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次裴府遇袭后,众人都有自己的任务要做,李白也不好久留,告辞离去。毕竟他一介江湖人士,官府的案子可一点也没兴趣参和。
所以直到昨日傍晚,李白才知道好友遇袭的事,担心长城众人的安危,他立即前往官府探望。
时候已晚,加上那是狄仁杰的地盘,闹着别扭的李白并不好意思直接进府,选择了悄无声息得潜入。反正确定没事他就离开。以李白的本事,避开几个昏昏欲睡的官府门郎简直轻而易举。
靠近后院,现除了百里兄弟等所有人都聚在铠床榻前,李白尴尬得进也不是,走也不是,在窗外傻站着。
官府的墙并没有那么隔音,尤其是对向来神经敏锐的李白来说。
众人讨论着缉拿裴星月时的不快,血莲教的阴谋,李白从他们只言片语中将事件了解得七七八八。随后,狄仁杰提议前去审讯裴有光,好奇心驱使,李白又悄悄跟去了,一字不漏听完了老人的哭诉。
黑夜中的影子沉默不语,未等众人离开大牢,自己先一步转身消失在黑暗中。
他去了哪呢?没错。裴府。
李白看着头顶匾额里两个大字,觉得自己与这家人的渊缘也是时候了结了。
轻易翻进围墙,李白第一次在夜里穿过裴府庭院。白天看着挺美的,春日刚至,枯萎的树干上冒着点点新芽,青葱之色无比讨喜。然而今夜连丝月光也没有,黑暗之下,零星的嫩芽仿若爬满枝干的寄生虫,黑乎乎的疙瘩让人心生厌恶。
每日夜里,裴星月都独自与这般景色作伴吗?他不知,也不想知,心里不觉有些烦躁。
悄声来到了后院,出乎意料的,裴星月房内烛火通明,她独自在镜子前坐得端正。
裴星月脸上带着精致的妆容,髻一丝不苟得挽好,身穿狄仁杰调查过的金丝线蜀锦,庄重得仿若即将出嫁的新娘。
在李白的印象中,这姑娘受伤不浅,从没心思梳妆打扮,不知今日这般是为几何。
抬手叩叩窗引来了屋内人的注意,李白单手一撑翻入屋内,抱手靠在窗边。
看清来者,裴星月神色惊喜,却还夹杂着失望,只轻声唤了句恩公作为招呼。他本是最不应该来的人,哪怕是个不相识的捕快来也比他来好啊……
李白也不语,裴星月也没起身,屋内仿佛并无二人般安静,连呼吸声都轻浅得几不可闻,独剩青铜碗里几只雕花红烛,托着炽热的火焰,无声地掉着烛泪。
也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并没过多久,裴星月朱唇微启,“我以为会是纪郎。明日一早,我就能获得救赎了。我们约好在那之前见面。我已经等了他一晚上了。”
李白淡然道:“不值得。”
“我还在等。你说我傻不傻?”她看着他,眼里似乎多了一层薄雾。
“他不会来。”声音依旧漠然,不为她的眼神所动。
“我知道。”她幽幽地叹了口气。
“既然知道,那你为何还…”李白的声音之中的心绪终于有些拨动 ,似是怒其不争。
“我知道我傻了,即使他是被利用才说要接受我。可我又还没傻。我知道他想我死。”说道这里,她的眼神变了,有些许凄凉,些许绝望。
“梦做了这么久,也该醒了。”不知什么时候,他的语气也终是软了下去。
“是该醒了,到了这个地步,已经再无回路可走。”裴星月看向窗外黢黑的夜色,“瞧,老天都在讽刺我呢。朗空之下,当真星月无存。”
她掩唇笑了笑,不知是在笑自己的讽言,在笑纪朗,还是在笑自己傻。眼神幽幽,看的却是这位几番救她,到得如今还依然想救她的少侠。他诗酒一绝,他仗剑天涯,他永远是她前方的影子。
笑完,已是满脸泪水,“哎,我这是做什么,醒了好,醒了好,怎么哭了。”
“你该见的,不是纪朗,而是你父亲裴有光。”李白静默了半晌,沉声道。他不懂,也不想懂,她的眼神令他愈加烦躁,年少轻狂的他看不懂这般幽深的眼神。
裴星月停下手里的动作,皱眉看向他,“恩公何出此言,星月与家父纠葛甚重,早已无情亲可言。我虽是糊涂,却爱恨分明,认定了,便一辈子不会改变。”
“你也知道你糊涂。你的爱恨全给错了人。”李白看着裴星月充满泪水的双眼,只觉得那神情,和刚刚在牢里的老人一模一样。
“你知道你的记忆被窜改过吗?你受过伤害,想过自尽,你的父亲是为了保护你,才让你忘了一切,不许你离开府宅的。而你误解至今。”他的语气愈来愈加严厉,愈加激动。
裴星月张大了杏眼,颤抖着双唇,“记忆?不,不,不可能,我记得很清楚,都是他,我变成这样全是因为他,全是因为那个怪人…”
“你不可能没现,他一直都在保护你。你究竟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李白眼前一亮,这是一个好兆头。
“……不……”
重复着,呢喃着,裴星月渐渐弱下声去,似乎蒙在记忆中的纱终于掀开了一角,溃不成军得崩裂开来。
一直以来的恨意,一直以来的疏远,统统沦陷于记忆的漩涡中,裴星月头晕目眩根本找不到方向,直到最后,听见了一身低沉的呼唤,抬眼是父亲低垂的眉毛和眼角温柔的沟壑。
“ 星月。”
究竟是什么,让自己刻意忽视了,时隔二十年才听到这声呼唤。
实在太晚了。
“恩公。“裴星月抬眼,眸光黑的亮,“星月求求你…”
李白无奈地叹了口气“他还在官府大牢里。东北角第四间低瓦房。我走的时候打晕了东面小门守门郎。二十步路,寅时没有夜巡兵。”
你带他走吧!他想这么说,但又不能这么说。但他知道,似她这般聪慧的人是知道他的意思的。
……
待到狄仁杰等人赶到裴府时,裴星月早已离开了。
“裴星月呢?”狄仁杰冷冷地盯着李白。李白不以为意,“我让她去见裴有光了。”
“你说什么!你知道自己在干些什么吗!混蛋!”狄仁杰拽起李白的领子。眼睛里似有火在烧。这家伙怎能如此意气用事!大家好不容易才查到的线索,就这样让他放走了!
“元芳!你还愣着干什么?”生气归生气,现在这个时候可不能乱了方寸,只是狄仁杰还是难以压制此时的肝火,对李元芳大吼“还不快趁现在,罪犯还没有走远,去大牢看住裴有光!”
“是……是!大人!”李元芳慌忙应道。
凌晨时分,狄仁杰气急把李白逮入牢房,刚转身回到府衙大厅,就看到了厅内等候的两位不之客。
其中一个是在逃嫌犯裴星月,她衣着庄重,面色如常,礼数周全地和狄仁杰打招呼。
另一位姑娘则圆脸蛋大眼睛,黑色长,扎着松散的双麻花辫,坐在椅子上东张西望,见狄仁杰像见熟人似的笑着摆手。
这是什么情况。
狄仁杰被这意料之外的一幕弄懵了,伸手摸上怀里的令牌。官府是能随意进出的吗?这小女孩是谁?
陌生的女孩仿佛丝毫没有察觉到狄仁杰的警惕,拍拍屁股站起来,“你就是狄大叔?哎,你快跟我走吧,木兰姐姐等着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