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冉子晋的记忆里,母亲是一个十分强势的存在。
他至今还能回忆起来母亲的样子,但那样子不是金刚怒目,就是破口大骂。
冉子晋的父亲是个寡言少语的汉子,他是矿工小区的保安员,每天的工作就是白天在小区接接电话,劝解一下邻居家的辱骂和斗殴;晚上则打着手电筒,每隔一个小时在小区里巡查一遭。工作每天三班倒,一周有不定期的两天安排公休。
虽然父亲管着一个小区的保安,但他并不能保证自己家的安稳。
冉子晋的母亲是个泼辣的女人,她很早就从矿上下岗,在街上开了一家小超市。
她勤快,能干,但是脾气暴躁,因为她的脾气,四邻八里的痞子混混都不敢上门找茬;但也因为她的脾气,家里总充盈着狂骂乱摔的声音,有时候甚至吃着饭的时候,她都会莫名其妙地直接将桌子掀翻。
而冉子晋被母亲揪着头发殴打更是家常便饭,所以,他的童年始终被蒙在一条长长的、深重的阴影里。
冉子晋十六岁那年,母亲莫名其妙地死了。
谁也说不出她死亡的真正时间,也说不清她的死因。
她是坐在小超市的柜台后,带着微笑、睁着眼睛、看着门口去世的。
有位客人进门选好东西想要付钱,但发现她毫无反应,客人伸手拍了她的肩膀,她整个身体就像一堆多米诺骨牌轰然垮塌下去,虽然脸上仍旧保持着微笑的姿态。
冉子晋记得,母亲骨灰盒上的照片就是她死时候的面容,因为她活着的时候从没留下过一张微笑的相片,甚至每年拍的全家福里她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长大后的冉子晋容貌越来越像母亲,他完整地继承了母亲柔美却略带刚硬的面部线条,他长成了一个帅气得有点夸张的男生。从高中开始,冉子晋就陆续接到不少女生表白的情书,但他一封也没有回应。
在他的心底里,与其说他害怕女人,毋宁说他仍然在害怕自己的母亲。
直到他在学校里偶然遇到了安悦,一个总是显得有些噤若寒蝉的女孩子。
他在食堂打饭排队,这个女孩子就站在他前面,她身材清瘦,脸色很白,血色很淡,看上去甚至有些营养不良的样子。
就在眼看就要轮到她打饭的时候,后面跑过来一个气喘吁吁的女生。
“对、对不起,我血糖低,头晕,能让我先打下饭吗?”
安悦怯生生地看了她一眼,露出一副惶恐的样子,好像她自己反倒是那个插队的人。
“好,好吧,你在我前面。”她用特别纤细的声音回答着。
“我说,你干嘛呢?你低血糖,谁饿了不低血糖啊!我们大家都饿着呢,后边儿排队去!”一个站在队伍后面的男生喊道。
“老娘低血糖都不行了?人家愿意让位子,干你屁事!”那个低血糖女生中气十足地骂道,一点儿都不像饿了的样子。
“大家别吵了,我排后面去……”安悦继续轻声细语地说着,然后自己低着头就往已经排了很长一串的队尾走去。
她经过冉子晋身边,冉子晋只觉得一股电流倏地从自己脑海里钻出来,然后向着自己的四肢伸展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