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书看了一眼靳泽知。按理来说,陆时川这么久没有来公司,她还有很多事情需要报备,可现在显然顶头上司没有这个打算,她也不会自讨没趣,“好的。”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后,陆时川才重新开口,“发布会马上开始,这段时间你考虑清楚,到时候再谈其他。”
靳泽知在他说话时一颗心高高提起,听到这样的回应,又重重坠了回去,“我不需要再考虑——”
陆时川转眼看他,“你今天冲动得够多了。”说完直接抬脚往门口的方向走了过去。
两人的交谈告一段落。
然而陆时川的劝诫过于简单,态度也比靳泽知想象中平和太多,一时之间让已经准备好接受最坏结果的靳泽知没能回过神。
他注视着对方的高大背影,稍久才反应过来,这时陆时川已经走出三步远,“先生,”他快走几步猛地伸手抓住陆时川的手臂,“您不会赶我走,是吗?”
陆时川视线微垂落在他攥紧的手背。
靳泽知手腕一抖,却没有松开,“您不会赶走我,也没有因为之前的事对我发火,”他嗓音发干,但坚持把话说话,“先生,如果您对我不反感,能不能试一试和我在一起。”
陆时川看过来的目光让靳泽知心跳声如擂鼓。
“发布会之后再谈。”陆时川的回答不变,“松手。”
靳泽知依言放手,但双眸渐渐熠熠生辉,胸膛中的巨大惊喜飞涌上来,让他不知觉间提起唇角,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先生……”
陆时川没再理他,径自继续走了出去。
靳泽知站在原地,他无法随意揣测陆时川的想法,就不能把希望当成回应,这个念头让他很快敛起情绪,之后才跟上前去。他一路沉默,表面上又是那个处变不惊的靳副总,看起来和平常没什么区别。
和两人同在一个电梯里的秘书却总觉得气氛有些异样,她说不出异样的原因,就全归于女人的直觉,毕竟刚才在陆总办公室的时候,她就觉得他们好像在聊着什么非同一般的大事。
这气氛直到三人来到发布会现场才被打破。
会场实际上也没有什么值得一看,不过陆时川想下来走走不止是因为靳泽知。之前在员工大会上他问出了李茜的名字,现在就要在这个名字上做些文章。
“今天李总来公司了吗。”
秘书点了点头,“李总今天有个约谈,客人刚刚离开。”
“给他的办公室打电话,”陆时川看了一眼场内来回奔走的人群,“今天的新闻发布会,我要让他来主持。”
秘书睁大了眼,“陆总,让李总来主持新闻发布会?”她把声音放低一些,“可是员工大会上,大家不都是在猜是李总指使李茜给您泼了脏水吗?”
靳泽知和往常一样为陆时川的布置做解释,“陆总这么做,就是因为这个传言。”
“什么意思?”
“李茜是不是受了李总的指使给陆总泼脏水,现在还没有得到警方确认,”靳泽知说,“但现在公司传开的流言对李总的形象损害很大,这场发布会由他接手,即便是为了撇清关系,李总也一定会全力以赴。”
秘书豁然开朗,“原来是这样!”她抬手掩在唇边轻笑一声,“那这样一来,李总岂不是吃了个哑巴亏,他平常可不太喜欢在媒体面前抛头露面。”
“身为公司董事,就应该在公司需要的时候及时赶到。”
秘书忍不住喷笑,又立刻记起陆时川还站在一旁,她连忙咳嗽一声,转身走到一旁把陆时川的话通知到李宏华的办公室,事成回来对陆时川只来得及汇报结果,就被忙得焦头烂额的员工喊走。
她走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来接近这个角落,众人路过的时候宁愿绕几步也不大敢在老总面前走动,深怕犯错挨骂,倒让现场工作的效率提升了许多。
这导致站在场边的两个人像与其他地方隔绝。
“先生,去沙发上休息一下吧。”靳泽知还在担心陆时川的身体,“我去给您倒杯水。”
“嗯。”
久站对陆时川确实是个负担,只不过他还没有习惯这个事实,所以总会忘记要时常找个地方坐下。但靳泽知从没忘记医生的叮嘱。
一杯温水喝尽,李宏华才从电梯里走了出来。
他脸色y-in沉,神情间满是对陆时川这个安排的气恼,一脚跨出电梯就抬眼四扫,然后直奔陆时川走过来。
“陆总,你这是什么意思?”
陆时川把手里的空杯放回桌上,“我把事关公司名誉的新闻发布会交给你主持,你有什么问题。”
李宏华坐到他对面,对他一旁的靳泽知视若不见,语气里难掩烦躁,“陆总,这种事怎么说也轮不到我来做吧,难道你也和公司里这群吃干饭的东西一样,觉得是我指使了李茜?”说到这又往前倾身,甩了甩手说,“我持有公司股份,一损俱损,去诽谤陆总对我有什么好处?”
他这番话似乎脱口而出,却是在为自己开脱,话里话外言明他没有指使李茜,让靳泽知多看了他一眼。
“李总这话说得有些奇怪,主持新闻发布会和李茜又有什么关系。”
李宏华气急,“你——”
“公司上下谁都知道,李茜是靠李总的关系进的公司,不过她资历太浅,探望陆总的时候也不在,却能知道陆总不来公司的原因是因病住院,员工会议论也很正常。”靳泽知继续说,“至于李茜究竟为什么要作出这种伤害公司名誉的事,谁也不能妄下定论。”
他把这样两句话放在一起说,再傻的人也能听出其中深意,李宏华简直要拍案而起,“靳副总,你可不要血口喷人!”
靳泽知显得淡然太多,“李总不喜欢听我不说也就是了,这么激动做什么。”
“姓靳的,你毛都还没长——”
“够了。”陆时川皱眉道,“当着这么多员工的面吵闹,一点规矩都没有。”
靳泽知从善如流,“是我的错。”
李宏华一口恶气还没来得及骂出去又被堵回心里,表情一差再差,陆时川的话他就当作没听见,“陆总,李茜的事你不会就这么轻轻揭过吧?她虽然是我带进公司的,可我对她失望透顶,这件事绝对不能姑息!”
陆时川看他一眼,“你想说什么。”
“查!”李宏华捶向沙发扶手,“决不能容忍一个对陆氏有异心的人留在公司,这件事一定要彻查!”
陆时川就等着他这句话,“好。”他淡淡说,“既然李总这么上心,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处理。”
李宏华脸色骤然铁青。
第二十章
有李宏华做帮手,需要靳泽知亲自去安排的事情就少了很多,他大部分时间都留在陆时川身边,但没再提起关于“私人感情”的事。
新闻发布会的过程也很顺利,记者的问题陆时川手里都有标准答案,加上与陆氏交好的媒体有心引导,到了快结束时气氛还算轻松。
陆时川回答了预定中的最后一个问题,他对李宏华点了点头,正准备离场,就听见台下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请问陆先生,据说你的哥哥陆立荣就是因为胃癌去世,网传陆先生家里有胃癌遗传基因,这是真的吗?”
站在讲台另一侧的秘书顿时面露难看,她跨上台阶,脚步匆匆,“抱歉,陆总,这个记者我没有印象,我马上请保安把他带走。”
不知道怎么潜入进来的陌生面孔还站在原地,他语速极快,最想达到的目的不像是得到陆时川的回复,而是务必把问题抛出去,“如果胃癌真的具有遗传性,那么陆氏集团目前的总经理,也就是陆玉林先生,他将来会不会也存在身患绝症的可能,这对陆氏来说应该是一个极大的隐患,请问陆氏要怎么样预防此类事件发生?据我所知,陆家现在仅有的两位男丁,就只有你和陆玉林了。”
这段话用词尖锐,话里的意思简直是在暗示如果陆玉林也不幸得了癌症,陆家就会面对绝后的困境。
周围的相机悄悄关了闪光灯,把快门键按个不停,即便在座几乎所有人都已经收了红包,但别人冒着风险虎口拔牙,这馅饼不捡白不捡,他们自家的门户不能用的新闻,外面还是会有人肯花钱买的。
陆时川看出了场下并不明显的s_ao动。
他抬手挥退秘书,然后看向了提问的男人,“你不在受邀媒体列表,是谁家的记者。”
男人手里攥着的话筒没有任何标志,他这么介绍自己,“我只是一个对这件事感到好奇的普通人。”
坐在一旁的李宏华冷嘲热讽道:“普通人会这么关心一个不相干公司决策人的健康问题?你不如去关心国家大事,那还跟你有点关系。”
男人把话筒攥得很紧,他眼神飘忽,完全不像是一个经常参加类似场合的记者,说话的方式像是背书,字词毫无起伏,“陆氏集团的总经理只有十八岁,根本没有陆先生这样的丰富经验,如果陆先生真的病得那么严重,陆氏集团该何去何从,我相信有很多人会关心这个问题。”
李宏华也下意识看了陆时川一眼,但想想自己还没洗清的嫌疑,他露出个生吞苍蝇般的表情,因为他其实乐得看陆时川吃瘪,却不得不帮陆时川解释,所以发布会全程都黑着脸,“之前陆总已经回答过相关问题,他确实患有胃癌,但及时发现已经得到了有效治疗,现在病情稳定,短期内基本不会有发病的可能。”说到这他抱臂往后靠在椅背上,“你这么喜欢旧事重提,怎么不把十年前的金融危机拿出来聊聊?”
“这只是……只是未雨绸缪!”
“未雨绸缪?那你不如问问比尔盖茨什么时候破产,问问太阳什么时候从西边出来。容我未雨绸缪一次,你再不吃点核桃补补脑子可就晚了。”
本来还在担忧自己前程的秘书忍笑低下了头。
这个临时出现的意外让发布会的收尾越来越像个笑话,陆时川出声打断了李宏华的奚落,“好了。”他把讲稿放到一旁,“看来这个普通人对这件事只有一知半解。”
“我——”
陆时川漆黑色的眸子往台下扫去,还想说话的男人和他视线相撞,未尽的话被这一眼按了回去。
“胃癌确实会有遗传,但遗传性不高,”陆时川说,“所以,我不希望再从任何人的口中听到这样恶毒的诽谤。”
他最后看了一眼台下座位中唯一站着的男人,然后起身说:“今天的发布会就到这结束吧。”
男人被这样看似并不凶狠的眼神看得吞了吞口水,趁着陆时川离开,众人开始讨论起刚才的问答内容时,他不自然地把手挡在脸前,准备像来时一样偷偷离开。
被带着保安的主管逮个正着。
“抓住他,先把他送到保安室,你们两个好好看着他。”
秘书远远见到,松了口气的同时向陆时川告罪,“这是我的责任,是我没有对接清楚。”说完她又忍不住解释,“陆总,开场之前我再三检查过,接待处的邀请函和记者证都能对上。”
陆时川脚下不停,“你做事我很放心,但你有时候太不知变通。”
秘书愣了愣,“陆总?”
走在陆时川身后的靳泽知对她说:“这个人不会走正门,因为有人负责把他放进来,你只防备外人是远远不够的。”
“靳副总的意思是,这件事是公司里的人做了手脚?”李宏华从他们身后快步走过来,“那你觉得这和指使李茜的人有没有关联?”
靳泽知说:“这就要劳烦李总去查了。”话落又补充,“发布会上的意外还要仰仗李总解决,别让某些贪得无厌的记者抓了空子,否则败坏了公司名誉,对李总也不是好事。”
李宏华一滞。他恶狠狠瞪了靳泽知一眼,直接甩袖又返回了会场。
秘书趁这个机会说:“我去问问那个闹事的,看看能不能找出什么蛛丝马迹。”
“去吧。”
发布会已经结束,陆时川没打算继续留在公司,走之前问靳泽知:“你是和我一起回去,还是等到下班之后。”
靳泽知立刻回道:“我跟您一起回去。”
陆时川颔首,“那就走吧。”
两人恰巧在楼下的转角遇到了周广云。
对方正在和人交谈,声音放得很轻,但依稀能听得出周广云语气中的怒气,“……败事有余,……和你一样蠢吗?”
一句话说完,被他责骂的男人已经看到了陆时川,语调忽然正常起来,“陆总,发布会结束了吗?”
周广云一秒后才转过身来,他拄着拐杖迎过来,笑着说:“陆总怎么下来了?”
陆时川认出他身后的男人正是他的大儿子周名生,“两位在聊什么。”
周名生眼中划过一抹不自在,勉强笑道:“我和我爸能聊什么,都是些家里的事,陆总不会感兴趣的。”
“原来如此。”陆时川说,“那我和泽知就不打扰你们了。”
“陆总慢走。”
周广云的脸色在陆时川转身之后就y-in沉下来,他活动着握住拐杖的手,冷声说:“他知道了。”
周名生怔怔说:“可陆总刚才什么也没说,爸——”
“你能看出什么?”周广云看他的眼神更冷,“如果不是你自作聪明,现在哪里用得着我给你收拾这个烂摊子,这段时间给我滚回家里闭门思过!”
周名生缩着肩膀站在原地,一个字也不敢反驳,只低声说:“陆总好像是让李宏华来查这件事,我都扫了尾,应该不会让他抓到把柄。”
周广云哼了一声,“李宏华那个蠢货,他确实没什么本事。”说到这他才缓和了一些,“不过这也证实了我的猜测,陆时川的身体根本还没养好,否则也不会让李宏华这个草包去处理事关公司名誉的大事。只要他抽不出j-i,ng力放在公司,就按照计划去做。”
周名生讪讪应是。
周广云越看大儿子这副怕事的模样就越失望,有心想培养的二儿子却一心外出求学,想到这他嘴角下拉,不耐烦地问:“最近陆玉林那小子怎么样?”
周名生忙说:“小陆总对您一直很信任,不过今天我去的时候,他对我似乎有点芥蒂。”
周广云点了点头,“肯定是陆时川回来之后对他说了什么,这没关系,只要他不是像姓靳的那小子一样又臭又硬,布丁你的机会还是很大。”他眯了眯眼皮松垮的眼睛,“至于其他的,看来也用不着再等太久了。”
周名生一脸茫然,“爸?”
周广云看向消失在门后的陆时川,沉声说:“这个你就不用知道了,做好你该做的事,别再搞砸了。”
“……我明白。”
已经走到车旁的陆时川和靳泽知当然没有听到两人的对话。
上车之后,靳泽知问道:“先生,直接回家吗?”
“你如果有别的地方想去,让司机变道。”
靳泽知就没再说话。
一路上碍于司机在场,车内的气氛沉默得压抑。
陆时川正闭眼假寐。
尽管在公司只待了几个小时,可他还是消耗了不少体力,所幸伤口无碍,所以回到老宅他没有再使用轮椅,路过前厅也没有停下。
靳泽知跟着他回了书房。
关门的时候靳泽知对老管家说:“我和先生有事要谈,这段时间暂时不用过来。”
老管家转脸看向陆时川。
陆时川背对着门口倒了杯酒,默认了靳泽知的话,老管家这才点头说:“那我先下去了。”
靳泽知看着老管家的背影离开视线,然后继续关门的动作。
想了想,他伸手反锁了房门。
第二十一章
陆时川堪堪放下酒瓶,靳泽知就上前端起了属于他的那一杯酒,然后看着陆时川的背影一口饮尽。
紧接着他又倒了一杯,才转身和陆时川一起走到沙发前坐下。
“先生,您的身体还好吗?”靳泽知问,“其实您没必要在公司待那么久的时间,员工大会交给我去做就够了。”
陆时川说:“你资历太浅。员工们私下里也是会站队的,李宏华排挤你和玉林,就不会让你走得太顺利。”话落他才回答对方前一句话,“我没事。只是做了个手术,去一趟公司不要紧,别大惊小怪。”
靳泽知捻动指腹。
他垂首看着酒杯里晃荡的酒液,终于说:“您说过,在发布会后给我答复。”
陆时川抬眼就能看到他眼睫毛的长度,和它们颤抖的幅度,“我还是觉得你把感情放在我的身上,是你最不应该做的投资。”
“这不是投资。”靳泽知用心反驳,“假如您真的要用投资来形容,那么好,这也是我最想做的投资。因为您对我来说,比一切都重要。”
陆时川很少会放任一个人在他面前说出这一番话,闻言蹙眉道:“你还年轻,别这么笃定。”
靳泽知深深吸气,他把酒杯放回桌面,顺势沉身单膝跪在陆时川面前,然后抬起右手按在陆时川膝上,“我看得出来,先生是因为宴会当天的事犹豫,我不能左右先生的想法,但至少,您至少不反感这件事。”
陆时川眉心刻痕更深,他视线扫过靳泽知的手,“松开。”
他一开口,靳泽知的心跳陡然急促起来,“不,”他重重地呼吸着,“您既然犹豫,就说明我还有和您商量的余地。”
他的手掌顺着陆时川的西装裤缓缓往上,“先生,既然您暂时不能决断,请让我增加一些筹码,如果您不喜欢我这样做,才有……”说到这他顿了顿,“才能给我一个答复。”
陆时川扣住他还要继续的手腕,语气微冷,“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先生,我确定我很清醒。”
说完不等陆时川再开口,靳泽知伸出另一只手拉开了陆时川的裤链,然后才按在他的腰带上,“请您允许我继续。”
陆时川和他对视良久,“你真的甘愿这样做。”
“我心甘情愿。”
陆时川扣住靳泽知的力道稍稍放松一些。察觉到他的松动,后者心中顿时爆出惊喜,但表面不显,也没有挣开,就着这个姿势解开了陆时川的腰带。
布料摩擦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靳泽知手指微微用力勾下最后一层布料。
他抿直薄唇抑制情绪。
这不是他第一次面对这个画面,可上一次急于为陆时川解决药性,也因为担心被发现,所以当时的情景根本不像此时此刻这样自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