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进和白古已经在周家屯的村口埋伏了几个下午了,始终没等来周定兴出门的消息。安进怕人多惹眼,便只派了赵庆一人前去周定兴家门口守着,他与白古两人坐在周家屯村口的古井边等消息。
他回忆起前世看过的描写变态杀人犯的纪录片,里面似乎提到这类杀人犯通常会对自己的杀人行为感到骄傲,甚至会屡次来到杀人或者埋尸现场查看。
这是他们在享受自己的作案过程,通过反复的观看和回忆,满足他们的虐杀欲望。更变态的,还会将自己杀人的过程录下来或者通过网络传播出去,这种快感才会达到巅峰。
安进认为周定兴也会有同样的嗜好,不论出于什么目的,是享受还是害怕,杀人犯通常都会再次回到犯罪现场或者埋尸现场。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跟踪他,是唯一的办法。
可惜周定兴似乎比狐狸还狡猾,这几日他连大门都没出,每日都躲在家里种田、养花,安进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冤枉了好人。
“大人,大人……”安进正坐在古井边百无聊赖地折蛐蛐,就听到赵庆边跑边喊的声音。
白古原本铺了张帕子坐在古井边上闭目养神,此刻也警觉地睁开了眼睛。
“嘘!小点声,你怕别人听不见这么着……”
安进觉得下个月衙门的教育主题,应该定为“如果做一名合格的卧底”。
“大人!”赵庆喘着粗气冲到他俩面前,边弯着腰边回头指着身后道,“他…他出门了,马上要经过此地了……”
“快躲起来!”安进赶忙拽着赵庆和白古的衣袖,将他俩扯到了路边的大树后头。
树干很粗,但显然藏不住三个人,赵庆非常识趣地溜到了旁边的石头背后。安进觉得手里拽着的胳膊似乎一直在挣扎,但他没工夫管那么多了,因为路的那头,周定兴正昂首阔步地走了过来。
三人屏住呼吸,看着周定兴从他们面前不足五步的地方徐徐走过。
这是安进第一次跟踪嫌犯,既紧张又兴奋,他恍惚间觉得自己耳朵里正塞着隐形耳麦,腰里别着对讲系统,tvb男一号不是他又是谁?
周定兴还是穿着平日里最常穿的一身深蓝色粗布衣裤,他手上提着个布袋,看不出里面是什么,从袋子坠下去的形状来看,应该有些分量。
“袋子里…莫非是尸骨?”赵庆凑过来小声说。此刻周定兴已经走出去五六十米远了。
“……”安进觉得平安城之所以会发生凶杀案,都是因为这帮捕快太笨了。这捕快之首的赵庆,脑子就跟桶浆糊似的。
“笨蛋,谁大白天的用布袋子拎着人骨头到处跑?”安进猜测,那袋子里应该是锄头或者铲子之类的工具,显然他是去……
“走,跟着他!本大人有预感,今日绝不会空手而回!”
安进站了起来,顺带着把身边的白古也一把拉了起来。
他这才注意到,自己刚刚太紧张,好像一直抓着他的胳膊。他赶紧放开了手,准备向白古说声不好意思。
“……”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了。
此时的白古,又用那种冷得可怕的眼神看着他,冷就算了,他眼珠子都红了。安进吓得一哆嗦,他不是不知道白仵作素来有洁癖,很早之前师爷就交待过他了,千万不要跟白仵作有任何肢体接触。
“上一个和白仵作有肢体接触的人是两年前衙门里刚来不久的一个小捕快,那个小捕快为人很热情,就是喜欢跟人搂搂抱抱。当时大家忘了提醒他,等想起来的时候,已经晚了……”师爷当时很惋惜地这么说着,把安进吓了一跳。
“白仵作…把他杀了?”安进看着师爷隐在暗处的脸,感觉一股y-in风袭来。
“那倒没有,但是比杀了好不到哪去。”
“白仵作把他借去守义庄了……”
“……”
“听说后来有些疯疯傻傻,被家里人接回去了。”
安进此刻回想起师爷说的话,再看着白古面庞上和眼睛里的那抹血红,感觉自己可能命不久矣。
还好他是县令,还好他官大一级,白古憋了半天,最终什么也没说地叹了一口气,跟着两人走了。
“白仵作走得太慢了,咱只怕要跟丢了。”赵庆用极微弱的声音朝安进说道。
“不打紧,白仵作是衙门里最聪慧最机灵的人,没有他,咱们去了也查不出什么的!”
“大人,您这么大声干什么?”赵庆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别废话,你先去前头跟着,我等等白兄。”安进讨好地朝身后的白古一笑。
“……”白古直接无视他,擦肩而过。
安进和赵庆两人小心翼翼地猫着腰跟着前方距离两百米左右的周定兴,还好这一带到处都是树林子和大石头,随处可以藏身。
安进看着身后站姿挺拔、亭亭玉立的白古,真的很想提醒他,他们这是在跟踪,不是在视察,能不能稍微弯着点?
不过他一对上白古的幽幽的眼神,瞬间就把话憋回去了。还好白骨j-i,ng走路没声音,而且看起来还算机警。算了,由着他吧。
周定兴在五月山底下一处小树林子旁边停了下来,他放下了一直拎着的布袋,谨慎地四处张望了一会。
三人立马缩在了树干背后,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看来,他要行动了。
安进悄咪咪地指了指周定兴站着的位置旁,有一个一米来高的小土丘。白古和赵庆脸色均是一沉,显然大家都意识到,那很可能就是他们要找的埋尸现场。
周定兴没有像他们想象的一样拿出铲子来挖土,他只是解下了系在腰上的一个布口袋,然后蹲了下去。
这是做什么?安进大惑不解。
“喵…喵…喵……”周定兴居然学起了猫叫,在这静谧的树林子边,这一声声怪异的叫声特外让人心悸。
很快,就有一只黄白相间的小野猫循声溜了过来。这是一只刚刚几个月大的小花猫,眼睛又大又圆,看起来十分软萌。
周定兴笑眯眯地蹲了下来,从口袋里拿出一些什么东西撒在了面前的草地上。
那小花猫先是有些戒备地迟疑不前,僵持了几分钟后,似乎终于受不了美食的诱惑,慢慢走上前来,小心翼翼地接近食物。它先尝尝了味道,待确定这东西可以吃之后,便急不可耐地的大嚼了起来。
安进和赵庆对视一眼,有些不明所以。莫非……
他们都错怪他了?他只不过是个普通庄稼汉,甚至还是个极有爱心的动物保护主义人士?
他们继续安静地看着周定兴和小猫,那一人一猫的画面,在阳光、树林的衬托下,十分唯美十分友爱。
安进看到这画面,心里更多的是庆幸而非失望,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其实很希望周定兴是被冤枉的。
正在安进准备回身叫他们走的时候,白古却突然眉头一皱,对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他的意思是,不能走,没那么简单。
白古用唇语告诉他,“他带着铲子”。安进这才想到,对啊,喂猫为什么要带铲子?
正在这时,一声凄厉地惨叫顺着风传到他们耳中,安进惊得差点没叫出声。他们赶忙朝周定兴望去,只见他正两手举着铲子,狠狠地朝小猫的头砸去。
小猫早就叫不出声了,血从眼睛、耳朵、嘴巴各处流了出来,把那柔软光洁的毛发都染上触目惊心的红色。
安进只觉脑子一轰,全身不住地颤栗起来,这是他第一次亲眼看到一个鲜活的生命被残忍虐杀,他们本可以挽救它的,挽救那只孱弱可爱的小花猫。
可一切都晚了,它现在不过是一具没有了呼吸的死尸,静静地倒在它的食物旁边。
安进咬牙咒骂了一句,“畜生,我要杀了他!”,便打算冲过去。
“别动。”一只手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胳膊,他回身怒瞪,却对上了白古那同样愤怒的眼睛。
白古右手抓着他,左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他同样咬牙切齿地怒视着前方,但他似乎还留有一丝理智。
“已经死了,你去也没用。”他的语气中不再是以往的冷漠,而是透着一种罕见的怜悯和悲伤。
“我要把他抓去衙门,他虐猫,他杀了它。”安进挣扎着。
他素来喜欢小动物,他对小动物的感情有时候比对人更加深厚,因为小动物比人更单纯。
“杀猫不是杀人,你抓不了他。不要惊动他,他绝对不止杀猫这么简单。”白古说完,便放开了安进的手,他相信安进自己会揣摩出他这话里的意思。
安进忍住了刚刚的冲动。他差点误了大事,还好白古拦住了他。
现在他终于知道周定兴为什么带铲子来了,他正在将小花猫的尸体埋进旁边的土丘中。
他一边埋,一边轻轻地笑着。那笑容,安进再熟悉不过了,那就是他称之为“温文尔雅、彬彬有礼”的笑。
周定兴的虐杀小动物的行为让安进更加确信,他的测试不会错,周定兴不是杀了人就是在杀人的路上。
变态杀人犯与连环杀人犯常常是对等的,只要没被抓住,虐杀就绝不可能只发生一次。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
猫猫那么可爱,为什么要伤害它们!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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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藏尸之地
安进一行人完成了今日的跟踪任务后回到了衙门,三人表情凝重地进了衙门后面的议事厅。
今天的跟踪不是没有收获的,但大家都打不起j-i,ng神来,安进只觉得胸口憋得慌。
“大人,这……”师爷冯言自顾自地找了张空椅子坐了,环顾了下众人的表情,“这是怎么了?”
赵庆一拳头狠狠拍捶在了桌子上,这才义愤填膺地把今日所见告诉了师爷。安进边听边磨起了牙,他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恨得牙痒痒。
坐在对面的白古也好不到哪去,他双手撑着额头,紧紧地摇着下唇,安进原以为他看惯了尸体想必感情淡漠,但自己似乎想错了。
安进决定派两个小侍卫轮班,一天二十四小时地盯着他,势必要找出他的破绽。
“现在举手表决,认为周定兴杀过人的举手。”安进说完率先举起了右手,然后环顾众人。
“一、二、三、四。很好,全体同意。”
既然大家的想法一致,那么接下来的工作就好摊派了。
“从明日起,我们四人每日申时才此开会,进行案情分析讨论。同意的举手。”
“一,二,三……”
安进看了看还没举手的白古,哽咽地接着说道,“小花猫才几个月大,刚刚离开妈妈的怀抱,就被歹人骗过去,残忍杀害。作为平安城的执法者,我们不应该做点什么吗?”
“四。很好,全体同意。”安进对白古点了点头,表示赞赏。
“赵庆,你去查查胭脂坊秀儿的情况,看她有没有什么相好的或者亲戚,有没有可能逃到哪里去了。虽然我们怀疑她已经被杀害,但不能排除一切可能。还有,把胭脂坊近来跑了的姑娘都调查一遍,把找不到下落的全部记录下来。”安进极其严肃地开始分派任务。
“是,大人。”
“白仵作,你…你负责跟我一起分析可能的藏尸地点,咱俩要尽快找出他是凶手的证据。一旦发现尸骨,他就无法抵赖了。时间不多了,他很有可能继续杀人。”
“……”白古没有拒绝。
很好,那我就当你同意了。
“师爷,你……”安进想了想,师爷冯言在此案中好像没什么太大的作用。
“你就负责记录吧,把我们讨论时候的每一句话都记下来,其中或许能发现线索。”
安进其实还有个小心思,他想老了以后写本《平安城探案录》,记录一下自己在位时的功绩,或许还能流传千古呢。
五日后,申时的衙门议事厅了,四人正埋头开会。捕头赵庆将近几天的调查情况向县令进行报告。
“大人,据小的近日的调查,胭脂坊跑掉的五名女子中,有三人无亲无故,也查不到下落,其中就包括秀儿。她们都是于傍晚时分收拾好包袱,夜里逃跑的,青楼派人去追也没有追到。”
“嗯,很好。周家屯的侍卫那边有新情况吗?”安进抿了一口茶,向赵庆望去。
“大人,没有。自从上次事件之后,周定兴一直呆在家里,并没有出门,似乎一直在侍弄花草。”
安进闻言,陷入了沉思。
据他…呃…看小说和电视的经验,这类杀人犯不可能不去藏尸地点视察的呀。
秀儿的失踪无人关心、无人报案,平安城里一片祥和,没有任何人会去怀疑他。他生活闲适,有充足的时间可以去看看。
安进甚至将心比心地想,如若是我杀了人藏了尸体,我也定会去那藏尸地点瞅瞅吧,万一尸骨被野猫野狗翻出来了呢?
议事厅陷入了短暂的安静之中,大家都在绞尽脑汁地想办法。
师爷冯言叼着毛笔,抬头望着房梁。赵庆低着头,将额头在桌子上轻轻地磕着。白古右手抚额,眼睛半眯着,眼珠子微微转动。
“在下…有个想法……”白古突然打破了沉默,他低沉而略带磁性的嗓音让众人浑身一震,大家都期待地看着他。
白古素来不说废话,他的想法,想必事关重大。安进示意师爷赶紧记下来。
“大人说,他一定会去埋尸地点查看,但现在他却并没有出过门。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白古眼睛睁大了一些,凌厉地直视着安进的眼睛。
“埋尸地点就在……”
“他家里!”安进和白古异口同声地说出这三个字。随后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的安进,浑身发冷地搓了搓手。白古斜睨着他的眸子微微闪烁了一下,嘴角轻轻一勾,便低下头去。
“大…大人,不会吧?这…这也太……”师爷结结巴巴地不知说什么好。惊悚?变态?疯狂?令人发指?
“你们记不记得,周定兴的老婆李翠花第一次来衙门告状的时候,她说过什么?”安进回忆起了那件早就被他抛在脑后的小事。
“她说她丈夫打她。”师爷抢答道。
“还有呢?”安进继续引导,还没答到点子上呢。
“她说…她说她丈夫背着她偷人。”赵庆补上一句。
“她为什么这么说?”安进继续追问。
让两个下属自己找到答案,这会比直接告诉他们更好。
“她说…她说她半夜听到女人说话……”
“啊!”赵庆和冯言两人一起叫道,那是如梦方醒地感叹,又是瞠目结舌地震惊。
安进觉得他们离真相已经非常接近了,埋尸地点很有可能就在周定兴的家里。
他家占地面积大,周围也无其他住户,翠花大部分时间不在家,藏在家里某地确实是最最保险的方法。这样他便可足不出户,日日欣赏自己的“杰作”。
周定兴已经十来天没有找过他俩了,应该是说,从秀儿失踪那天起,周定兴就没有联系过他们。他在忙什么?
“我们现在不能惊动他,贸然前去他家里翻查一定会打草惊蛇,他很快会将尸骨转移。到时候,我们就错失机会,再想抓他,只怕比登天还难。”安进边思索边徐徐道来。
“大家要记住,此类凶手非常非常狡猾。我们一定要想好万全之策,再行动。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等他来找咱们。届时,咱们再顺理成章地去他家里查探一番。”众人闻言,都点了点头。
可又等了三日,周定兴始终没有主动联系他们,就像完全忘了这两个老朋友似的。安进问轮守的侍卫们,侍卫只道他在家种地、养花、修工具、喂j-i鸭,没有什么不同寻常的。
安进甚至让侍卫专门绘来了周定兴家里的地图,在议事厅里一起分析有可能的藏尸地点。可对着一张纸,始终觉得不如眼睛看到的真实。
“咱们去他家看看吧。”安进鼓起勇气对坐在对面的白古说道。
要他一个人去他是不敢的,只有带着白古他才会注入一丝莫名的勇气,虽然他也不知道这个白骨j-i,ng到底有什么厉害。
白古没有说话,他从来不会主动点头。但安进已经摸清了他的规律,只要没有拒绝,便还有得商量。
“咱们就装作是去向他学种田,然后在他家到处逛逛,趁机分头查看一番。”安进开始安排这次的侦察任务。
“我与白仵作、师爷一起去他家里查看。赵庆你就别去了,人多容易引起怀疑,你带几个年轻力壮的捕快守在外头,情况不对就冲进来救我们。”安进看着一脸担心的赵庆说道。
“别这么紧张,我是说万一,万一懂吗?不过本大人估计,应该不会有什么事的……”安进很不确定地安慰赵庆,也安慰自己。
安进说完,又一脸郑重地对白古和冯言交待道。
“进去之后,要表现得自然一点儿,千万别让人看出我们的目的。知道吗?”安进看了看师爷,又看了看白古。
白古有些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安进觉得自己被鄙视了,便只对着师爷谆谆教导起来。
“与他说话的时候千万别紧张,平时怎么说的,明日就怎么说。不要把他想成杀人犯,就当他是个普通人,知道了吗?”
“……”师爷很勉强地点了点。你不说我还不紧张,你一说我感觉腿有点儿抖。
“好了,明日之战,事关成败。大家早点回去休息,赵庆派人去通知周定兴,说我和白仵作明日去他家拜会,咱俩想请教请教种田之术。”
白古本已起身欲走,闻言回头,瞪了安进一眼。安进一愣,忙改了口。
“是我,是我想请教,可以了吧……”
真是搞不懂这白骨j-i,ng的“傲点”所在,种田还种出自负来了?
一想到第二天就要面对变态杀人犯周定兴,还要与其聊天、喝茶,安进紧张得睡不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