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辉卿面无表情:“一点也不巧,我是来送外卖的,九幽。”说着,他面不改色地将牡丹饼绍兴鸡等物,堆在了华练面前。
今昭预想中的天雷地火的境况没有出现,几个人稍微寒暄了几句,朱寰便带着枫少去疗伤,华练将今昭老周和陈辉卿让到自己的房间,那是一间里外套间,外间对着游廊,竹门大开,倒是赏枫的好地方。华练把牡丹饼换了盘子,煮了八宝红茶端上来,茶汤红亮,里面飘着龙眼、莲子、花生、核桃、枸杞、红枣,趁热浇了糖稀,拉出一朵枫红来。四个人气氛奇怪地坐下来吃喝,华练嚼着牡丹饼,好像嚼的是什么有毒的玩意。
今昭如坐针毡,心说你这个女人,人家给你买好吃的讨好你,你还摆这副出殡的脸色。幸好朱能垣的电话掐着时间到了,老周堆出一脸急:“老板叫了,不知道是不是急活儿,我和今昭先回去,辉卿我把你的车开走了啊。”
陈辉卿连一句“你不是没驾照么”也来不及说出口,老周就抓着今昭就火箭炮一样消失在眼界之中。
“我们留房东大人在,不会炸了永福寺吧?”今昭颇为担忧。
老周摇手:“不会的,最多房东大人受点儿皮肉之苦。”
今昭似是想起了什么画面,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
“上次的天兔,那边没有什么微词吧。”华练望着外面赏枫的人群,皱起眉头。
“他们有很大的微词,并且进行了书面投诉,不过我们比他们强大,所以投诉也是白投诉。”陈辉卿习以为常地回答。
华练一笑:“因为天兔本身也不是什么重要角色,又是妖怪,你动一动稻穗姬试试,大国主不会放过咱们的。”
“那女人太胖,动不起来。”陈辉卿回答。
华练将笑未笑,笑容凝了一秒钟,开口问:“东瀛的小人物随便动,对吧,天朝吉祥物先生。”
“还好。”陈辉卿回答,话尾还在,华练猛地起身,跃入枫林,陈辉卿瞳仁一缩,闪电般扣住了华练的手腕。
华练眯眼:“快松手!我不是要躲你!有东西进了枫林了!”
陈辉卿闻言,手一松,也跟着华练进了枫林,果然她追去的方向,一团红雾狼狈逃窜,没跑多远,就被华练抓在手里,几道棉线一样细的电光织成扑蝶网,将红雾困在里面,仔细看了看,瞳孔一抽:“是蜃气楼。”
枫林里木蝶飞舞,橘红翅膀,是还未修成精魅的枫树,坠马髻的女郎衣衫未敞,掌心电光练练,仿佛很多年前的那个傍晚,斜阳里光轮流转,他就着余晖抄着一卷古书,那女郎笑得简单直接,坠马髻松松地垂在肩头:“你是这庙里的和尚吗?长得真好看。”
神思恍惚间他看见华练纵步扑来,一掌击在他肩头,震得他飞出十步开外,再看去佳人无踪,只有一旋枫叶,在风眼里打转,带起点点星光来。
就跟那个枫林中的黄昏一样,她又不见了。
华练面无表情地站在观湖台上看着西湖夜水,这里是人的永福寺。夜空里月色皎皎,红云萦绕,湖面波光不起,沉如镜面。
他来了。华练皱着眉。他居然来了。
四百年前的伤口仿佛还在隐隐作痛,毒入骨髓的滋味,似乎就在昨天。
他竟然还敢再度出现!还是以遣唐使的身份!
任何关于他的事情,都应该以最坏的状况去揣度,而且他这次明知道陈辉卿从清朝末年便留居清平馆,还敢来清平馆招摇——事情扯上陈辉卿,会变得更加危险麻烦。
酒吞童子,这次是你自己找死。
华练转身走下观湖台,一转眼,她看上去笑意盈盈,甚至还哼着轻快的歌儿。
下一秒华练出现在了清平馆门口:“小清!快点儿!给我弄点儿热乎的!我快冻死了!”
陈清平先是一愣,而后又叹了一口气:“我给你下碗面。”
“哎呦呦你的口气好像郑嘉颖。”华练坐没坐相地翘着二郎腿。
面是简单的阳春面,上好的鸡汤配了鲤鱼花观送来的面,一会儿就做得,面条劲道,汤头清香不腻,撒了点儿葱花,看着心里就春意暖融。
华练喝了几口汤,而后用筷子略显笨拙地卷起面条送进嘴里,面条不老实地弹起来,将一点儿汤汁儿弹到了她的脸上,被她用手背揩去,抬眼间那一抹没掩饰住的浓烈恨色,好像她揩去的不是汤汁儿,而是仇人的血。
陈清平递过来一盒纸巾,坐在她对面,华练将一张黄笺放在他面前:“打听出来了,是御神符,是古代八云国那边的老花样。简单地说,就是可以把活物当做自己的,嗯,式神的符咒。不是大妖,驱动不了这么厉害的东西。这玩意绝对不是天兔这个程度能做出来的,麻烦的是,好像也不是酒吞童子的风格,我担心酒吞麾下,还有隐藏的将军。”说完,看也不稀罕看一眼,三团两扯就撕烂了随手丢在垃圾筐里:“这次恐怕有些麻烦,要拜托这儿的几位大神,能在你这儿住几天么?”
陈清平点头:“给房钱就行。”
华练以手托腮,微微一笑,嘴唇动了动:“你不留我的话,我可就去别人那里了哦。”
陈清平竖起拇指,回手指指:“比如那里?”
华练一抬头看见那熟悉的背影,脸上又浮起那种甜美可人的笑容:“吃了吗,东君。”
陈辉卿没有什么表情:“听说你要来,我今天一直没有吃饭。”
朱能垣抄着娘口三三暖手捂莞尔:“瞧他那点儿出息。”
华练笑吟吟地起身,想要从陈辉卿手里把蜃气楼拿过来。
陈辉卿不给,华练想要,两个人稍微用点儿力气,刺啦一声,烧得蜃气楼惨呼不已。
老宋苦着脸看着桌子上烧黑的印子,认命地把那团蜃气楼找了一个空坛子塞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