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少女面上的神情却并不像是在说笑,相反,此刻她远山眉微微蹙着,唇角紧呡,表情颇有些严肃。
认真而斟酌。
苏大夫不禁哑然。
还能是什么好方子,这才多大的姑娘?
不过大姑奶奶都没置喙,苏大夫只好硬着头皮接过秦敬言递过来方子,心里估摸着这秦二姑娘只是一时好奇,顺手写写罢了。
秦妙言则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苏大夫的脸,面上虽然风平浪静,实则内心早已风起云涌。
青黛的身份便是比起秦掌柜都是不差,她是秦府中每月拿月钱最多的大丫头,若是能治好青黛,老太太想不搭理她都不行。
若是从前,秦妙言一定不屑于做这种事,不过本来她便会治这病,既然眼前有机会,又能一石二鸟何乐而不为?
苏大夫原先两道眉毛是紧紧地皱在一起的,他每往下看一行,眉头便挑一下。
直到看到最后一味药,额头的抬头纹已经皱成了十八道深沟,双眉以及眼皮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势的吊着。
“竟可如此……”分明是很普通的几味药,组合起来却含蓄有力,精致细腻。
“原来如此!”苏大夫喃喃。
他做大夫四十年,自诩阅病无数,也总结出了一套自己的治病方法,可不知为何,如今他看了这方子,才知什么叫药简力专,一药当十!
真真是每一味都不可少,君臣佐使,你中需我,我中和你,各有奇效!
苏大夫忍住想要冲出去把回春堂所有大夫都喊过来的冲动,猛然一抬头,倒是把离他最近的秦掌柜唬了一跳,“苏大夫,您这是怎么了?”
感觉到苏大夫灼灼的目光,秦妙言毫不避讳的迎了上去。
“令师可是玄朴?”
“是。”秦妙言颔首。
苏大夫顿时眼睛一亮:“这方子是她开的?”
“这是师傅专门用来治面斑之症的方子。”秦妙言笑答。
师傅擅治疑难杂症,基本不怎么注重这些面部疾病,而这方子,实际是秦妙言独自钻研多年而成。
可是她知道,自己此时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小姑娘,并且学医亦不过短短四载,说这药方是她钻研出来的,必定无人会信,说不准还会要苏大夫难堪。
倒不如说是师傅的,会省去不少麻烦。
秦妙言知道苏大夫的意图,她顿了顿,又补充了句。
“不过前几日师傅离开了清平,云游四方去了,我也不知哪里能找得到她。”
苏大夫眼中的火焰霎时熄灭了,“走了?不曾想此人竟如此厉害……”
只是一个小小治斑方剂便已如此精妙,更枉论其它。
可这玄朴,为何会在道观那种地方呆那么多年,她那一身医术,随便去哪里不能被人当佛一样供着?
秦妙言看见苏大夫露出惋惜的神情,心有感触。
从前,她在江浙一带行医治病,倒也攒下了不少的积蓄,许多人都劝她定居一处,或是进个王府什么的,后半生也便无忧了。
可她还是毅然决然的北上回乡,最终积劳成疾死在了三九的冬夜里。
行医数十载攒下的银子,她全塞在了草席下,留给那家好心收留她的老太太。
钱财这种东西,生带不来死带不走,尤其是对于她这种人来说。
苏大夫的疑惑,她不是没有想过,可后来经历了那么多,多多少少也明白了一点。
师傅身上所背负的,或许与当年满心仇恨的她没什么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