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棠一怔,一时间各种心思百转,不知是愤恨恼怒,抑或是茫然若失,让她忍不住笑了出声:“哈、哈哈你竟是他的徒弟。”
那人似乎想踏前一步,但最后却又收了回去,垂眸任长长的睫毛遮盖他的眼眸:“你要找他报仇,可是慕先生的遗愿”
“不是。”镇静下来以后,晓棠秀眉一挑,扯出个漂亮的笑意:“是我在师兄生前和他的约定,我必定会替他报仇。”
“师父早已病逝。”男子叹息一声。
“他死了”她愣住了,延续了那么多年的执念,忽然间好像崩塌了一样。
“在慕先生死后一年,他就跟着去了。”他说起自己师父的逝去,却也不见哀色,依然神色浅冷,仿佛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他们之间的事情,旁人无法置喙。你又何苦担上不属于他们的仇恨,为此汲汲营营”
“可我还记得我师兄形销骨立,武功尽失只能熬日子的时候。”晓棠想起幼年的时候时常纠缠自己梦里的故事,想起那个温文尔雅又对她极好的师兄,终是压抑不住哽咽了一声:“他到死前还惦记着清衡,要不是那道士,他又怎么会落到这种田地”
慕云身体虽是垮了,但要是心平气和,可能还能多活个十几年,毕竟有个医术精湛可医死人活白骨的裴元在。然而他却满心沉郁,画筒里二十四张画卷,一笔一划都是满满的思忆。
要是一种怎么样的动心,才能让一个人即便过了八年,还能明晰的记住对方的音容笑貌
“”道士抬眸,苦笑:“我拜入师父门下的时候已经晚了,他和慕先生之间的所有事情,他并未提起,我只在一些同门口中听过,不如你知晓的清楚。”
晓棠不语,静静听着他的话。男子继续说着,语气平静:“我在师父门下八年,他极少待在纯阳宫。前四年我留在纯阳里学艺,后四年他带着我出去,我才知道他在搜寻药材。重塑筋脉,调养身体的药材。”
“我跟着师父四处奔波,居无定所。唯独有一件事,他一定会做的。每逢腊月,他定必会到万花谷外,求见裴元先生,将这一年所求得的珍稀药材交予他。然后他会在谷外枯等三日,我问他等谁,他只摇了摇头,回我一句:一个永远不会再见我的人。”
“他不过三十而立,然而我初见他的时候,他已然两鬓斑白。第八年的时候,慕先生病逝。然而得到腊月他来送药材的时候,裴元先生才转告他。然后数日之间他便青丝成雪,平白苍老了二三十年。”
“人确实分亲疏远近,纵然师父说,这一切都是因为他负了慕先生,害得他如此,是活该抵债。然而于我而言,却永远不可能怪责师父。”道士每样事情都说得极为简短,片言只语就带过,转瞬就落到晓棠所言的仇上:“你要是想为慕先生报仇,我师父已死,他对我有养育传艺之恩,我也算得上他的半子。一贯有父债子偿之理,我的命,这就任你处置。”
所有的东西绞在一起让晓棠懵了,她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判断到底何为错对。她只是双唇微颤,一阵以后,才挤出了一句话:“你道我真不敢杀你”
“”男子没有回答,他一言不发,就像以前每一次被晓棠挤兑的时候,只是就这样看着她。
没有讨饶,没有侥幸,甚至没有确定。他好像就这样看着自己,把自己的生死都交给她了,无论是哪个下场都毫不在意。
她终究没能下手。
晓棠后来回了一次万花谷,问清楚了裴元师兄。裴元不屑骗人,就点了头,洒脱的承认当年吊着慕云的命的药材,许多都来自于清衡。
“师兄他不知道吗”虽然过了那么多年了,但是想起哪个形销骨立的男子,她还是非常的难过。
“他知道。”裴元回答得也很平静:“第二年清衡来的时候,又等了三天。我看师弟不像能放下这件事,就告诉了他。不管想要重聚也好,断绝也好,也随他。”
“最后呢”晓棠一怔,追问道。
“他什么都没做。”裴元大师兄将手中草药放好:“像是从不知道一样。他到底在想什么,大概也就只有他一个人懂了。”
晓棠也不懂,所以她将最后一张清衡的画像带到了慕云的墓前,点了火,看着它慢慢在火焰吞噬下扭曲,最后化为灰烬。
“师兄,值得吗”她再问了一句,但是这次更不可能得到回应。
而这就是从前慕云对她说的故事的终结。
她永远都不会知道慕云是否甘于不见,永远也不会知道在慕云内心这是否值得。
谁也不会知道。
最后她走了,再次回到了太原,再次投入对抗狼牙军之中。
那个道士再也不会跟她走在一起了。她没有了人为她镇一方山河,也没有了要给出春泥护花的对象。
她是不想再次看到那人的,就算不打算再置喙慕云与清衡的事,也不代表他们两人能毫无芥蒂的携手。
所以那人就再也没有出现了。
纯阳的人都那么知情识趣么还是说这只是清衡一脉的作风
清衡知道慕云不会见他,宁愿每年在谷外空待,不叫任何人传话一样。兴许那个人也是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悄悄的看着自己。
但是眼前的江山破碎再也容不得一方儿女情长,她想,要是终有一日,这狼牙军被赶出中原,要是终有一日,她终于能够放下这一切,就去找那道士。
她永远都记住,在慕云弥留的时候,在各种胡乱的呓语之中,有一刹那他回光返照的时候,握住了自己的手,道了句:“晓棠你可千万、别像我一样倔。”
用半生的代价,换了一场两败俱伤的空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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