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三春还是跟着孙夫人来了果郡王府,钮钴禄氏点名请的,孙尚荣说,不去便不识抬举。
孙家的车子到了果郡王府门口,早有钮钴禄氏房中的管事应嬷嬷带着仆妇门迎候在此,车夫拽住马辔头,抽出条凳放于车下,应嬷嬷便走上前,同孙夫人身边的游嬷嬷一起将孙夫人搀了下来,一壁说:“夫人来了,大福晋等着呢。”
孙夫人忙致谢,回头寻找三春,见她也打另外一辆车上下来了,既是妾侍,当有奴仆,孙夫人拨给她个丫头名唤荼蘼,此时荼蘼搀住三春的胳膊,却给三春拨开了,淡淡道:“我自己可以走。”
不屑于孙家的排场,因她从来没觉自己是孙家人,连当初在李家的感觉都不如,她虽然不爱慕李忠,倒也不厌恶,况李忠是她的恩人。
荼蘼只好紧跟在她身边,忽然发现,这位新夫人穿的太简单,甚至可以说是有点寒酸,半新不旧的衣裳,头上也无什么首饰,甚至比自己这个丫头都不如。
一干人进了王府,又来到后宅,听书的场地就在花厅,女先早已准备就绪,应嬷嬷引着孙夫人等入了花厅,先请坐,又看茶,客套的问候了些许废话,半晌方听见脚步声传来。
孙夫人知道是钮钴禄氏到了,忙起身。
三春亦是忍不住看过去,门口闪现花团锦簇的几个人,钮钴禄氏于前,后面是孟氏、燕五儿,当然,三春只认得钮钴禄氏,见旁边的两个妇人皆盛装,晓得不是钮钴禄氏请的客人,便是允礼的妾侍。
果然,孙夫人见礼之后,钮钴禄氏一一为其介绍。
孟氏是侧福晋,即侧妃,不是妾,身份尊贵,名字是可以入皇家玉牒的,孙夫人曾见过一面,认识,上前请安。
钮钴禄氏着重介绍的是燕五儿,她是庶福晋,即小夫人,也就是妾,但到底是王爷的女人,孙夫人亦是客套的问候。
反过来,孙夫人招手喊过刁氏蓝氏花氏还有三春,虽然钮钴禄氏只请了她和三春,但孙夫人觉着还是都带来的好,省得日后这几个姨娘在她耳边聒噪。
将刁氏蓝色花氏逐个介绍给钮钴禄氏,最后介绍三春,特特亲热的拉着三春的手道:“外间都传我家大人新纳了房侍妾,其实因三春父母故去未满三年,所以她与我家大人还未行嫁娶之仪呢。”
故意抖落出这个,是想缓解下钮钴禄氏心中的不悦,她窃以为孙尚荣纳了三春钮钴禄氏会不高兴。
正相反,今儿这场宴客,是钮钴禄氏专门为三春安排的,让三春来,给允礼看,让允礼明白如今三春是孙尚荣的女人,是孙家人,以绝允礼之念。
为此应嬷嬷有些担忧:“福晋这样做,会不会让王爷反感?”
钮钴禄氏却有自己的见解:“这叫以毒攻毒,不然,这件事纠缠何时是个头。”
应嬷嬷再不赘言,她是钮钴禄氏的乳母,陪嫁过来的,自家这位小姐,打小饱受诗书熏陶,行止有度,仪态万方,不知真相的人,就不知道自家这位小姐其实最有主意,仿佛当年,偶然的机会见了允礼一面,倾慕不已,梦寐以求,女儿家,竟然开口求父亲阿灵阿亲自做媒,老师开口,允礼不好拂了面子,钮钴禄氏便遂了心愿。
这是往前推,往后推,买凶刺杀三春那次,应嬷嬷亦是苦劝来着,就怕给允礼知道,然钮钴禄氏一意孤行,最后还是给允礼知道了,为此差点休妻。
这回请三春来听书,应嬷嬷亦是心怀隐忧,怎奈明白自己劝了也是白劝,唯有闭口不言。
经孙夫人介绍,钮钴禄氏算是正式与三春认识,听闻三春和孙尚荣并未圆房,钮钴禄氏眉头一蹙,显然有点意外,也带着些担心。
举目看,她也见过三春,然那次只匆匆间,又是夜里,未曾看的仔细,今日于灯下细看,果然生的标致,五官恰到好处无可挑剔,身量不高不矮略微纤细,没有燕五儿那种婀娜,只觉如一枝荷,亭亭而立于水上,整个人清爽干净。
三春依礼拜见,又见过孟氏,待与燕五儿见礼时,四目交投,彼此愣住。
索性两个人都是绝顶聪明之人,须臾的惊讶,转瞬就恢复平静,三春道了句:“给燕福晋请安。”
燕五儿回她:“李姑娘也安好。”
然后,各归各队。
应嬷嬷向钮钴禄氏禀报:“福晋,女先儿准备就绪,请福晋示下,说哪一本好?”
钮钴禄氏用手一画:“瞧瞧,都是女眷,别说那些打打杀杀的,就捡她拿手的说。”
说书,大多是江湖传说、豪侠故事、远年代的历史轶事、现成的古籍,所以茶馆中听书的几乎清一色男人,女先儿当然也说那样的书,但女先有女先的优势,那就是她们说起才子佳人的故事来,更为动听。
应嬷嬷得了钮钴禄氏的令,过去找那女先,将钮钴禄氏的话几乎重复了一遍:“大福晋说了,都是女眷,别说那些打打杀杀的,捡你拿手的说。”
女先明白了主人家的心意,其实她最拿手的是《岳飞传》,可她知道,岳飞对敌的是金人,而金人和满人都是女真,连皇太极都认为宋朝时候的金人是他们的先朝是前代,所以自打来了京城开场说书,皇城根下,再不敢说《岳飞传》,说的大多是豪侠故事,但钮钴禄氏有令,不许说打打杀杀的,心下便有了主意。
前面,主人客人都已经就座,三春挨着花氏,忍不住打花氏的脑后扫了眼,刚好对上燕五儿的目光。
花氏不知就里,轻慢的一笑:“别心猿意马了,虽然你同大人未圆房,但大人可不是李忠那么好欺负,由不得你想悔婚就悔婚,圆房,早晚的事。”
三春明白,她一定在怀疑自己四处搜寻允礼的踪影,当下懒得同她计较,再次对上燕五儿的目光,起身过去对孙夫人道:“我想出去方便下。”
孙夫人有些不高兴:“这都快开场了。”
三春无奈一笑:“人有三急,没办法的事。”
孙夫人没好气的挥挥手:“赶紧去抓紧回。”
三春应声‘是’,出花厅没有去寻茅厕,而是寻找一个可以谈话的隐蔽处。
因是夜里,虽王府灯火通明,但花影树影房屋暗影处处都是,想找个隐蔽处并不是很难,难的是需要避开王府的那些耳目,三春多走了几步,恰逢廊子外有一水池,池外植几株梅树,依傍梅树的是一簇青竹,正是竹子生长的最好时节,郁郁苍苍,微风一吹,竹叶沙沙如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