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莘莘知道他是世子,可叶琼文却不知道她是公伯府的大小姐。
叶世子是个风雅人物,喜欢同文人才子混在一起,莘莘对于这些没什么兴趣,倒是陪着哲哲参加了几次诗会,瞧见过这位世子。
只不过,莘莘那时候,眼睛里看到的都是王维桢,世子也不过是记得个样子罢了。
到最后,莘莘还是接过了那盏花灯,目送着世子离开,整个人又惊又怕,等到维桢过来,就忙求着他送自己回去。
这便是第一次见面。
第二次,是在御史府,她同哲哲一起去找表哥,哲哲先去了书房请人,她在花廊里坐着,带了针线,在那里绣蝶恋花,没想到又遇到了他。
这一次,他走过去又折了回来,看了她半晌,“姑娘是公伯府的大小姐,公伯莘莘?”
悄无声息的靠近,吓的莘莘一个激灵,针挑破了指尖,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叶琼文已经抓住了她的手,心疼的替她吹了吹,拿了手帕,帮她把指尖摁住。
“是我吓着你了吗?”叶琼文看着她,笑得很好看。
莘莘不敢答话,也不知道要不要起身行礼,只能摇摇头,僵持着看着他。
“你怕我?”
莘莘自然又是一阵摇头。
“怕也无妨,以后见得次数多了,就不会怕了!”这句话,如五雷轰顶。
一直到人走了很远,莘莘都没有反应过来。
那一日,世子是代太子殿下,过来给御史大人探病的,之所以认出了莘莘,是她手中绣了一半的手绢。莘莘手里攥着的那方手帕,也是她做的,不过是送给了认识的小姐妹。
不知道为什么,会到了世子手里,最后又回到莘莘怀里。
带了血的帕子,就像是一场噩梦的开端。
世子府不断有信过来,虽说是寄给哲哲的,主要是谈诗论赋,邀请赴宴,可总会在最后,提到莘莘。
日子久了,哲哲都瞧出来端倪了,更别说莘莘同王维桢了。
世子殿下,看上了公伯府的大小姐。
“也许是命中注定吧,”莘莘叹了口气,“该来总会来的,躲不掉了!”
“怎么说的,”这么心酸?哲哲拍了拍她的后背,“你要是难过,想哭,你就哭出来吧!”
有时候,一直憋着情绪也不好,会让人崩溃。哭出来,发泄出来,会让人轻松很多。
“那时候出事,我让人去打探消息,你知道民间怎么说我们三个的吗?”莘莘显然不想哭,但表情也确实痛苦,他们说啊:
公伯家二小姐,与这个表哥自幼青梅竹马,长大后,竟然私下交好,知晓赐婚一事,两人想要私奔。谁知被长姊发觉,告知母亲。事关重大,又涉及御史的长子,所以两位夫人才做主,把事情办成是遭外国奸细诱导,还真的打死了一个仆人,曝尸集市十日。也是此事,惹得两位公子小姐,一个自缢,一个疯了。
“你别信他们,全都是鬼扯,”哲哲坚定立场,“我们自己相信彼此就好。”
“还有一个版本呢,”说起来又好笑又好气,这另一个版本则是,公伯家的大小姐,自小妒忌自己的妹妹,比自己懂事聪慧,姿色也在自己之上,眼看自己已经及笄,自己的妹妹反而比自己先被赐婚,心怀怨恨,故意诬陷自己的妹妹跟表哥。两位公子小姐,又本性刚正不阿,怎能忍受诬陷,为证清白,双双以死明志,结果落得一死一疯的境地。
“你看吧,我就说,流言信不得的,”越扯越没边。
“可当时皇上跟太子,确实是想要赐婚给世子啊,”莘莘咬着嘴唇,“不过不是你,是我!”
哲哲没说话,任由她讲下去,有时候,心理憋闷的委屈,积压已久的心事,说出来,有人听也不错。
不求听的人能分担些什么,但求自己能一吐为快,放一放担子。
赐婚一事,圣上找了御史大人去商议,当时这件事,是维桢先知道的。
那时候,皇帝还没有下定决心,到底要不要赐婚。叶琼文深得皇后,太后喜爱,绕过皇帝跟太子,求赐婚公伯莘莘,可皇帝跟太子,比较倾心于公伯哲哲。
毕竟,才女名声在外,相比之下,莘莘就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
可叶琼文又僵持不下,一门心思在公伯莘莘身上,皇上很是头疼,找了一堆文官去商议。
维桢担心,莘莘害怕,两个人,一咬牙,私下里就自己做了打算,准备私奔,逃亡他国。
那时候,莘莘是又怕又惊,维桢又让她瞒着哲哲,好不容易熬到约定出逃的前一天,莘莘也总算是被哲哲软磨硬泡,讲出来了这件事。
维桢说他有一个人朋友,可以帮他们,但是需要莘莘去看一眼传国玉玺的模样,他们好做个假的,给那个朋友,然后让他带着她们走。
私造传国玉玺,是死罪,更何况还私奔出逃,这么大的事,如果被皇上知道了,王家,公伯家都要满门抄斩。
哲哲一边说她糊涂,一边安慰她,告诉她,事情有没有敲砖盖板,就是还有回转的余地,为什么不让表哥抢在赐婚前,先来求亲?等你们俩把婚定了,赐婚一事也就没有意义了。
再说,皇帝本身的意思,是倾向于把哲哲赐婚给叶琼文,御史大人推一步,站个队,也不会惹皇上生多大气。
被哲哲这么一劝,再加上对未知前路的担忧和恐惧,莘莘勉强点头,答应第二日带哲哲一同前往,说服维桢。
可哲哲最后,还是劝服她留在府里等消息,由她前去讲明,免得她心思动摇,反而使事情变得更加复杂。
也就是这一去,哲哲就失踪了三天。
维桢第二日就找到了,可人已经昏迷了,也没有醒,找到的当天夜里就没了气息。
莘莘自己找了父亲母亲,舅舅舅妈,把这一切都说了,两家四个主人,一致让她呆在屋里,不准再对任何人提起。这事,一旦被人知道,那可是要诛九族的!
“你被关这两年,其实我也好不到哪里去,”莘莘叹了口气,“我们俩,从那天起,好像什么都变了!”
“我什么都愿意告诉你,”你呢,莘莘自顾自笑了笑,“你却连刺客是谁都不愿意告诉我,我知道不是你的错,可我,除了恨你,没有别的人了!”
“对不起,”听了这么久,哲哲也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她了。
恨就恨吧,只要心里能舒坦些。
“算了,再提这些,你怕是要把对不起这三个字,对着我说一辈子了!”莘莘起身,往屋里去,“说了这么久的话,都渴了,你要不要喝水?”
自然是要喝的,哲哲跟在她身后,一起进了屋子,两个人默默喝了好一会儿茶。
“其实,世子是挺好的,”莘莘盯着茶杯,看了好一会儿,“可我心里的人,终归不是他!”
不是他,又能怎么样?该嫁过去,还是要嫁的,哲哲叹了口气,“以后,也不求别的了,只盼着他能待你好些,你这辈子平平安安就好!”
这是哲哲的心里话,她不能阻止这场婚礼,也不能帮莘莘做什么决定,一切都是无能为力,但就算无能为力,也希望着,漫漫人生路,以后的每一天都能过的舒坦些。不求大富大贵,但求平平安安。
“我你就不用担心了,”莘莘看着她,“我自有分寸,倒是你。”
“我怎么了?”哲哲不明白,怎么话题突然就跑到我身上了?
“你以后,还是忘了你那个情郎吧,”皇命不可违,“除非你同梁哲成之间,有人死了,不然,这场赐婚,只能成,没有别的办法了。”
要是逃婚,那可是诛九族的罪过。
“所以,日后还是多同他相处吧,”莘莘放下茶碗,“梁哲成这个人,虽说蠢笨了些,但看的出来,是真心待你。”
“嗯――”哲哲挠挠头,不想去讨论这件事了,“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去了,还有些事要办!”
说完,逃也似的走了。
“逃避没用的,”莘莘看着她的背影,淡淡的说了这么一句,整个人在椅子上,闭上了眼。
今后的日子,该有多难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