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第二个故事开始前,先聊聊狂言师的事。
创造一个协调性多重人格是极度危险的事情。
至今人类对大脑的研究仍然停留在十分浅薄的领域,稍有不慎便会发生各种难以预料的意外。在狂言师的历史上,被副人格反客为主、吞噬主人格的例子亦不在少数。除此之外,还有可能引发一系列的精神疾病。
而时左才的状况要比上述的情况再危险一点——就像是没有看使用说明书,就自己一个人用现有的材料造出了一枚核弹。
没有人能确定它的稳定性,也并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爆发。
按照前人摸索出来的方法,想要成为狂言师、创造出第二个人格,有很多的程序和禁忌。最基础的一点,就是要先在脑海中构思一个人格,这个人格必须是有某种参照物的,可以是你的邻居,可以是电影里的人物,也可以是臆想的古代先贤……
但是“恶魔先生”并非如此。
时左才记得恶魔先生出现的时间与契机,也知道恶魔先生确是由自己亲手所造。但他的记忆中并不曾有过可用作参考的、与现在这个恶魔先生性格相似的人类。
八岁前的他是沙河福利院的弃婴。被养父母领养以后,才有了时左才这个名字。
十一岁那年,养父母在一场车祸中双双去世。他没有接受政府让他回到福利院等待下一位领养人的救助,而是继承了养父母的遗产,独自在这栋公寓里生活下去。
游说警察,说服心理医生,一个仅有十一岁的孩子被允许自力更生,这都是恶魔先生的功劳。
但他对恶魔先生却始终不太了解。这个凭空出现的副人格像是诡秘而深刻的谜,无法用正常的思维去度量其深浅。
用柳烟视的话来说,恶魔先生之所以可怕,是因为他没有“名字”。
所谓人格分主副,只是便于区分和理解。对于副人格本身而言,他/她是不会有“我是副人格”的概念的,因为人格一旦形成,就会拥有独属于自己的记忆,他们的脑海里会有一份自己过往的人生经历,尽管那全是主人格虚构捏造的,他们也会在意识上深信不疑。
——简而言之,副人格就是另外一个人。
只要是人,怎么可能会没有名字?
恶魔先生不但没有名字,而且对于“自己是副人格”的概念有着深刻的认知,还表示了乐此不疲的态度……
这样的存在,实在是太过于诡异了。
“我要帮你弄清楚,在你的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否则,以你现在的状况,说不定哪一天醒来以后……你就不是你了。”
柳烟视说这句话的时候神情相当严肃,但闷油瓶始终不理解她神神叨叨地从包里掏出八面镜子立在自己面前的桌子上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是这样说的:
“看过《神探夏洛克》吗?每个人脑海里都有那么一座思维宫殿,狂言师可以在那里见到自己的每一个人格,进行交流……不过,要进入思维宫殿,你需要几面镜子……”
那天下午,时左才坐在沙发上,听着手机里放出的《蓝色多瑙河》,看着桌子上八面镜子里的自己,接受来自柳烟视的催眠。
“闭上眼睛,放轻松。记住这八面镜子的轮廓,把它们带进你的潜意识里。”
“呼吸慢一点,再慢一点……太阳现在坠下了,挂在海平面上……你能看到自己坐在小船上吗?”
“只有你一个人。船在水上漂浮。你的身旁没有船桨,因为船不能带你去你要去的地方……”
“呼吸……呼吸……现在你能听见海鸥的声音了,它们要回家了……落日的余晖消失了……天黑了……”
“现在……你也该回家了……”
“你要从船上慢慢地、慢慢地坐起来。你能看到海水倒映的自己吗?很暗,很暗。”
“跟他走吧……站起身……朝海里走……下沉……下沉……”
然后时左才堕进意识深处。
“镜子”的记忆被种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