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里天气变幻无常,方才还是晴空万里,这才过了多久,层层叠叠的铅色云层积聚,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往下落,打在青黑瓦片上,发出哗哗的响声。
薛素坐在炕边,颠了颠颇有分量的枕头,她这段时日卖杨柳露与紧肤膏给刘小姐,拢共攒下了二十几两银子,大多放在了软枕中,留下一小部分花用。
先前楚家缺少些米面调料,她来回进城几次,也全都给补齐了,甚至还给家里人做了几套新衣。
怀里抱着靛蓝色的衣裳,女人手里撑着伞,迈步直直往大屋的方向走。
雨势太大,为了不将衣裳弄湿,薛素将布料紧紧按在怀中,肩膀都被冰凉雨水浸透。
今早楚清河帮了她一回,没让她在桌角处磕的头破血流。
说起来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但薛素却十分感动,好像在冰寒刺骨的严冬将香甜馥郁的温热蜜水灌进肚,那股暖融融的滋味让她忍不住弯起嘴角笑了起来。
大屋木门没关严,露出了一条细缝儿,莲生跟楚清河叔侄俩都在屋里,隐约能听到说话的声音。
“你记得离薛氏远点便好,那种红杏出墙的女人最会作戏,别看最近表现的不错,实际上内里指不定有多少腌臜心思,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刚才因为回想早上事情心情变好的薛素,在听到男人低沉沙哑的声音后,心中别提有多委屈了。
低头扫见怀里抱着的新衣,女人水眸中雾气弥散,死死咬唇不让泪珠落下。
突然,薛素手里的伞掉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响声与来时轻微脚步不同,压过了细密连连雨水敲打的动静,惊动了大屋的二人。
瞥见门缝外一闪而过浅紫色的衣角,莲生瞪圆了眼,呐呐道:
“婶娘好像在外面……”
楚清河没想到薛素竟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自己刚才说的话也不知她听到多少。
不过他也没说错,那妇人本就不是什么本分性子,否则也不会用左手腕上的粉痣糊弄他,要不是陈山提过一嘴,自己怕是真就被薛素的谎言给蒙骗了。
心中这般想着,男人薄唇却紧抿成一条线,端着茶盏的大掌也迸起青筋。
瞧见叔叔罕见的狰狞神情,莲生怕的厉害,也不敢提醒,只能缩着肩膀坐在木凳上。
飞快地跑回小屋,先前那把伞扔在楚清河屋外,薛素浑身上下都被雨水浇过一遍,湿潮潮挑不出一处干爽。
胡乱抹了把脸,薛素将房门关严,踉跄几步坐在木凳上,双手捂着脸,消瘦肩膀不停地轻轻打颤。
从来没想过自己在楚清河心中竟然是这种人,红杏出墙,最会作戏。
她前世里做错了,现在也知错了,为什么连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都不给她?
第12章 三年内不能休妻
莹莹泪水在眼圈里打转,薛素气的浑身打着哆嗦,扑在炕上哭了整整半个时辰才恢复平静。
天黑后雨势没有先前那么大,她提着木桶去井边打水。
井水常年不晒日光,十分沁凉,将细棉布制成的帕子浸湿,覆在红肿热烫的眼眶上,那股难受的感觉倒是稍微消散不少。
边冷敷薛素边叹气,原本她以为重活一回,好好跟楚清河过日子也就是了。
尽心尽力照顾这瞎眼男人,为他生儿育女,总能将前世过错弥补一番。
哪想到楚清河根本不像她认为的那样本分老实,只凭着在门外听到的冷酷言语,便能推知这人心肠有多冷硬,简直就跟铁水浇筑似的。
这样的男人,前世里没有将与人私通的妻子休弃,肯定有别的原因。
至于到底是什么因由,薛素说不清楚,却并不妨碍她对楚清河生出厌恶之心。
自己前世欠下的债的确要还,但却不能将一辈子都搭在了楚家,反正她跟姓楚的相看两生厌,早些和离,说不定还是解脱。
心中忿忿转过许多念头,帕子被肌肤温度烫的有些热了,她一把将湿哒哒的布料扔进盆里,脚步虚浮走到桌边,端起装满凉水的海碗大口大口喝着。
因哭的时间太久,女人眼皮红肿,向来红润的唇瓣也消了几分颜色,看着很是憔悴。
次日一早,薛素起的有些晚,她进厨房时莲生已经在灶台边忙活着,扫见她就跟耗子遇上猫似的,脸色煞白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口。
“婶、婶娘……”
怯怯唤了一声,莲生从灶台边上退开,暗想昨天她跟叔叔的对话薛素究竟听到了多少。
被自己男人说红杏出墙,身为女子又怎么可能不难受,怕是得心如刀割。
瞥了眼薛素略有些浮肿的双眼,莲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用砂锅熬了瘦肉粥,自打手头宽裕后,薛素就没在吃食上节省。
无论她还是楚清河每日都有忙不完的活计,莲生又在长身体,多吃些荤食也能补补。
听到艰涩沉闷的脚步声,薛素不必回头,就知道是楚清河过来了。
男人坐在了木凳上,耳中听着厨房里悉悉索索的响声,能猜出薛素究竟站在哪里,做些什么。
端着烫手的粗瓷碗走到楚清河面前,薛素咬了咬红唇,见厨房里只有他们两个,声音冷淡道:
“楚清河,你的心思我也大致清楚,无非就是认定了我被人污了身子,已经不清白了,既然这样,咱们两个干脆和离,也省的委屈了你们叔侄……”
越听楚清河眉头皱的越紧,心中升起丝丝怒意。
他都没有嫌弃薛素这妇人不知检点,她倒好,率先提出和离,是不是想着离开他后就能跟王佑卿双宿双栖了?
“暂且先不必提和离一事,若你真打定主意离开楚家,三年后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