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海,是带着一种黑沉冷漠的气质的。
首琉璃岛四面环海,其中有三面都是悬崖峭壁,苍山幽谷环抱着一座首礼城,只有一面是布满暗礁的沙滩。在一片节日气氛之中,通常来说是不会有人跑到悬崖上临海而立,任凭风衣衣摆吹动的。
这个时候偏偏就有人站在悬崖边。
那是个大概十五六岁的少年,眼睛大大的,脸蛋儿有点圆溜溜,看上去天真可爱,可那双眼睛却充满了悲伤。
少年的怀中抱着一只罐子,抱了很久,才将罐子打开,将罐子里的骨灰撒入了大海。
“阿姐你好傻……她怎么会是好人……”少年抱着空罐子,声音哽咽。
那一片悬崖之上,是一条离奇挂在半空之中的星光辉练,那条风格奢华的波斯毯上,华练探出来半个身子看着下面抱着空罐子仿佛在哭的少年,有点狐疑:“那不是金井儿么?他不是应该在库房里接地气冬眠么?这样子分明还没长成啊,怎么跑出来了?”
“金井儿?!”蔓蓝丢开手里的甜酒也伸着脖子看,“我说上次从明朝朱老五那边回来,感觉少了点儿什么。”
“……好大的一个什么。”鬼王姬对蔓蓝举杯为敬。
“青婀,来个幺蛾子跟着。”华练对青婀道。
“合适么?”青婀看了看那漂亮的小正太,“阿姐你是变态么?”
华练踹了青婀一脚:“他这种身份,又是在国外,不小心点儿,真的会出事的。”
“灵芝、人参、松茸之类的大地精华,一旦修成人形,便有了无边效力,以人形修炼到成年,气息血肉,都是救命仙丹,哪怕是对于神仙来说,也可以生死人肉白骨——”玉卮说到这里,看了看华练,面露惊容,“你是觉得他会被什么人抓走,用来生死人肉白骨——白骨——”
“你也想到了啊。”华练躺回飞毯,“我一直在想,飞琼她为什么要那么麻烦到六合走一遭,现在我突然觉得,如果她不是为了她自己,而是为了别人呢。如果那人在八荒界根本没有任何身份,如果那人需要一副驱壳,如果……也许没有那么多如果,我只是想到玉澜儿,她有多久没有在大家面前露面了……”
西王母四姝都认真回忆了一下玉澜儿,也就是金井儿的姐姐,说起来,她也算是西王母徒弟的徒弟,华练这一辈人的子侄辈,按照习惯,至少西王母生日那天,所有的挂名的不挂名的徒子徒孙都会回去庆贺。
“我有三年没有见过玉澜儿了。”玉卮道。
“你都没看见过啊……”青婀皱眉。
西王母门下的首徒这一代,像是华练,玉卮这种,华,玉都是独立成辈分的,子侄辈的徒弟,都会归类在这些字的辈分下面,玉澜儿理所应当归在玉卮那挂,都是修习医药岐黄之术的。
作为玉字辈的第一人,玉卮都三年没见过玉澜儿了,这委实说明问题。
“当初今昭把金井儿带回来的时候,我记得辽哥儿跟我说过,他姐姐不见了,阿宁不忍心看着金井儿道行修断,才说好放在清平馆养气,可你们看看金井儿现在的年岁,分明不是成年人,他提前醒来,还偷偷跑出来,这就很说明问题。”华练转向鬼王姬,“那会儿你和神荼在御史台不是办着一桩枭光案?”
“恩,一只成年的枭光,仿佛偷渡了一样东西。”鬼王姬皱眉思考,“据说是棺椁。”
“枭光难道是从什么亚空间小宇宙里带回来一个人?”蔓蓝很吃惊。
“不管怎么说,先跟着金井儿吧……”青婀双手合十,“只盼着没有什么破烂事儿就好。再来一个甜甜圈星人,姐的老命就不保了。
首礼城城外的这家民宿叫做日日野,名字谐趣,但饭菜不含糊,带有家庭料理那种夯实温暖的味道。大年初二这一早就下了雨,民宿院子里的寒绯樱在绵绵春雨之中,润泽晶莹,娇艳欲滴。
今昭起床伸了一个懒腰,昨天她被灌了芋头烧,那酒喝着甜滋滋的,但后劲儿十足,直接导致了今昭没有赶上华练的“午夜飞行”活动。
“没关系啦,反正那条飞毯也归了阿姐,什么时候想飞就飞呗。”蔓蓝一边给今昭盛味增豆腐汤一边说。
“说起来我还是十分同情夜王的,他整条古董舶来品容易么。”青婀双手捧碗,窗外细雨霏霏,窗里汤水潺潺,热汤对比冷雨,更显得渥暖。
“说起来阿姐呢?”鬼王姬朝着四周看,“亏我昨晚回去还在三更半夜把神荼电话吵醒给她问了清楚。”
正说着,华练从外面进来,也没有打伞,细雨落在她的外套上凝成霜露,她胳膊里还彪悍地夹着一个垂头丧气的少年,一抬脸,大眼睛圆脸蛋,不是昨晚四姝见过的金井儿又是谁!
“这是怎么了?”玉卮放下勺子。
“幺蛾子来报信,这小子嚷嚷着要去杀人复仇。”华练将金井儿放在门口,“喂喂!你小子,换了鞋再进去!”
金井儿恶狠狠地瞪了华练一眼,腰一弯就奔着桌子扑过去,一把将今昭的筷子抢在手里,抵在喉头:“你再阻拦我,我就死!”
华练拿了毛巾擦着头脸,语气松懒:“你稍等一下,我去找房东借个雨篷塑料布什么的铺上,你到塑料布上去死,省得弄脏人家的地板。”
“你!恶女!魔物!丧心病狂!”金井儿破口大骂。
华练已经开始擦头发,不搭理金井儿,而是转向了玉卮:“你有哑巴药么,能不能先把他毒哑?”
“这到底怎么了?”今昭对金井儿还是很有感情的,毕竟那是她最初最惶恐的时候一段美好温暖的记忆里出现的小家伙。
“金井儿你给我坐下!”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