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入画
见到汪峭旭的父亲时,证实了妙如心中的判断。
床上躺着的男人,三十五六岁的样子。外形上看,跟汪家表哥倒有六七分相似。
他表情真的像是睡着了般。神态平静,安祥,没有一丝痛苦。
问明在沉睡前他曾有过腹痛腹泻,面目青黄等症状。请来的太医,皆以为是中了毒,几副药下去,症状倒是没了。可是某天突然叫不醒了,此状态保持了七八年,每天只能用人参吊着命。
后面请来各路名医,只敢以最温和的方案,试着刺激治疗一番。可自从症状没了后,人就陷入昏迷状态,对外界再无反应。
没伤到头部,怎会变成“植物人”呢!太匪夷所思了!
“后来四处求医问药,大夫们均束手无策。直到有天,追查凶手的线索,指向父亲从外边带来的曲氏身上。等敲开她的门,准备逼问时,她早已服了毒。临死前,还特意爬到父亲床头,说要在下面等着他,以后只属于她一人了。调查身边婢女们才知道,她是云南某个彝寨出来的。听了人的调唆,给他下了毒。”汪峭旭将当年的往事,一股脑儿全倒了出来。
妙如算是明白了:想是有政敌,利用他身边女人的忌妒心,给他下了蛊。昏迷时机蛮敏感的,恰逢靖王谋位失利,堂兄拥立事败身亡。也不知背后是否真有他的参与。但有点可以肯定,他的倒下,将切断杨阁老和靖王余党的关系。
自从杨氏继室事件披露后,她经常找些机会,收集当年政事的情报,想找到杨家把女儿硬塞给父亲的理由。
当年,杨阁老如惊弓之鸟,匆忙为二女儿,找了个身家清白的新科进士为婿,随后又把他们打发到边远地区为官。争位之战,应该没少杨景基的动作和参与。
无论是长公主府,还是定北侯府,或是大学士府,都被圣上做了冷处置。表面上没人受到牵连。
毕竟太子继位,是名正言顺的!圈禁靖王夫妇,厚待其他人,瓦解他们身后的势力。让新帝登基那几年,平稳度过了动荡期。
“不是中毒,可能是中蛊”听到此番推测,汪峭旭有些吃惊,“可那些御医们,没一人提过!”
“可能他们也没见过,毕竟这是西南一些部落的秘术。医书上也鲜有记载。我还是从灵慈寺藏经阁的古籍中,了解了些症状。”妙如解释道,其实她最初的念头,是来自于现代一些传闻和知识。由于蛊毒的神秘可怕,她因好奇曾跟同学讨论过。见她不信,同学还从图书馆找来本草纲目、医学纲目等古籍,证实蛊术的存在过。后来在藏经阁,她又特意找过这方面的记载。
“离开前听说,师叔正好要前往云南游历,采集珍稀药材。可能过段时间才会回来,明天我就请人送信到淮安去。等他回来后,问问可有办法”妙如安慰道。
“信写好后,交给我吧!汪家有快马,可让信早些到达!”他有些迫不及待。
虽学的是圣贤之道,近年来跟着外祖父,他也弄懂了些帝王心术。此时他心里却是清楚的:为何这些年来,换了无数个名医,就没人告诉他,有此种可能呢恐怕不仅仅是秘术的原由。
宫中和太医院所藏的典籍,未必不比寺院多!当时父亲生病躺下的那段日子,正是靖王堂姐夫跟今上争位正酣之时。这些年来,竟没人透露半句,想是有人不希望他醒来。
“慧明大师会赶来治疗父亲吗自从定北侯府那边落了马,长公主府也颇受上面人的忌惮,不会连累到灵慈寺吧!”虽知道她可能听不懂,汪峭旭还是想提醒她。或许她能去找姨父参详一二,有大人在那儿把关,事情更容易办成些,还可避掉些不必要的麻烦。
“不会的!灵慈寺千年古刹,向来不理凡尘中事。若师叔能治,他必定会帮忙的。再说,现在陛下帝位稳固,以他在朝野上下的仁厚之名,还能追究僧人和幼童为人治病的事不成再说了,你跑去考科举,放弃荫恩,躲避承爵,不就已经向陛下表明,宁愿当天子门生,也不想掺和权谋相争吗”关系到几人荣辱安危的大事,被她轻描淡写的几句话,给顺势点了出来。
少年眉毛上扬,目中的黑瞳散出灼灼光彩。
他没料到,表妹不仅听懂了,还能将各人心态描述得丝丝入扣,不知是姨父的教导,还是她自己天赋使然。
望着她那张静谧的脸庞,灵动的眸子在黑夜里熠熠生辉。那里面除了智慧的光芒,还有难得一见的清澈,让人感到无比的真诚和坦荡。
一种说不出的情愫涌上心头,少年心跳突然加快,脸上有些发烧,吱吱唔唔地说了句:“妙妙,我送……你回去吧!被……身边的人……寻不到,会……着急的……”说着,拉起她的小手,往含露轩那边跑去。
他这是怎么啦
妙如一头雾水,跟着他的脚步,奔向她在掇芳园的临时住所。
走近院子,妙如摄手摄脚地溜了进去。幸好,大家以为她早就睡了,除了守夜的织云,没人知道她出去过!
等着屋内没了动静,汪峭旭在院子外又站了好一会儿,才悄悄地离去。
今夜的月光真好!
朦胧又妩媚,不像月圆时那样,澄亮让人无所遁形!也不像月黑风高的夜晚,让人心生恐惧。
也许他该把今夜的美景画下来!
回到屋子里,也没惊动旁人,他拿出笔墨和颜彩,在宣纸上勾勒出,湖边清韵亭那里的夜景。
画毕,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又加上了吹箫的自己。
朦胧月光下,一袭白衣的少年在亭中吹着箫。望着这个场景,觉得还有些孤单,不由自主地又在旁边,添了个精灵般的小女孩。
小女孩正如痴如醉地听着乐曲,脸上的落寞和少年神情有些相似。
汪峭旭心下一动,想起在亭中见到妙如时,她脸上的表情,真的跟他的心境很相近。
他们俩竟能如此相通!
难怪当她能说出那句“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能让他晃神入定。还以为他的心事,被她给了瞧出来!
原来她是真的心有所悟!也有过那种追悔、遗憾、求之不得的心痛感觉。她说的是自己的心声,也是他的……
少年夜里辗转难眠,半梦半醒间,总有个顾盼生辉的眸子,在朝着他笑。嘴里不停喊着“汪汪……汪汪……”
一转眼,那眸子的主人,又换成位巧笑倩兮的豆蔻少女,银铃般的清脆笑声,让他心跳加速,想去亲近……
第二天清晨,进万禧堂请安时,汪峭旭看见祖母和她身边的何嬷嬷,望着他的眼神有些古怪。
他以为昨晚跟钟家表妹,半夜去察看地牢和探访父亲的事,被祖母知道了。心下正盘算着,该拿个什么说词才好!
正在计较间,妹妹带妙如妤如她俩,也来向祖母请安。
“妙儿跟妤儿昨晚睡得可好”长公主今天心情不错,笑吟吟地问向钟家姐妹。
“托长公主奶奶的福,我们姐妹睡得都很好!何嬷嬷安排的几位姐姐,周到细心,温柔体贴,让人真的有宾至如归的感觉!妙儿和妤儿,谢过长公主奶奶、大姨、表哥、表姐们的安排!”妙如敛衽为礼,真诚地感谢了汪家众人。
“呵呵……瞧这张小嘴甜得……”长公主不禁笑了起来,对着汪峦映打趣道,“你看,山外有山吧!钟家表妹说起话来,比你这张嘴还甜!干脆,你俩合称二甜得了!”
自从知道钟家姐妹进园以后,她这孙女斯文多了。虽然暗地里,跟钟家那个大的,时有竞争!这种力求上进的你追我赶。不仅没在面上争得脸红脖子粗,反而还能相互指正,相互促进。
长公主心里想到,早知道别家孩子来一起学,有这般的效果。早前真该多找些来,自家宝贝儿的女红,也不会停在那里,一直没进步!
“祖母真坏!总喜欢在外人面前取笑孙女!我哪有她嘴甜,人家说四个字的成语,都不带重样的,映儿自愧不如!”汪峦映滚到祖母的怀里,伸出头来对众人夸道。
“是吗妙儿可是专门让你爹爹,拿鞭子在身后逼背过成语”长公主脸上像开了朵花,笑呵呵地向妙如问道。
“让您见笑了!在淮安老家时,家里呆着无聊,就背了些。主要是喜欢听里面的故事!”妙如解释道,“映表姐想是要学的东西太多了,见的世面和新奇东西也多。这点死记硬背的小玩意,她才瞧不上呢!妙儿这点水平,都拿不上台面!在老家,姐妹们还用成语抢着对对子。妙如费了老大劲儿,才捡漏抢到可怜巴巴的一条!”说着,她伸出一根小指头来,苦着个脸,嘟着嘴儿比划道。
堂上的众人笑了起来!
站在一旁的汪峭旭,也笑出了声,看着祖母和妹妹望了过来,他强装镇定地咳了声。
见没人再关注了,偷偷地瞄了眼正在和大伙说笑的妙如,他脸上“噌”地红了起来。
众小辈离开后,何嬷嬷就派了丫鬟,去春熙堂把夫人请来,说是长公主有事相商。
“是小铃那丫头说的”听到婆母提及儿子昨晚的事儿,汪夫人有些错愕,“可她才多大年纪”
第四十五章 端倪
“早在两年前,就安排人给旭儿身边贴身侍候的几个,讲了些男女之事,还嘱咐她们平时多盯着点。”长公主慢条斯理地说了起来,“咱们这房,子嗣单薄,旭儿也只有遥儿一个庶弟。弘儿躺在床上多年,也不知何时能醒过来。如今旭儿已长大,正好早些安排,过一两年旭儿也能娶媳妇了,我这当祖母的,到时就可早日抱上重孙了……”
汪夫人唇角微动,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长公主瞥了她一眼,云淡风清地说道:“婆母知道你的意思,是怕他知道早了,得了些趣味儿,过度沉溺于此放心好了!婆母我调教出的孩儿,哪会连这点定力劲儿都没有!”
“婆母,媳妇只是担心,太早安排通房,让旭儿生出不该有的情思来。将来说亲时,有个受宠的通房杵在那儿,那一心为女儿着想的,会挑剔这门亲事……”
“这就不用操心了!若碰到此等爱讲究的,新媳妇进门前,自当把屋里人先打发了。这是规矩,总得给亲家一些体面不是!勿需多言!我知道分寸的,此事都安排好了。让小铃和小钿先去侍候着!”她转过脸去,对一旁的何嬷嬷吩咐,“天黑以后,你去给旭儿讲些里面的道道,省得到时手忙脚乱,闹出了笑话来……”
何嬷嬷应承下来,汪夫人见事情已没转寰余地,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告辞退了出来。
“姐姐,长公主房里负责洒扫的小翠来了!”一个刚留头,穿着碎布夭袄的小丫头,跑进漱玉馆暖阁的外头,凑近另一个丫鬟悄声报告。
后者穿着十分体面讲究。浅兰色的细绢衫裙,深青色的贴身比甲,身材妖娆,年纪不大,看上去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
“叫她进来,小心别让人看见了!”她吩咐,眉清目秀的脸上,洋溢着兴奋期待的光芒。
“恭喜铃儿姐姐,翠儿躲在外间都听见了!刚开始夫人还有些犹豫,后见长公主安排下来了,也没再多说什么。何嬷嬷今晚就要去跟二少爷提起此事。以后要改口称姐姐为姑娘了。发达后,可不能忘了咱姐妹往日里通风报信的情分!”那丫鬟进门就打趣道。
这边叫铃儿的婢女,脸上当下就飞红了起来,上前捏起了对方的脸蛋,恨声地骂道:“小蹄子,别的都好,就这张嘴巴。什么时候都不饶人!事成后,短不了你好处的!”说完,吩咐刚才那小丫头,给她塞了一串铜钱。
“姐姐,那今儿晚上……”没等她说完,铃儿就势把她推了出门。
夜幕降临,汪峭旭自从嬷嬷走后,就坐在纱窗前发愣。
想着刚才她那番话,他心里就难以平静下来:原昨晚梦里那事……怎么会梦到她呢也不全是她,眼睛是她的,那身段好像是别人的……不过想起来,有些奇怪,她平常的举止神态,有时又不像比他小多少!可有时又跟映儿一样精灵古怪的……难道说……不可能吧!一直把她当妹妹看待的……没错!何嬷嬷也说了,男孩子到年纪都会做那羞人的梦,可能这几天,跟她呆一起的时间久了……对,一定是这样!
“少爷!奴婢侍候着您换上寝衣吧……”进门后,小铃使了个眼色,把其他人给打发出去了。吹熄靠门边的蜡烛,只留了床前一盏小灯。
昏黄的微光照在两人脸上,有种暧昧不明的感觉。少年呆呆地站起身,任由她帮着宽衣解带,换上寝衣,跟往常一样。
换完衣裳,左手突然被塞进一只手,纤细无骨,小巧玲珑的。他这才回过神来,忙丢了开去。
那手摸起来的感觉,跟昨天抓住的那只手,有些相似……
不对!也不尽相同!那双手嫩滑细腻,沁凉如泉,忆起来,有点像夏天吃的冰蛋羹。想到这里,他脸上呈现一抹温润的红色,目光柔得可滴出水来。
小铃见了,瞳孔不由地放大了数倍,屏住呼吸呆呆地望着他。
这种的眼神,除了对着映小 姐时偶尔有过,还从没看过,他在其他人身上使过。
她脸“唰”的一下红了,低着头沉住气,等他主动来拨弄自己。
可是,等了半盏茶的功夫,也不见有动作。抬头一看,自家少爷自顾自地躺上床了,掀开被子打算休息。他唇角边还挂着那笑,眼睛盯着床头的雕花木板发呆,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少爷!”铃儿嗫嚅出声,凑近他耳边,用蚊蚋般的声音念道:“何嬷嬷交待过的,今晚让奴婢伺候您就寝!”
“不是伺候完了吗自己歇息去吧!”没听懂她的意思,顾自想心事去了。
站在那里,半天铃儿没动也没出声,少年这才感到不对劲,抬起头来,望向那与他一块长大的贴身丫鬟。
只见她满脸涨红,眼里似有水光在闪动,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这才意识到不对劲儿!
他摸了摸后脑勺,想起交待过的事,半晌才恍然大悟。
想通此节,他的脸红了起来,神态扭捏,不知如何办才好。
见他这副表情,铃儿以为自己误会他了,忙拭去眼角的泪水。走上前来,坐上了床。脱掉绣鞋,顺势就要躺进他怀里。
“你……你……要干什么下去!本公子不要你伺候!我要睡了!”说着,推了一把,拉上锦被把头脸都盖上,带着被子滚进了里面。
“少爷,是公主安排的,让奴婢先伺候着您!要不,等新奶奶进门,弄疼她就不好了!还是让奴婢先代她受受过!”铃儿并没放弃,想哄着他改变主意。
推开被子,汪峭旭慢慢露出脸来:“真的吗会弄疼她吗可昨日梦里……”
铃儿脸色一变,心下明白:她家公子心里没准有人了!本打算乘着没正室进门,当公子的第一个,若让他先喜欢上她,以后至少能像吴姨娘一样,挣个名份……
“当然了!每个小主子长大后,都会由几个通房先伺候的,像吴姨娘就是夫人进门前,老爷屋里原来的旧人……”话还没说完,就被对方打断了。
“知道了!出去!明天我跟祖母说去,不干你的事!没我命令,以后不准随便上床来!”语气中隐隐带着怒意。
婢女有些不知所措,不知哪儿惹到他了,满脸羞愧地穿好鞋,起了身,讪讪地奔了出去。
躺在床上,汪峭旭想起,之前父亲还没病倒时,在姨娘屋里歇息的日子,母亲总背着人偷偷流泪的情景,还有曲姨娘临终前那番话。
女人们到底是怎么想的,他是不清楚。
但让喜欢的人伤心流泪,直觉告诉他,这是不对的。看铃儿平日也是个贴心丫鬟,原来她早想着当姨娘!难怪上次去江南,母亲找理由硬是把她留了下来,她还特意托小毅在他跟前又来说项,想要跟过去!
第二天,长公主问起此事,汪峭旭回禀道,这几年想专心读书,取得功名后,才好挺直腰杆去张罗亲事。不好在男女之事上先分了神,说等过几年再说。
孙儿有这志气,长公主自然高兴,也不好驳回他,来拖后腿。心里虽有些失落,还是放过了他。
看来早点抱重孙的愿望,要落空了,得再多等几年。
汪峭旭离开后,长公主让丫鬟传话,把铃儿叫来,打听起昨天何嬷嬷走后,又见过谁她是怎么被拒绝的
“夫人确实没见过少爷可没记错你整天跟着他,昨天旭儿还去过哪里”为了抱孙计划,长公主不甘心,又细细盘问起来。
“昨天少爷一天都跟着常先生念书,没什么特别的。除了给两处请安,没到过其他地方。不过……”铃儿欲言又止,不知该不该把那事告诉长公主。
“不过什么!答主子的话,也敢吞吞吐吐的!”长公主旁边的红人大丫鬟紫印训斥道。
“少爷每天晚上,都要拐到清韵亭那边,吹上一会儿箫才回来,还不让人跟着,说是怕人忧了他的心境。在那里会不会碰到旁人,奴婢就不知了!”为了达成心愿,一狠心把主子的秘密给抖了出来。
“此事我知道,那地是弘儿当年教他吹箫的所在,是不该你们跟去!”原是这事,长公主放松下来,把她打发回去了。随后又偷偷派人,叫了儿媳身边的婢女过来问话。
到冬至节的前一天。刚下学,妙如姐妹就被长公主身边的丫鬟给叫了去。走近万禧堂,就听见母亲杨氏的声音。
原来钟澄夫妇是来接她们回家过节的。
送完礼,道完谢,双方又客气一番,妙如他们就辞了众人,坐上了回府的马车。
望着渐行渐远的影子,出来相送的汪峭旭,感到无比失落,被身后的铃儿看在眼里,放在心上。
回到熟悉的环境里,才感到浑身舒畅。妙如叫来留守的秦妈妈,打听起这半月来,家中发生的事情。
“老爷叫姑娘们回来,除了要过节,也是到了年底,其实还有个重要原因。”秦妈妈一脸神秘兮兮的样子。
勾得妙如心里痒痒的,催她快说。
“老太太生前至交好友白师傅一家,到了京城!准备在家中开起闺学,不用再去长公主府,打扰他们一家子了!”她揭开谜底。
“太好了!还是在自己家里学得自在。在掇芳园里,映表姐她们一家,对我们虽是十分照顾,但长公主的身份在那儿,每次去请安,都有种压迫感,还得死劲想招,去哄她老人家开心,过得比家中累多了!不敢大声笑,不敢随意走动,怕被人说成不懂规矩。比在淮安时更像坐牢。”妙如夸张地吐槽,“妈妈!你看我,是不是瘦了一大圈”
第四十六章 女红
冬至的次日,妙如才见到传说中的白家众人。
原来白家姨婆生了场大病,在路上耽搁了行程,直到现在才到。
白家是祖传的绣技手艺,传女不传男。各代家主均以招赘生女,传承祖业。到白姨婆这一代,因得罪当地权贵,祖传的生意璇玑绣坊,在江南最后做不下去了,被盘了出去!
自四年前失去祖业,家中景况一落千丈。
三女儿一儿子在老家也呆不下去了。后来老大白绘,嫁作商人妇。老二白络和老三白绮仍待字闺中。平日给别家绣庄做点零活。唯一的儿子,在大姐夫铺子里学些生意。
此次跟着进京的,只有二娘白络和三娘白绮。
家主白筱琴是位四十来岁的妇人,面色青白憔悴,眉间微蹙,带着几分忧郁与愁苦。
前些年家中变故,让她失去了铺子和丈夫。
来的两女儿,一个冷艳,一个娇俏。皮肤均是水嫩嫩的,有着水乡女子的玲珑剔透。气质清雅,虽不是腹有诗书的那种文雅,却是良家女子身上,特有的那种自然、清新、舒服的感觉。
两人均着月白衫裙,纤腰盈盈一握。大的约摸十七八岁的样子,小的大概只有十五六岁。
杨氏进来时,一副恹恹的表情。
见到水葱一般的两美人立在那里,正跟女儿们相互认识,气就不打一处来。绷着个脸坐那儿,虽不至于横眉冷对,任谁都看得出,她不太欢迎白家人的到来。虚应了几句,就称病回屋了。
刚在贵妃榻上躺下,崔妈妈就端来一碟炼乳。
自上次忠义伯府冬宴席上归来,杨氏每日必喝这玩意。听说是养颜圣品。见到昔日闺中好友,均是一副娇艳嫩白的好肤色,她心中难免就有些嫉妒。回来后向姐姐汪夫人,要了些宫中贵人保养的方子。这炼乳养颜,据说是从番邦那边传过来的。
“看那两位的年纪,不像之前与姑爷有私的,他成年时,她们应还是女童。”崔妈妈一脸的庆幸。
“那又如何男人就喜欢新鲜水嫩的,不说她们母亲与婆母有旧,这年纪的小姑娘,娇娇俏俏的,哪有男人不动心况且她们长得也不算太差。”担心已久的事,终于见到人了。虽长得比不上她,杨氏并没好受些。
那两少女,跟她想象的不一样,不是那种妖娆勾魂的媚样。
财帛动人心!保不齐过上舒服日子后,生出贪念,学些狐媚手段出来争宠。
见过她们,对自己容貌的信心更上一层。但男人到底更喜欢哪样的,她心里还是没底……
而此时妙如的心里,产生前所未有的纠结。
明明是好人家的女儿,奈何做妾且还在强势的大妇底下讨生活。
她心情很复杂,既希望母亲能有所收敛,把目光从她身上转移开来,又不愿眼睁睁看着有人跳入火坑。
已所不欲,勿施于人!
发展到今日的局面,理解是一回事,认同又是另回事。
自她们来后,钟澄开始为母女,找宅子和铺面,每日忙到很晚才归家。白氏三品则留在钟府暂住。
虽店铺还没找到,白家两位娘子已在钟家,开始了女红教学。妙如姐妹回来的第三日,就在她们带领下拿起了针线。
在汪家闺学中,学过一点皮毛。这回却是从头开始启蒙。
虽然表面一直是淡淡的,白二娘教起学生来,却是极认真,极严格的。
白氏姐妹们从四岁起,就开始拿针线,养成的良好习惯和色彩直觉,让妙如暗赞不已。
她前世也是学色彩艺术的,在颜色搭配和视觉效果上,有一直引以为傲的感觉。但见了她俩,还是甘拜下风。她只见过另一位女红行家傅红绡拿针挑线,与这两位相比,在绣法上各有所长。但色彩的搭配上,白氏还是略胜一筹。
拿出前世带来的色彩知识,妙如与之交流起来。
虽不知她们最终的身份,与自己是何关系。作为热爱艺术的同好之人,妙如还易与之产生认同感。
妤如也不知怎么了,在汪家学针线时,还是副津津有味的样子。可在白氏姐妹跟前学习时,却换上一副兴致缺缺的表情。
妙如心下暗道不好,难道母亲把她个人的情绪传给女儿了。这不还没进门吗她要努力一下,人家也不定非得进来呀!
“疏”永远比“堵”要好!
回各自院子的路上,妤如发飚了,指责姐姐道:“自你回京后,我就特别看不起你!见谁都是副讨好的表情,那姓白的,手艺有那么好吗赶不上卓师傅熟练!弱不禁风的样子,不喜欢她们!”
“卓师傅是多少年的老行家了她们才多大也没一味赞她们,在色彩搭配上,确实不错,这你不能否认。总得学人家的优点,才能进步。我还见过比卓师傅水平高的绣品呢!跟她学时,不照样也认认真真的。”妙如解释道。
“至于,瞧不起我为人态度,这是个人缘法。谁也无法迫人都喜欢自个,尽量争取罢了!若你曾过着我以前那种日子,也会理解的。喜好虽是个人的事,多看些人家的优点,生活总归阳光些!”她也没把话说透,点到即止。
“总之不喜,自从她们来后,娘亲脸上都看不到一丝笑意!听崔妈妈讲,她整夜都睡不安稳。”妤如苦着脸,向妙如发着牢骚。
妙如心里松了口气,原来她是自己观察出来的,杨氏若是私底下有何交待,那她的母爱也不过如此。
“不是手艺不好,母亲才不高兴的。得多去安慰开解她,让父母和好了,她才会有笑意的。”不好透露祖母临终的安排,更不想她小小年纪,就被妻妾争宠的烦心事扫到,只能这样劝解。
妤如想了想,点了点头,也找不到更好的法子。一脸郁闷地回了羡渊院。
转眼,日子就到了腊月中旬,钟澄帮白氏母女找了个临街的铺子,后面还带着院子。白姨婆和白二娘搬了过去。白三娘却留在了府里,教钟氏姐妹学针线。
一日,崔妈妈扶着杨氏,到韶华斋来偷偷观察她们与白氏相处的情形。
“白师傅,这线分得不够细吗为何还要再分”妙如的声音响起。
“线分的粗细种类越多,到时绣的线条越丰富,发挥越自如,料子上的图案才能随心所欲。这是基本功,偷不得懒的。就像学丹青,作画之前,得先备上不同粗细的画笔!”娇滴滴的吴侬软语传过来,让杨氏心头一颤。
“师……傅!小婵的这线分得如何”怯懦的童音从角落发出来。
“小婵真乖!小小年纪就能帮师傅干活了!”白氏语调中带着一丝宠溺的温柔。
杨氏心里像翻江倒海一般。
这声音,连女人都受不了,更何况是男人!
杨氏前些天来自外貌优势的自信,又被打击了。
“二姑娘,不是那样的,得这样,按住这端,慢慢来……诶……对,就这样!”她声音中透出不厌其烦的耐心。
杨氏泛起一阵酸意,又强压了下去。舍不得离开,想多看看女儿们的应对,把头从右边半开的窗缝里探了过去。
“不做了!不做了!分这破玩意有什么用!映姐姐家的卓师傅可没这般教过。她教的针法……”妤如的急性子又上来了。
“这是起步阶段,基础打牢了,再教针法。你看这绣样,若没细的线来绣,根本出不来效果!”
“哎哟!”妤如一声惨叫。窗外的杨氏站不住了,带着崔妈妈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
“呜……呜……”妤如痛哭起来,口中念叨着,“这后面怎么还有针,师傅你也不说一声……”
她捂着屁股,见母亲来了,一头扑在她怀里抽泣起来。
察看了女儿被刺的部位,杨氏的目光又转到她刚才坐过的地方,最后回过头来,对白三娘怒目而视。
突发的变故,让白三娘不知所措,她望了望残留在凳子上的针,也摸不着头脑。
看向妙如和婵如两人,想从她们那里找到答案。
妙如一脸无辜和坦荡的表情,而婵如则缩了缩了脖子。
白三娘心中有底了,对她轻声细语地哄道:“小婵,告诉师傅,这针是怎么一回事”
婵如望着杨氏,战战兢兢地嗑巴道:“桌子太高……够不着,只好爬上那高的……把……上面的针……矮凳子上……”
杨氏气极,指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怒目盯着。
在她凌厉的眼神下,婵如扛不住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顿时屋子里响声一片,有劝慰,有抽泣,还有道歉。
冲进来时,钟澄看到的,就是此等闹哄哄的场景。
“你怎么在这儿”低沉的声音从门口响起。
杨氏猛地一转身,只觉得头昏目眩,眼前一黑,倒了下来!
第四十七章 尴尬
杨氏怀孕的消息,当晚就传遍柳明胡同的钟府。杨景基夫妇和汪夫人那边,在第二日才得到消息。
力旋胡同杨府北边的禧荣堂里,一位老妇带着满身檀香,从供有佛龛的隔间走了出来。见老头子还坐在那里,似乎有话跟她说,吩咐屋里侍候的先退下了。
“这下好了,雅儿终于苦尽甘!把她弄来京城,果然是对的!”喜色从眼底眉梢泄露出来,她瞥了眼坐在灯影里的丈夫,心满意足地坐到锦榻上。
“莫高兴太早!如今雅儿虽说有些指望了,毕竟这事最终成与不成,还得看天意!不过既然有了,女婿纳妾之事,暂时可告一段落了。回头你多去嘱咐女儿,切不可为此而张扬起来。尤其不能回到老路上了。”满脸疲惫地瞅着老妻,杨景基缓缓吐出这番话。
脸上笑意僵了,崔氏想了想也对,是儿是女还未知呢!还得再忍几个月。
“借此机会,把女婿的心笼络回来,切不可再造次了。尤其是对妙姐儿。”说着,他脸上神情肃穆起来,“还有你自己,对小姑娘也客气点,别总端着一副颐指气使的表情。你可知道,姓程的那老东西,是如何得知他们不和,乘机拉拢女婿的还不是你闯出来的祸!”随之,把程氏听壁角的事告诉了她。
“别看妙儿才丁点大,可是鬼精鬼精的!从淮安回京的路上,不仅救了,工部侍郎程老贼爱婿谢安良的儿子。还跟忠义伯府新进门的三媳妇搭上了关系。若是惹急了,女婿倒向那帮人,你以为当年那点恩情,能保雅儿一辈子”老人的声音低沉起来,“呆淮安两年,雅儿在老宅干的那些事,件件都够得上让她下堂的。若是咱们落魄了,淮安那边马上会有人,跳出来逼他休妻,好跟老夫撇清关系,一点儿都不需他自己为难。”
“到时老夫就是携恩逼娶,他倒成了孝义两难。”他垂下头来,一脸的沮丧,喟叹道,“怎会到今日此般地步的!”
杨阁老的这番话,把崔氏吓着了,她脸色大变,揣着小心问道:“真到那步了吗圣上对老爷……”
摆了摆手,拖着清瘦的身躯,他一步一步地挪出了厅堂。
可是,老两口没料到的是,还未来得及告诫女儿,她已经跟人卯上了。
这日,妙如姐妹照常来上课。刚进门,白三娘就跑来跟妤如道歉。小姑娘不知听谁说了些什么,对她一脸的愤恨。推开她然后宣布,自己再也来学女红了!开年后回长公主府,跟她表姐找卓师傅学去,教得比她还好!
三娘脸色煞白,立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昨日下午杨氏晕倒后,从晚上送饭丫鬟那里,得知了消息。今早起床时,侍候她的钟家婢女,那敷衍和鄙夷的神情让她明白,如今自己处境,是何等尴尬。
见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妙如有些同情她。忙过来拉住妹妹:“二妹,跟师傅说话,怎么能用这种态度爹爹教过,要尊师重道的!赶紧跟白师傅道歉!”
“才不要!不喜欢她,刚来就把娘亲气晕了,哪有师傅这样对主母的”妤如不干,任怎么拉她,都不挪动一步。
“母亲不是被气晕的,不信问你奶娘洪妈妈去,不关人家白师傅的事!赶快道歉,完事了,大伙还等着上课呢!”一脸无奈的表情,她朝着白绮安抚地笑了笑。
“就不!我要看娘亲去,不跟你们呆一块了。”说着,妤如就奔出了韶华斋的院子。
妙如把白氏搀了过来,转身望了婵如一眼,对师傅说道:“不管她了,咱们开始吧!她在闹别扭,过几天就好了!先冷冷她!”
这日的课程,白三娘总是走神,一副心神不属,恹恹的样子。
妙如心下一动:难道她真看上爹爹了,听到杨氏怀孕,怕嫁不成,一片痴心错付了!
她不动声色又试探了几次,发现有这可能。
妙如不禁抚额暗叹:额的亲娘呃!这也太快了!他们该没见过几次面吧!
对了,早在三年前,白家应该就有那意思。她们姐妹肯定知晓,遂早存了心思。见面后,爹爹一副翩翩风度的样子,很难不迷倒怀春少女。哪像她,虽爱看美色,向来只是从美学角度,当明星模特纯欣赏的心态在看。
妙如觉得有义务提醒下她,免得到时成不了,误了这女子的青春。
上完课后,她单独留了下来,遣退其他人,就跟白氏聊起了以前的生活。
原来白家早已安排好了,铺子和祖传手艺,以后交给老二白络继承。她最小,正当妙龄,被安排去嫁人。最好是官宦之家,往后也好照顾到娘家的生意,以免重蹈覆辙。
站在她角度,妙如想了想,以对方身份,想嫁进官宦之家当正室,确实有些困难。
不过……
若是能找个潜力股先定下来,相互扶持几年。等对方考中了,不就成了官员正室了抛弃糟糠之妻的,毕竟是少数。
对!就这么办!不过,不知对爹爹的迷恋,她还能否出得来毕竟青涩学子跟成熟男人的魅力,还是不能相较的……
钟澄回来后,白绮就向他请辞了。他心中疑惑,特意找来妙如询问一番,得知早上发生的那事,让她有些为难,也不好多加挽留。借口快过年了,闺学只好先散了,明年开春再请她回来接着教。
依依不舍地辞别了钟府,白绮回到红庙街的绣铺里,跟亲人过年团聚去了。
而妤如的日子就不那么好过了!
自那日钟澄知道此事后,叫来她训斥了一顿。罚她年前写完百张女诫,不写完就不准出院门。
妤如嫌罚得太重,跑去跟母亲诉苦。
今时不同往日,杨氏有恃无恐起来,跟钟澄又干了一架。
某日妙如正案上跟傅红绡写信,妤如身边的丫鬟琉璃跑来,说二妹有请。
一进她院子,妤如就向她猛倒苦水。
“年前各家都在忙,也不好打扰人家吧!出不了门也没啥要紧的!”听她哀声抱怨,妙如劝道,“不是嫌书法进步得慢吗正好练练,等练得能拿出手了,以后做灯时,就不用请人帮忙了,这是好事!”
妤如撇了撇嘴角,道:“本来跟映姐姐约好了,过小年时到阿公家聚聚。上回离开时,忘了把这个还给她!”说着,取出一个天青色滚边紫兰镶珍双琴形的荷包。
被那上面精巧绣工吸引,一把抓住她的手,妙如仔细欣赏起来,都舍不得放下!
“谁绣的,手艺真不错!”她夸道。
“这是去年在宫里,映姐姐赋诗时得的赏,她一直藏得紧,好不容易才借来瞧瞧!”妤如一脸与有荣焉的表情,“后来忘记还了!现在她指不定着急,以为不见了。”
“这有何难,派个得力的婆子,送到她府上不就得了!”还以为是啥了不得的事,她一脸不以为然。
“这是御赐之物,怎能让贱奴们的赃手拿着!没得亵渎了这荷包,我得亲自还她。”妤如小心谨慎地把荷包收进了锦盒里。
“要不,你写信邀她过来玩,再亲手交给她,不就得了!”
“跟娘亲提过,她说爹爹强调了,不准我出去,也不准请人上门。就是有客到了,也不准出院子去见,等把罚字抄完了,才能解除禁足。”
“来找姐姐,是想要我帮些什么”妙如总算听懂了。
“以你的名义邀她过来玩,替我转交给她。”
“这不太好吧!大过年的,这时邀请有点冒失。她府里规矩严,有长公主在呢!要不再等两日大姨那边,或许有人会过来,要向母亲道贺呢!到时把人带到这来,你再亲手交给她!”
“那大姨她们,不得都知道被罚,我不能出院子的事了才不干呢!要不你拿着,到时就说我上山祈福去了,不在家!请你帮着转交的。对了,得先跟娘打声招呼,省得到时说露了嘴。亲朋好友们全知道了!”
望着她扭捏的表情,妙如好笑地摇了摇头,催道:“快拿来,说好了!若是下人来,就不替你交出去了,回头再还给你!小小年纪,哪来那么多的虚荣心!”
见她答应了,妤如吐了吐舌头,放她回去了。
果然,没过两天,汪夫人带着旭表哥来到了钟府。
跟母亲进正院向二姨行完礼,汪峭旭就前往春晖斋方向,去找姨父。路过妙如的浮闲居时,特意把脚步慢了下来。
门口的小丫鬟一见到他,上前来请安,并告诉他,大姑娘有请!
他心中一喜,跟着进了浮闲居的厅堂。
妙如早已等在那里,见他来了,忙拿出个锦盒来,交到他手里。还没等她作解释,少年满脸涨得通红,迫不急待地打开锦盒。
然后,抬眼直直地望向她,嘴里却问道:“这是你亲手替我做的”
妙如一下子呆住了,半晌才会过意来,羞得满脸绯红。
第四十八章 巧遇
“少爷,夫人快出来了,您不是还要找钟大人吗”他身后一个姿容俏丽的丫鬟进来催促,说完自觉地避开了。
抬头望去,见到婢女脸上有丝不耐和忌讳。妙如心头一怔,随之就明白了几分。
她镇定下来,抬高声音对他交待:“这是映姐姐的东西,二妹托我转给她的。说是宫中赏下来的,不好交到仆妇手里,故此……”
突然大起来的声音,让在后面守着的婢女,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
见目的达成,妙如微微一笑,对汪峭旭道:“拜托旭表哥了,我替二妹谢过你!”说完起身,朝他盈盈下拜。
见她迅速恢复平静,一脸从容地说出此番话来,他才知道是误会了。强迫自己也淡定下来,应对几句后,就告辞离开了。
跟在身后的铃儿,悄悄地打量着主子脸上的神色,心中不免嘀咕起来:倒底是怎么回事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不会喜欢上人家了吧!不对,她才多大年纪,公子哪会看得上那小丫头!要说是梅宗正家的二小 姐还差不多,男才女貌的,家世也登对。
却不知少年心中的困惑更甚了。
明明是听懂了他的意思,却能如此迅速地恢复过来,然后装着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份沉着,跟她以往调皮可爱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瞧过她低调时的模样,也见过她聪慧的样子,还有小姑娘时常不经意露出的落寞孤独之色。唯独此次,让他疑惑了,她真的只有那么大吗
完成交待任务后,妙如派人向妤如知会了一声。
到正院看望过杨氏,她就带着丫鬟出门敬香去了。
今日她跟傅红绡约好,一起上山祈福的。自从离开淮安,这方面她也落下了,不知师傅知道了,会不会埋怨她:记名弟子成了逍遥弟子。还是请托佛祖提醒一下比较好。
“你开蒙了初拿针线,感觉如何手上有没有刺成莲蓬眼”一见面,傅红绡就打趣起她来。
“就爱取笑人家,还没怎么拿针呢!练了几天分线和辨别面料。”
“嗯,一听这开场,就知你这师傅,是个行家里手,是哪个绣坊出来的”
妙如就把白绮来家里任教,及她们的来历介绍了一遍,不过隐下了涉及钟家隐私的内情。傅红傅对白家手艺也很感兴趣,想结识她们。
“绡姐姐,要不去探探她们吧!两姐妹色彩搭配的感觉,真的不错!”下山要分道扬镳了,坐上马车前,妙如提议道。
“会不会太晚了婆母会担心的,刚进门就跑去市井,结交些商贾技人,我怕……”傅红绡有些犹豫。
明白她意思后,妙如也没强求,说好白氏回头再教时,邀她来家里玩,两人就此分了手。
“莲生,你知道白家铺子的位置吗”她还是决定探访一下,看看她们的生活现状。
“回大姑娘,小的知道,老爷还派小的送过几次物件。”外面传来跟车小厮的声音。
到红庙街时,那里却是另一番景象:人潮如织的街上,到处都是嘈杂声音。年前各家采买的,周边乡镇进城赶集的,年底大甩卖沿街吆喝的……
见到此情形,妙如心中暗自庆幸,刚才傅红绡幸亏没跟来。不然,还真不好跟她家人交待。
扶着烟罗的手,跳下马车,妙如走近来看。铺子里一副热火朝天的场面,正在赶工修缉。
来到后院,让烟罗把路上买来的礼物送上后,妙如跟白家姐妹聊了一会儿家常,就要告辞。白姨婆和白绮极力留她在那儿吃晚饭。
妙如推说家中还有客,下回再来叨扰。被送出房门时,就碰到了钟澄。
见到女儿错愕的小脸,钟澄坦然一笑,问道:“昨日你不是说要去进香吗怎么到这边来了”
神色复杂地望着他,妙如腹诽道,我来看望师傅,是应该的!你一个有家室的男人,总往未出阁女子这里跑,又是为什么
把目光猛地转向一旁的白绮,只见她脸上冒出两朵红晕。
见妙如望过来,赶紧低下头,一副不胜娇羞的模样。
只觉得心里憋得慌,妙如朝父亲行过礼后,带着烟罗,逃也似的离开了那里。
回家的马车上,妙如告诫烟罗,回去后不可将到此地的事,告诉其他人,还把这话叮嘱给了外面的车夫和莲生。得到他们应诺后,妙如这才放下心来。
下山的时候,她邀请傅红绡来看望白绮,一是想让她们交流交流绣技;二是想让三娘多结识个官家女眷。若是有缘,两人成为朋友了,或许能帮着她留意下身边的对象。
这事由已婚人士做来,比她更得心应手。听说傅红绡的祖父,还做过当地的学政,她娘家的人脉正好是这一块。
因她fù_nǚ的关系,使得白家女儿误了嫁期,让妙如良心上有些难安。
没曾想到父亲……
嗯,找机会两边都暗示下,得避点嫌!免得将来成不了,图增伤心。家中现在已经够乱了,母亲还怀着孕呢!
可这让她一个十岁不到的小女孩,怎么开口呢
还没等她难为情去开口示警,杨氏已经知道此事了!
跟钟澄闹过一场后,就把气撒到她身上了。
以为是她在牵线搭桥。不仅如此,父亲也以为是她告诉母亲的,把她叫进春晖斋,教训了一顿。
她觉得比窦娥还冤!
晚上烟罗跑来请罪:说回来后,正院里的冬儿,看见她头上的新戴的花好看,就问是在哪儿买的她一时口快,说是红庙街上一家铺子里找到的。
正好被经过的步摇听见,问她不是跟大小 姐上香吗怎地又跑到红庙街去了她吱吱唔唔不肯说。步摇又叫来车夫,对方以为大小 姐身边的丫鬟都先招了,遂把去白家铺子的事,还有碰到自家老爷的事,全招了……
“姑娘,你得赶紧解释清楚,消除这误会,好不容易关系有些缓和了!”秦妈妈在一旁催促着。
这怎么解释啊
白氏进钟府,是来做妾的。说这事她早就知道了
她会问,那年打听时,为何要用过继的话来哄她
说她想为白绮另觅门路,或说想劝她放开对父亲不该有的心思这是个小孩该有的念头嘛!
妙如发现她的鸡婆,把自己给坑进去了。
躲进被子里,妙如想了许多,反省进京以来,为人处事上她的一些漏失。
第二日,妙如顶着青黑眼圈,硬着头皮前往正院,去向母亲请安。
杨氏像没看见她似的,拿着瓷勺自顾自地饮着浓黑的汤药,喝完后皱着眉头叫苦。旁边的丫鬟玉簪忙递上蜜饯,她又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妙如站得腿都麻了!
在旁的崔妈妈小声提醒:“小 姐,我看差不多了,她该知道您的态度了……”
取过步摇手里的湿巾,杨氏擦了擦唇角边的药汁,又揩了揩手指沾上的蜜糖。让玉簪取来妆镜和胭脂,在唇上补了补妆。才把人都遣了下去,只留崔妈妈和妙如在跟前。
清了清嗓子,她开门见山道:“是不是特别不喜欢我当你的母亲”
妙如刚想开口解释,她接着又出声了:“其实呢,我也不想!你看,我和相公又有了个孩子。显然,他还是更在乎我些。其实吧!当初你要不回来,顺势过继给二奶奶,该多好啊!咱们既然相看两厌,留在家中,你也讨不到一丁点的好。”
她把眼睛挪开,摸了摸头上戴的红宝石赤金麒麟头面,漫不经心道:“过去后,说不定将来出嫁时,我还能额外赏你点首饰,当作添妆!”
她取下头上的金簪,望了着妙如的眼睛,目光中闪过一丝鄙夷:“瞧,你娘走时,没留半分嫁妆给你,又没个亲娘教养。与其在家里这么熬着,没个好归宿。还不如跟着谢氏去过,还能乘早搏个才名,将来也好蒙个傻女婿!”
“妙姐儿回去后,把太太的话放在心底好好想想!现在后悔还来得及!”送她出门时,崔妈妈跟在后面补充道。
暗中攥紧拳头,妙如心里想着,这人还真不值得同情!
形势刚有好转,就又开始故态重萌了!
看来真高估她了,原以为她不说洗心革面,要能乘此机会,哪怕是装装样子,挽回父亲的心,也让家里的氛围能正常点。不说像汪夫人那般待庶子庶女,哪怕不与她产生任何交集,由她自生自灭,也能接受啊!为啥非要逼她走人
过继给钟谢氏,就很好吗不说父亲被人戳脊梁骨,就是到了三房,出嫁后不一样没个娘家人。现在好歹有个,名正言顺的爹爹,在背后撑着。
本想把昨天的事说清楚的,看到她此副样子,妙如放弃了。
杨氏如何能信,她只是去看望下师傅!关系太敏感了,这借口她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转眼就过年了。
新年第二日,钟澄和杨氏带着一家大小,要去杨家拜年。
妙如懒得去看崔氏那张脸,就让秦妈妈向杨氏跟父亲禀告,她生病了!不能跟着去。
临行前,钟澄特意来看望女儿。见她并无不妥的,也明白了她的为难。吩咐身边的人好好照顾,就离开了。
等他们出门后,妙如像放了假的学生,顿感心情畅快了不少。叫来织云她们几个,在浮闲居的院子里,用早准备好砖头,搭起一个小灶,在上面支起一只锅。再让莲蕊把东西都拿出来。那是托她哥哥莲生,从外面买的羊肉、鱼虾、蘑菇、青菜等东西。又从厨房里找来些炭火和早已准备好的调料。浮闲居一院子的人,吃起火锅来。
真是好吃,久违的味道!
这是她第一次偷偷做前世的菜。每次午夜梦回,想起那些美味时,妙如的肚子就饿得慌。跟第一次离家上学,大学寝室里每夜卧谈时,聊起各自家乡的名吃时,那般饿的感觉相似。
此时思念感觉,才让她又想起前世。
人总要为自己一时的放纵,付出点代价!
这日钟澄回来后,发现女儿妙如真的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