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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悲凄如河

夜色降临之后,箫剑生离开了护城河,在一家小面馆里匆匆吃了一碗面。

面是那种北方特有的黑荞面,抗饿又不贵,他特意让笑起来眼睛有点肿的老板娘多加了一个荷包蛋,嘱咐老板娘多放一些红椒,方便夜里御寒。

很快,黑红两色的荞面冒着热腾腾的香气端了上来,老板娘眯缝着眼笑说小哥你真会吃。

吃过面之后,感觉有些奢侈,箫剑生便将面汤也喝的一干二净,在老板娘不解的神色下,他顺带又讨了两大碗白开水,将碗也涮的一干二净,这才舔着嘴唇满意的离开了小面馆。

护城河半里之外有两座坚挺的山包,远远看着就像少女丰满的胸脯,一条极其宽敞沙石大道穿行而过,左侧的山包上有座矮小的土庙,箫剑生还是天色尚亮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这座小庙,所以在他吃饱喝足之后,直奔小庙而去。

清冷的月色很吝啬的洒在山包之上。

庙顶上面零星盖着几片瓦,根基有几层破旧的砖石,里面的黄泥混着麦秆的土墙已经斑斑驳驳,稍微一碰就掉渣渣,土庙确实很小,将将能擦着头皮进去,可能是经常有人过来避雨御寒的原因,便鸠占了鹊巢,将庙里的神像挪到了角落里。

箫剑生随意的在神像上摸了一把,满手的蛛网和蚊虫干尸,他发现神像没了鼻子,似乎对人们的恶作很愤怒,眼睛睁的很大。

箫剑生坐在小庙的门槛上,裹紧身上的衣物,呆呆的望着月牙儿,听着外面的动静。约莫后半夜的时候,他抱着头闷了一小觉,天色快亮的时候,被城内各种嘈杂动静吵醒了过来。

箫剑生使劲的搓了搓脸,向筠天城内城方向走去,远远的看着那些守城的军卒,显得无所事事的徘徊在附近,实则他的心思全在那些人的身上。

傍晚时分,照常一大碗黑荞面,一颗荷包蛋,两碗白开水,夜深人静之后,回到小庙,坐在门槛上开始梳理脑海中的信息。

一连过了三日,他毫无所获,但也毫不气馁。

第四天晚上,天色阴沉黑暗,几息后大雨携着闷雷闪电而来,雨水又急又冰,银白色的雨线在闪电之下如天空垂下来的丝线,连天接地,小庙在一片汪汪雨声中显得那般无助,雨滴砸在庙顶的瓦片上发出清脆的滴答声,可能年久没有修缮的缘故,很快,庙外大雨倾盆庙内小雨零星,带着土腥味的雨滴落在箫剑生身上,又冰又难受。

箫剑生只好将神像缓缓放倒靠在墙上,给自己架出一个临时避雨的地方。

箫剑生小心翼翼的摸了摸怀里踹着的银两,背靠着神像叹息道:“你好歹也算个人物,待在这破庙里就不感觉憋屈?神仙大人啊,按理说你应该每天香火缭绕不断,好吃好喝的管够才对,怎么觉得你比我还寒碜,莫非是你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被贬下了凡间?”

神像当然不会说话,但极其遥远的天空上,突然闪电撕裂夜空,数道蓝色的闪电如利剑一般刺在箫剑生不远处的泥洼水坑中,在地面上激起无数朵蓝色的电弧火花,箫剑生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使劲缩了缩脖子,心里有些发毛。

他用后背蹭了蹭神像,心道莫非自己说错话了?

箫剑生赶紧将神像扶正,赔笑道:“神仙大老爷,要不咱爷俩合作一把得了,你告诉我刀疤脸在哪,等小子报了仇,保证让你好酒好肉的饱餐一顿,如何?”

庙顶上一滴冰冷的雨滴落在箫剑生手背上炸开了花。

箫剑生笑道:“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他转身拍了拍神像,忽然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

不知何时,云散雨停,一轮皎洁的明月重新爬了出来。

箫剑生轻松的将神像挪到应该的位置,开始靠着神像沉思起来。

月色西沉之后,夜色越发朦胧,小庙内传来微微的齁声。

不知过了多久,筠天城直通城门的主道上响起了吵闹的车马声,箫剑生突然睁开了眼睛,本来就是浅浅的眯着眼,他一下子紧张的睡意全无,压制住强烈的激动,缓慢将身体探出庙门。

微微亮起的夜色下,一列马队正沿着主干道缓速走来,似乎走的很谨慎。马队总共三四十号人,为首一人高高端坐在马背之上,很有节奏的随着坐下马儿前摇后晃,胸口的位置缠着厚厚的白色布带,似乎是有伤在身,马队中间还夹着一辆囚车,囚车内一身穿白色长裙的女子脑袋低垂,长发散乱,白裙上血迹斑斑。

马队离着破庙越来越近,那张脸也是越来越清晰,箫剑生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头前那人,不知不觉扶在泥墙上的五指已经扣入里面。

马队渐行渐远,箫剑生压抑在胸腔内的一口滚热的气缓缓呼出,平静了一下心情,从包囊中掏出一块磨刀石,借着微亮的光线,开始细心的磨起柴斧来,反反复复直到斧刃铮亮无比,这才缓缓收起斧头,转身冲着神像深鞠一躬,声音平静道:“小子走了,欠你老人家一顿酒水,他日若能回来再来孝敬。”

箫剑生双目闪着光快步离开了破庙。

他在小面馆内最后一次吃面,似乎心情不错连带着饭量也见长了不少,特意多吃了一碗,悠闲的喝过水付了面钱,直奔早已经踩好点的马市而去。

昨夜一场雨,清晨阳光明媚,露珠儿晶莹剔透,箫剑生目色清澈的看着沙石路上深浅不一的马蹄印,猛的夹紧马腹,拍马而去,在他前方百里外,一支马队正伴随着一阵咿咿呀呀的曲调不紧不慢的催马而行。

秋日的阳光照在那名哼曲的军官脸上,军官惬意的闭着眼睛,脸上的刀疤红润如鲜活的蜈蚣,刀疤脸手掌悠悠的在马背上打着拍子,惬意至极。

就在这时,一名全副武装的军卒笑道:“赵二哥,咱们是不是走的忒慢了点,这样到了中京城不得猴年马月?”

赵二柱扬了一下浓重的扫帚眉,停下打拍子的手,不耐烦的回道:“混球小子你急啥,担心京城那漂亮花魁被人抢走?”

那名戎装军卒憨笑道:“赵二哥真会说笑,我们这些兵蛋蛋哪能和二哥你比,魏将军严禁兄弟们开荤,你又不是不知道。”

赵二柱冷笑一声,并未搭话。

军卒挤眉弄眼道:“要不,二哥你吃肉我们喝汤成不?”

赵二柱不屑道:“你们长那喝汤的脑袋了吗?下辈子投胎机灵着点吧。”

一句话呛的那军卒脸色灰锵锵的。

前方的谈笑声肆无忌惮,囚车内的白衣女子甩了一下乌黑的长发,露出半侧像雪一样的白净脸颊,修长的柳眉轻轻皱了一下,似乎感觉光线太刺眼,马上又低下了头。

黄昏之后,马队在一条溪畔安营扎寨,几十人围着火架喝酒啃肉,好不热闹,酒足饭饱之后夜色已深,军卒们嬉闹着回了军帐,赵二柱摇摇晃晃起身,双眼如焗,仿佛就是一只恶狼一般,将囚车内的白衣女子从头到脚看了一边,最后yín笑一声转身而去,原地只留下两人负责夜间安全。

远离军营的草丛之中,箫剑生虽然听不到那些人的对话,但他眼力极好,这点距离足能让他看清每个人脸上的表情,尤其是赵二柱看向白衣女子时,眼神之中的饥渴难耐。

第二天,箫剑生继续远远的尾随着刀疤脸的马队。

快黄昏时分,马队正前方出现了一片茂密的黑森林,他怔怔的望着那一眼望不到边的森林嘴角扬起弧度,脑袋里开始规划大体的逃跑路线,以及可以藏身的地方。

和他预料的一样,赵二柱率队又走了一程翻身下马,开始命人在黑森林边安营扎寨,似乎是别有用心,特意多安置了一顶帐篷。

夜幕降临之后,营地内堪比帐篷的大小的火架火光通天。

趁着夜色掩护,箫剑生牵马绕过营地,将驿马在黑森林中安置好,小心翼翼的向那片营区走去,在远离营区几十丈外的一个土包后俯下身子。

起风了,黑森林里树头带着树干一起摇晃,树叶飒飒作响,凉飕飕的风掠过那群正在举杯换盏的军卒,烈酒最能御寒,军卒们大笑着频频举杯,随着烈酒灌喉脸色越来越潮红,很快就伸拳头出手指,酒令声响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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