的语气,说出来却是带着十分的怜宠,听得李早儿心头一暖,不觉睁了眼,虽明知看不到,却还是寻声望了一眼。

“要得,要得!好伶俐的眼珠儿,长大准是个鬼丫头。”李吉哈哈一笑,声音大得几乎震痛了李早儿的耳朵。

“爹”微喘的温柔女声刚在门口响过,下一秒就到了近前:“丫头可是吵得爹烦了”与此同时,双胞胎也不约而同地叫起了“娘”。

李早儿立刻听出来,这是那个她应该称之为“娘”的女人周氏。感觉到女人轻手轻脚地将自己抱起,李早儿一边鄙视自己的身体,一边无奈地喝着奶。

“不烦不烦。”李吉哈哈笑着,心情愉悦道:“说来,安子怎么还没给这丫头起个名儿”

“正寻思呢。”周氏轻轻一笑,爱怜地看着怀中的闺女:“他爹一连得了五个愣小子,就不稀罕了。这回好容易得了个丫头,可是宝贝得紧。说是要想个好名儿,却一时还没想出来。这不,还和我寻思着,明儿宰只鸡,去临镇那个孙半仙儿那儿求个名儿呢。”

“起甚么好名儿咱贫民百姓的,不比人家大门大户,起个娇贵名字难养活。”李吉啐了一声,又道:“宰鸡倒是可以,给你也补补身子,免得丫头吃不饱。”

“丫头吃的少,管够。不像那俩秃小子,饿死狼似的。”周氏说着仰头,对自家公公道:“刚才听爹的意思,丫头的名儿,可是有主意了”

李吉爽朗笑着指指李早儿的小手:“你瞧瞧她手里。”

周氏疑惑地轻掰开她的小手,见她一手握一颗枣子,不觉向双胞胎扫了一眼:“这是”

“要我老头子说,就叫枣儿。这正是枣子熟透的季节,枣子味甜。咱不求啥大富大贵,但愿这丫头一生的日子里能甜蜜顺心也就是了。”

“枣儿”周氏试着叫了叫,随即哄着李早儿--现在是李枣儿笑个不停:“枣儿,顺口又朴实,听起来就甜到心头里去,好名儿。多谢爹爹了。”说着又道:“爹爹,枣儿是个有福气的,能得了您老人家赐的名呢。那五个小子可是都没有呢。”

说完摆弄着枣儿的小手向李吉作揖感谢,老人又接过枣儿逗弄一番不提。

稍过一会儿,李吉见枣儿睡了,便将她放在炕里,吩咐俩小子仔细看着,对正在灶旁忙活的周氏皱眉道:“你去守着枣儿喘口气,我老头子还不至于做出不一顿饭。”

周氏笑,却是不依道:“有媳妇在,哪能让公爹做饭吃。传出去媳妇还要不要做人啦。”说着手下不停,又道:“他爹也快回来了,也好吃顿热乎饭。”说着扬声:“三儿,过来帮忙。”

“哎!”院子里正给鸡喂食的李康听见娘叫,连忙收了家什跑进厨房,熟门熟路地捡了几根柴火扔进灶坑,末了就在一边扇着火,想是常做,已经惯了的。扇了会子火,李康回头对李吉道:“爷爷快出去吧,免得一会熏着了您犯咳嗽。”

李吉无声地笑了下,满脸的皱纹似舒展,又似更紧地皱起,也看不出是个什么含义,转身往外间去了。

半晌后,听得他在门口高声道:“兔崽子,娶个媳妇也不知道心疼。他娘的月子还没坐满,你怎么许她碰那凉水洗衣去!”

“爹,”朴实的声音低低地响起,像是犯了错般:“我也是这么说,可他娘说地里种的粮食本就不够吃,家里又多了口子人,得多干点儿才能贴补上。我实在拧不过她。”原是当家的李平安领着孩子们回来了,却一进门就被老爹堵在门口。

“放屁!”李吉竖着眉毛道:“你一个老大男人,还拧巴不过一个女人小心你媳妇有个什么,你就去给老头子我跪祖坟。”

“爹!”周氏含笑出了来,对李吉道:“知道爹是心疼媳妇。可是爹这出苦肉计,可从老大下生就开始的,使到现在也不嫌腻的慌”说着对自家男人一笑:“行了,进去吃饭吧,我明儿歇一天就是了,也省得爹骂你。”

李平安不敢应,偷眼看了老爹没说话,这才憨憨对周氏笑了笑,回头对身后的两个半大小子道:“放好家什吃饭去。”说完一边往里走,一边问:“今儿个吃什么”

“别忘了洗手!”周氏冲着两个儿子的背影喊了声,帮着李平安拾掇庄家把式,道:“还能什么,玉米糊糊,前天的地瓜还有剩,腌萝卜也足够。倒是爹早上出去拾了一把子野菜挺新鲜,我从卖枣子的钱里拿了点买了盐,拌了拌也有些个味道。”

“挺好。”李平安依旧笑得憨,进入洗了手,却不看眼桌上的饭菜,当先去看李枣儿。

这时李枣儿已经醒了,睁着不看不清楚的大眼“盯”着自己的爹。

“嘿,看我呢。”李平安大喜,想伸手去抱又怕手重了,只得缩了手,看着闺女笑:“闺女,想爹没”

“还闺女呢,”周氏闻言,一边摆碗筷道:“爹给取了名儿了,叫枣儿。”

“爹取的”李平安惊喜地:“那敢情好,爹到底也算识得几个字的。”说着又道:“卖枣子的钱都留着,以后枣儿不喝你奶了,也不能让她跟着我们喝这粗玉米糊涂。就算不能买些白面,也得弄些精细的面子来。还有你,生枣儿那天那么险,你还不好生养着。”

周氏不在乎,道:“再怎么险也生了,枣儿也平安。我不下地多干点,闺女怎么养。”说着拉着李平安待李吉坐好,这才坐了下去,先给公爹和丈夫盛了饭,回头叫:“老大,老二,还不吃饭!”

第三章 温情

“来了。”老大李寿这才和二弟李富走到桌子旁坐下,接过饭碗,道:“今儿个我在路边给妹妹摘了朵花,她好像喜欢得紧。”

周氏闻言扭头看了眼抓着野花的李枣儿,笑骂:“虽说姑娘家都喜欢花儿,可你家妹子还没到那年纪呢。”边骂边忙活着帮这个添碗,又忙着照看两个小的,家里人多,虽然没什么好吃喝,也吃得热闹非常。

李枣儿在床上听着家里沸腾的人声,感到那边不时扫过关心的视线,这样的温情是她从未感受过的。一时静静地听着,不自觉地弯起唇,摇着手里的小野花。

“娘,小妹笑了呢。”一直沉闷不吭声的老二李富突然道,惹得全家都跑来看,都是笑:“可不是,笑了笑了。这眉眼,长大了肯定是个端庄的。”

李枣儿心头暖阳阳的,情不自禁地咧了嘴,发出连她自己都觉得奇怪的声音,不过,这次,她却一点儿也不觉得难听。

可能是她太过薄情,可能是前世的自己空有财富而没有亲情。今世的李枣儿,好像有种曾经沧海难为水的感觉,丝毫不觉得这里的条件艰苦。因为经历过才知道,穷可以变富,但是这种温暖,却不是谁都能给的。

享受着前世没有的关爱,一晃眼,李枣儿已经满一周岁了。

思想上本就是个大人,一旦能动了,李枣儿变得活泼非常,刚能走就想跑,在炕上摔得东倒西歪的还咯咯笑。惹得一家子既高兴又担心,高兴的是闺女生得健康,担心的是一个照看不到让枣儿受了伤。

因而,一日晚饭时,周氏有些犹豫地看着李吉,又看看李平安:“我心里有个事儿,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烦爹给拿个主意。”

“啥事”李吉呼啦啦地喝着玉米面糊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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