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了两滴泪,齐瑄也觉得丢人,怎么只要宋淮稍微给他一点甜头,他就跟个傻子一样,不是傻笑就是痛哭?
齐瑄吸了两口气,忍住泪意,才哑着喉道:“我做过一个梦……”
“梦里头,我们分开了……”齐瑄收紧胳膊,将宋淮勒得喘不上气,“于我来说,你是我毕生所求,什么都可以不要,唯独不能没有你。”
宋淮讶异,张了张唇,这……就是你……锁住我的原因么?
若是如此,我亦心甘情愿,走入你的牢笼。
拍了拍他的背,宋淮低声道:“不分开。”
“说到做到。”齐瑄抱紧了怀中人,你千万不能,放开我的手。
“嗯。”宋淮也回抱就对方,我亲手,为自己套上枷锁,将锁链与钥匙,都交到你手中。
宋淮终于将人哄好了,平复了心情的齐瑄抱着宋淮躺下,非说要哄他睡觉。
见他难得没有孟浪胡闹,宋淮自然也不会有异议,怡然自得地享受着他的体贴,还打了个哈欠,水汽霎时间充盈双眸,声音也带上了一点软糯与娇嗔:“你不回去吗?”
如今已近亥时末,从北大营回京还得半个时辰,城门早就关了,也不知道打哪爬墙还是钻洞回去。
想到这,宋淮不禁笑了出来,眼中的水雾随着眼睛一弯溢了出来,沾s-hi了纤长的睫毛。
“你睡了我就回去。”齐瑄伸出手,食指指尖拨了拨那纤长的羽睫,拇指擦去那水痕,捻了捻s-hi润的两个指头,尾指轻柔地勾过他的鬓发,将人又往怀里紧了紧。
“可你明日还要上值……”嘴上劝人快些走,胳膊却抱紧了对方,整个人往对方怀里蹭。
齐瑄龇牙,捏了捏他的后颈,笑道:“口是心非!”
宋淮将脸埋在他胸口,偷偷勾起唇角。
笃笃——笃笃——
细小而规律的敲击声,齐瑄给怀中人拍背的动作一顿,宋淮也睁开了眼睛。
“王爷!”九刃在帐外压低了嗓子唤他。
齐瑄下床,走到九刃所在的位置,就听九刃低声道:“宫里出事了。”
齐瑄匆匆回了城,宋淮自个重新躺下,方才还闷热拥挤的床榻,此刻竟然显得空荡荡,拉过被踢到床脚的薄被,将自己整个盖住,隔了一会儿,又掀开罩在头上的被子,抬手捂住了脸。
真讨厌……害我睡不着了啊……
————
承明殿内灯火通明,却静得可怕,宫人都提着一口气,轻手轻脚地行动。
偏殿的寝室内,白朗躺在床上,面色发紫,嘴唇乌青,敞开的衣襟露出紧实的肌理。太医额头冒着汗,给他行针的手却丝毫不敢抖。
宏光帝坐在一旁,脚边跪着一个太医为他诊脉,脸色越来越难看,头越垂越低,抖若筛糠。
把脉的手抖成那样,宏光帝想不察觉都难,揉了揉额角,颇为不耐呵道:“说!”
“陛下……”太医垂头跪得更加低,“陛下……近日是否燥热烦闷,j-i,ng力匮乏,彻夜难眠,或时常惊梦而醒?”
宏光帝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近几年夏天,他都会犯失眠症,太医只道是夏日燥热所致,给他制了安神的熏香,最热的六、七月,他还会去行宫避暑,熬过了夏季,症状便会有所好转。
但今年这失眠的症状却来得比往年早。起初他并未起疑心,只当是自己身子不如从前,却没想到,白朗今日竟突然中毒!
受了杖刑没咽气,宏光帝便下旨让他复职,为了敲打岳氏,免得她将手伸的太长,还特意把人留在了身边,就在承明殿偏殿住着。
伤后第三天,白朗才勉强能下床,到他跟前谢恩,晚间宏光帝还许他到跟前,一同用了晚膳。
给白朗治伤的太医也看着时辰,将他的药送到了承明殿,谁知白朗服药不久就面色发紫,喘不上气,直挺挺倒了下去。
几个太医过来,先给宏光帝诊脉,确认他的安危,又查看白朗的情况,再排查了今日的膳食,可并未发现不妥。
但白朗中毒的样子,太医觉得像是长恬花与白朗服用的一味药药性相克,引起中毒的症状。
这长恬花,因为气味芬芳,常被用来制作香料。但因其本就含有毒素,用量必须慎之又慎,少量长恬花制作的熏香有助眠安神的作用,过量则会导致毒素沉积内腑,削弱体质,以致体虚多病。
可若是要导致白朗立时毒发,这长恬花的用量就有些惊人了。
“陛下……”余有全带着太医去查验了熏香,前来回禀,跪在宏光帝面前,向来沉稳的太监总管也止不住声音颤抖:“最近用的这批安神香里头,确实掺有过量的长恬花。”
陛下一到夏日就燥热烦闷,难以安眠,这款安神香是太医亲手所制,恰好有安眠的功效,又不至损伤龙体,但如今这批安神香里头,竟然多掺了几倍的长恬花。
而陛下的失眠症近日发作得频繁,所以,只要晚间陛下回了寝室,宫人就会点上这安神香,用量也加大了不少。
用个晚膳的功夫,白大人就中了毒。
而若非白大人突然中毒,他们不知道还会继续给陛下用多少盒这个香。
余有全扇了自己一耳光,头磕得“砰砰”作响,痛哭道:“奴该死!未能将陛下照料周全,竟让这种犯上作乱之事在陛下宫中发生,险些害了陛下。奴该死!请陛下治罪!”
“够了!”宏光帝皱着眉呵道:“给朕去查!查不清楚你提头来见!”
“是,奴这就去!” 余有全磕了个头,迅速爬起来跑了出去。
床榻之上,太医收了针,把白朗扶起来,在他腹部一阵按压。
“噗……”白朗呕出一滩黑血,双眼却还紧闭着,意识尚未清醒,又吐了两次,才吐出了少许红色鲜血,面色和唇色由青紫转为苍白。
有小太监上前给白朗擦身,太医退到宏光帝跟前:“回陛下,白大人体内的元毒已清,余毒仍须调养一段时日,方可除尽。”
宏光帝点了点头,道:“你再给朕看看,朕的身子,到底有何不妥?”
往年用的也是这个安神香,若是库房已无存证,那便无法追溯,无法确定是否有人动过手脚。
而他的夏日失眠症越发严重,便会越发依赖这个安神香,若非这次白朗服用的药做了引子,忽然毒发,他岂不是会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人谋害了性命?
两个太医上前轮流给宏光帝把脉,又交头接耳了一番,原先给宏光帝诊脉的那个太医颤着声道:“回陛下,陛下这……这是体虚之兆。”
宏光帝眼皮一跳,咬牙道:“讲!”
“体虚者,易遭疾病风邪侵入,但若……能、能好生调理,亦能……寿命无虞。”
言下之意便是,身子已经毁了,注定体弱多病,若不甚病重……怕是难以长寿。
宏光帝沉着脸,咬紧了后槽牙,眸中迸发出骇人的杀意,片刻后,收敛了暴虐的情绪,道:“朕龙体康健,而白统领……误服毒物,明白么?”
两位太医一愣,意识到这是要隐瞒龙体欠安之事,连忙答:“……是。”
承明殿的灯火熄了,宫里各处却接二连三点起了灯。夏日的皎月忽然间躲进了云层里头,那云团越攒越厚,将月色完全遮住。
长长的宫道上,宫人提着的灯笼晃得厉害,风雨欲来。
唐铮护送齐瑄刚回到宣王府,豆大的雨点倾盆而落。
王府的两个谋士迎了上来,一个替齐瑄撑开伞,一个在一旁回禀:“王爷,计划已成。”
“宫里怎么说?”齐瑄领着几人穿过院子,往外书房去。
“查着呢,兴许明儿个一早,朝凤宫那位,就要去承明殿门口跪着了。”
“她不会。”齐瑄抬腿进了书房,下人上前,用帕子擦干他身上所沾的水珠。
齐瑄:“她和父皇,都丢不起这个脸。”
“王爷的意思是?”
“这事得封口。至于处置……就要看朝凤宫那位,手中还有多少筹码了。”
上辈子,父皇因入秋时的一场风寒一病不起,多疾并发,整个冬日都缠绵病榻,第二年开春愈发虚弱,已经无法处理政务,只能命他和齐琛监国。
起初,宏光帝和太医,包括齐瑄都未觉有异,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向来是年长者的常态。
可临近夏日,宏光帝j-i,ng神越发恍惚,想起了往年一贯用的安神香。为避免药性相冲,余有全特地去问了制香的太医,怎料这一问,问出了不妥。
太医说,陛下体虚,用不得这个安神香。可要知道,往年每到夏天,宏光帝都是靠这安神香度日的!
余有全带人去查了库房,找到了历年所用熏香的存底,这一查,才查出了长恬花过量。
但,为时已晚。宏光十一年,宏光帝没能熬过端午,驾崩于五月初三。
重生回来,齐瑄自然也记着这件事。
即便与宏光帝并无多少父子之情,更记恨他对母妃之死冷眼旁观,记恨他为了大局纵容岳氏这么多年,但齐瑄还是不希望宏光帝在入秋时病倒。
宏光帝病倒,意味着岳氏会加快动作,意味着他的时间将越来越紧迫,不足以谋划周全。
这香已经用了好几年,不差今年这一点,宏光帝的身体怕是也早就毁了根基。
宏光帝不能病倒,但这事却可以提前揭露出来,只需一个病引子……
如今,就看宏光帝是不是连自己的生死也不在乎……而岳皇后,又打算用多大的筹码,来保她自己呢?
作者有话要说: 孤枕难眠的淮淮:【床上打滚】睡不着~
j-i,ng虫上脑的瑄瑄:你这样滚不行,要和我一起滚,才有助眠的功效。
孤枕难眠的淮淮:【怀疑地凝视】
j-i,ng虫上脑的瑄瑄:真的,我来教你!
瑄瑄压上去酱酱酿酿之后,淮淮眼角带泪,睡得格外香甜~
注意:
“长恬花”是为剧情服务的设计。
设定是一种含有毒素的花,白色,有异香,可制香料,有毒,少量有麻醉、催眠的作用,过量会导致免疫力下降,体弱多病。
类似中药【茉莉根】:有麻醉止痛的功效,主治跌打损伤,龋齿疼痛和头痛失眠,但有毒,体弱者和孕妇慎用。
因为功效不完全一致,也怕产生误导,所以另外取了名字。
以上!
求收藏~求评论~
求包养专栏~
求打捞已完结的小甜饼《闭上你的乌鸦嘴》~
【鞠躬】
第19章 世家
下大雨了……阿淮睡得好么?
从外书房回了主院,齐瑄躺在床上仍是毫无睡意。
承恩公岳家管着大宁的漕运,还有专门饲养战马的军马场。
这些都是当初岳家跟随天元帝建国时分到手中的权利,就如宋家手里有北卫军,岳家管着漕运和军马场,贺家——柳眉山的外祖父家,管着铁器铸造,成国公孟家管着盐引。金银钱币铸造则一直掌握在皇家手中。
当初时局动荡,天元帝需要帮手来打理这些事务,以保障兵器、粮草、马匹等物料不出乱子。
但分权容易集权难。
如今这些事务名义上是朝廷专营,但却并非直接掌握在帝王手中,而是由几大世家经营。虽然最终仍须听命于帝王,但如此大的权利已经足以让帝王寝食难安。
承顺帝登基开始,就有意收回这些权利,但这些世家怎会乖乖吐出叼在嘴里的肥r_ou_?
皇权与世家之间的博弈,注定是一场持久战。
倒是宋淮的舅爷爷——如今的淮安侯贺臻,接任工部尚书后,提议将军器所从工部独立出来,只设两大监事,直接听命于宏光帝。
舍了军器所,却赢得了宏光帝的器重,保下了贺家后代福泽。
若齐瑄猜的没错,上辈子宏光帝准许齐琛提前入朝,应该是从岳家手中,换了泯州的军马场。
因为上辈子齐瑄登基的时候,岳家已被满门抄斩,军马场和漕运一并都交到了他手中,而账册记录表明,军马场比漕运更早一些就被皇家接管了。
这一回,岳家会用漕运,来换岳皇后么?
若是岳氏有气魄,倒不如自请一死,好歹是以皇后的身份西去,既能保住齐琛嫡子的身份,又无需交出岳家手中既得的权利。
可问题在于,岳氏敢不敢死?甘不甘心死?
更说不准,就算她愿意死,也平息不了宏光帝心头的怒气。
就算宏光帝最后放过了岳氏,齐瑄也不打算放过她。
岳氏这个下毒的手法,令齐瑄深恶痛绝,恨不得将她抽筋扒皮!
上辈子齐瑄就知道,自己母妃是悄无声息的病逝,阿淮的母亲也是遭人暗害,身子早有隐患,才突然暴毙。
母妃之死因为没有证据,父皇明知岳氏的嫌疑最大,仍动不得她。
可于齐瑄来说,岳氏和她背后的岳家,必须除。
至于上辈子对阿淮母亲下手的人,如今亦没有任何蛛丝马迹指向岳氏。
就算是岳氏所为,齐瑄也不太理解岳氏的动机。就算父皇心属定北侯,那岳氏该嫉恨的也是定北侯,既然有机会下手,为何不直接针对定北侯?
时机也有些不对。若是岳氏下手,完全可以同谋害父皇一样,早早开始谋划,而上辈子侯夫人的症状还不算明显,大夫也未曾发觉,想来时日不久。
若是后来才下的手,如今帮齐琛同他争权都来不及,哪还有闲工夫去害一个后宅妇人?
若不是岳氏做的,那还会是谁?
齐瑄心头有个可怕的猜想,可他不敢深想,甚至不敢去调查证实。
若是真是那人……若上辈子是那人……
他前世必定是死后无颜面对阿淮,才重生回了如今。
这辈子,这辈子,一定要阻止此事发生。
————
北大营校场,将士们围成一圈,紧盯着擂台上比武的两人。
宋淮持一根长棍,拦、拨、扎、刺,愣是使出了长.枪的气势,将孟源逼得节节败落,台下一阵叫好。
孟源手持长刀,绷紧心神应对宋淮多变的招式。
他与宋淮关系不算亲近,对他印象却极好。
他比宋淮大三岁,第一次见宋淮就觉得他长得粉雕玉琢,甚是可爱,想与他结交,所以在其他世家子弟欺辱宋淮时,他并未跟着踩一脚,还曾维护宋淮,对他表过善意,奈何宋淮并不领情,大约是清楚旁人的恶意,便不愿与人亲近。
后来定北侯成了手握重兵的边关大将,有些孩子开始讨好宋淮,宋淮一概不理,孟源自然也没有获得优待。
那些人背地里骂宋淮翻身之后仗势欺人、无容人之量,孟源觉得可笑至极,被害者凭什么要原谅根本没有悔过之心的施害者?
六年前,那个身形瘦小却敢应战北狄武士的宋淮,让孟源动了从军的念头,但祖父成国公自然不肯,孟源再三争取,才进了京卫军。
六年过去,出众的武艺与智谋,加上傲人的家世背景,孟源坐到了京卫军北军统领的位置,如今有妻有子,可谓人生得意。
而宋淮,也长成了一个英姿飒爽的将军,虽然眉眼间仍残留着少年气,但只要上阵对敌,便犹如一柄凌厉刚强的长.枪,气势汹汹,所向披靡。
“咣当”一声,孟源手中的长刀被宋淮挑落,棍风一扫,直至孟源的咽喉。
“好!”台下一阵叫好。
“我输了。”孟源垂下手,心悦诚服。
“老咯老咯!我这个老家伙,在你们两个年轻人面前自惭形秽啊!” 年纪比孟源大两轮的南军统领杨穹走上来,拍了拍两人的肩。
“杨统领言重了。”孟源与宋淮近乎异口同声道,说完孟源对宋淮笑了笑,虽然宋淮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孟源发现他的神态是放松的。
起初,陛下命宋骁训练京卫军,来的却是只有十九岁的宋淮,杨穹还颇为不满,最后商量着将训练地点选在了北军大营,而他只派了一小队南军前来参训。
怎料这一小队差点没在宋淮手上撑下来,杨穹来了兴致,亲自领人前来,见识了宋淮针对京城防卫的优势与劣势,为京卫军定制的详细训练教程,顷刻间对宋淮赞不绝口。
一个月下来,京卫军上下改头换面,对这个年仅十九岁的小将军心服口服。
杨穹与二人寒暄了几句,领着南军回了南大营。
孟源看向宋淮:“今日作别,小将军可愿赏脸喝一杯?”
虽然三千北卫军还须在北大营驻扎一段时日,但宋淮练兵的任务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了,余下的便交由两位统领各自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