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太鲁莽自负了。太尉府里的那一幕,显然让董卓、李儒等人,都察觉到了自己的二心。”公孙昱微微俯身,坐在案几之前,单手撑脸,无聊地拨弄着鹤嘴油灯的灯捻,心思却已飘到了之前:“或许,我应该再隐忍一下的。”
对于董母和稀泥的调解,公孙昱心中其实是极为厌恶的。
其中的原因,并非他乃是什么刻板固执之人,坚持着什么‘好人就要得到奖赏,坏人就该受到惩罚’可笑的信念。
只是因为通过董母的态度,让公孙昱认清了一些事实。
亲疏有别,就算拼尽十二分的努力,自己也只能在董卓那里混成一个家奴的身份!
在汉代,除却少量的先贤智者,大部分人都只有‘家天下’的概念,这与公孙昱在后世培养出来‘天下为公’信念完全不同。在封建时代,这其实是最为显著的一个特征,甚至有‘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句话为佐证。
在汉代人看来,天下就是一个家族的。当年汉高祖刘邦回乡的时候,便曾得意洋洋地向他的父亲夸耀他挣下的这份家业。
基于这样的思想,人们考虑问题的角度与公孙昱完全不同。在董家人看来,公孙昱不过他们手下的鹰犬,一个家奴。他的最大价值,也就是能为董家所用而已。
所以,董母的做法不是昏聩,只不过她直接了一点,想当然了一点。事实上,董卓也是这样的,只不过董卓毕竟走在前台,知晓他未尽的事业有多艰难,才会对公孙昱多番容忍,做一做表面文章而已。
从这一点上来说,董卓永远不会是公孙昱实现抱负的人选。董卓做事的出发点,首先是董家,其次才是他的大业——换句更确切的说法,董卓所做的一切,也只是为了董家。
所以,太尉府上,公孙昱只是反讽地退让一番,董卓非但没想过坚持公平公正处置董璜,而是蓦然便对他公孙昱升起了强烈的杀机。
若非在李儒迟疑一番后,用坚决的眼神制止董卓,想必董卓那个时候就会动手斩草除根。
于是,整个事件便稀里糊涂地虎头蛇尾结束。
董璜什么处罚都没有受到,而公孙昱,则得到了董母赐予的一些慰问性礼品。一场生死相争,就在董母这位不通政治的老太太调解下,转化成了‘小孩子不懂事打架’的性质,最后还以董家宽厚容忍的方式荒谬结束。
想到这样的结果,公孙昱忽然又不觉得自己太锋芒毕露了:既然跟董家尿不到一个壶里,那早点挑破这一点也没啥关系。
“只不过,这样一来,董卓对自己的杀心恐怕又要大作了。”想起太尉府董卓目送自己离开的一幕,公孙昱心里难免胆寒。
那一刻,他深深感觉到董卓的眼神在自己背后忽明忽暗,跳跃着晦暗的杀机。
在雒阳城里折腾了一圈之后,公孙昱发现自己仍旧只在原地转圈。
虽然耍了一些小聪明,也献上了自己的治世之策,让董卓看到了他的价值,给予了他佐军司马一职。可说到底,他仍旧只是董卓手下的一条可怜虫,随时随地都有被捏死的可能。
一想到这里,公孙昱只觉自己头皮发痒,狠狠将双手插入头发中挠了一遍后,仍旧百无一策。
可就在此时,一名毛躁的仆役忽然推门,叫了一声:“公子,有位僧人前来化缘,不知是不是公子口中的贵客……”说完这句,仆役又哆嗦了一下,补充了一句道:“那僧人看起来很凶,不像是个正经的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