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碰到姚婧,苏茗悦觉得,自己都会轻易败在对方的高逼格下。
和贺聆风拉在一起的手,心虚气短,也会主动撤下。
不等姚婧说话,她马上对贺聆风说:“我先离开一下。”贺聆风说:“不用在意她。”她就很快说:“我觉得你们之间应该还有话要说。”飞快往姚婧那边瞥了一眼,转身便跑。跑了几步,她又停住,向贺聆风看去,轻轻说了声:“不要忘记我们的约定哦。”
姚婧拦住贺聆风:“陪我说会儿话吧。我怎么进的少管所,又在监狱里过的什么日子。我觉得我从前的想法、曾经的追求都陷入了错误,没有人关心这些,我就想和你说说。”贺聆风不理,她就大声叫起来:“不怕你这个新交的女朋友突然也死掉吗?好像八年前的柳明扬那样?”
可怕的过去再度被翻出来。
贺聆风脑海中又想到:那年无知的自己,亲口同意安保:“对,她是我的朋友,你快把她放进来。”丝毫也没理会突然之间就被柳叔叔带离福利院的细节,反而飞快打开衣柜门,换上最漂亮的一套衣服,然后欢天喜地跑出来。
当时住的房子,大得如同宫殿。他一路飞奔,好一会儿,才来到有着喷泉的广场。
那时候的姚婧,还是个大孩子。双颊饱满的那张脸,美丽得毫无公害。但是,就是这样一个外表无公害的她,笑眯眯的快要来到他面前时,突然,目光一寒,右手掏出一把枪。
事后很多次夜晚,贺聆风都会梦到一个黑洞洞对准自己的枪口。但事实上,那把枪的枪口里射出的子弹,打中的乃是当时想要保护他的柳明扬。
姚婧杀了柳明扬。
“砰!”那一声,打碎了贺聆风前面小半辈子的幸福。
“如果你再杀了苏茗悦,我一定将你碎尸万段!”他的心剧烈颤抖,嘴上发狠。
姚婧歪了歪脑袋:“好啊,不想她死,就先陪我聊聊。”把贺聆风带到一大块菜地旁边的小树林里。
贺聆风一直保留警惕,刻意离得远远。
姚婧转身看见,颇为失落,掏出一支女士烟,吸了两口,尔后向贺聆风走近两步说:“很诧异吧,淑女修仪十八篇中,严令禁止过贵族女孩不可吸烟赌博。”
贺聆风无意和她交流,她就自己说:“你七岁时,我十岁。你十岁时,我十三岁。这两个念头,关于你,关于我,发生的那些事情,改变了你,何尝没有改变我?我以前可是一个如假包换的贵族小姐,穿高级的礼服,出入上流社会,现在,”把手里的烟举起来,“在这个地方,死乞白赖让你陪着,还吸烟。”又吸了好几口,最后把烟蒂扔在湿润的泥土地上,用脚踩了踩。
姚婧对贺聆风说:“你那位柳叔叔,就是叫‘柳明扬’的那个,我那会儿真的以为只是世坤的一个雇员。凭借我爸爸地位,加上‘他’的关系,我杀他,只是小事一桩。你知道我是学习武术枪械的,没有意外的话,我本来会进皇家安全局,并且担任要职。杀一人对我来说,有什么好大惊小怪?但是我错了,世坤主席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在很重要的场合向国王提出‘文锡国不安全’,我爸爸受到很严厉的斥责,当天晚上,亲手把我扭送到警局。我爸爸亲自督促警司批的五年收押令,然后我就被送进文锡市女子少管所。”
“刚进少管所那会儿,你知道我多么惊讶。我以为一切安排都出错了,我拼命要求见我爸爸,连续被驳回。后来我降格要求,见我妈妈也行。但是我妈居然也不见我。后来我就寄希望于‘他’。”
说到这里,她已经走到离贺聆风很近的地方,仰起脸,亲密姿势刚刚好形成。
她眼神这样哀婉,让贺聆风难以狠下心,再次把她推开。任由她在极近的距离诉说衷肠:“我六岁就喜欢‘他’了,那会儿他七岁。同样上皇家实小,但是他屡屡打败校园里比他高好几届的学长,创下学习记录的新高。他体育不太好,因为总是破格跳级的缘故,体育考查理所当然被放在一旁,但这丝毫也不影响他鹤立鸡群的事实——我们都认为他的仙鹤,有他的地方,我们这些iq偏低的人,只能是笨鸡。我托其他人介绍,和他搭讪,为他驯服马场的新马,用以和他联络感情。我听说他突然又有了一个新弟弟,他特别不开心,希望新弟弟从来都没存在过,我就去天使福利院,想要把你给干掉。但是,柳明扬偏偏来了,他还识破了我。我磨练自己的身手,锻炼自己的枪法,终于又让我抢到他想要完成的一个任务。混进榕庄,杀掉柳明扬,以惩戒他的人生中‘莫名其妙’出现的你突然又想改成和他一个‘姓’这件事!”
贺聆风的眼泪被她说掉下来:“你们的心里,就只有你们自己吗?有没有考虑过别人一点点?”
“没有!”姚婧矢口否认,“我没有考虑你,后来我才知道,他也根本没有考虑过我。我在少管所要求见他,他倒是来了,他身边的人清了场,他只和我说了一句话:我从来没有让你为我干任何事,姚婧小姐,我们并不熟。”
她模仿那个“他”说话,惟妙惟肖,说完,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好一会儿,才停下来。
“少管所里很冷,知道吗?”她对贺聆风说,“我刚去的那几个月,每一个晚上都睡不好。床板硬得我躺在上面,到处都有淤青。地上就一直湿湿的。吃得也很差,我还没被遗弃的时候,每天早餐都会有六种点心摆上桌,少管所里只有稀饭。每天都是稀饭,煮了一锅连续好几天都不会再煮似的,粘粘的,鼻涕一样恶心讨厌。但是我吃了。饿得浑身难受稻草都能嚼下去的时候,稀饭煮得像鼻涕又怎么样呢?但是,这些都比不上后来我又被转移到柳萨!”
她突然开始解扣子。
贺聆风吓了一跳,喝问:“你干嘛?”
她不为所动,把外衣和衬衫一起脱了。挺起上身,她对贺聆风说:“干嘛要把头转过去,来看我身上这些伤痕啊,有被女囚们合力绑起来折磨出来的,也有狱警司的杂种想要占我便宜,被我打了,他反过来拿烧红的炭烫的……”
贺聆风心惊肉跳,连连说:“你把衣服穿起来,你快把衣服穿起来。”手一紧,被姚婧抓住,接着,他的手,就被强迫摁在她的胸前。
确实有许多旧伤,不过,丰满、挺翘,触手绵软又有弹性。
贺聆风从来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傻子一样。脖子又一紧,被姚婧搂住。裸着上身的她,勾住了神魂出窍傻不愣登的他,两个人双双栽倒在地上。贺聆风用力挣扎,让自己从她身上支起。但是,她还是抢夺过去他的吻,已让他在她那里沾足了便宜。
“你无耻!”贺聆风完全挣脱开她,站起来,离开她更加远。
姚婧轻轻一笑,拾起衣服一边穿一边说:“那是你没去过柳萨,去过那里,这些,都是平常。”恢复到之前的仪态,她轻轻搂抱住他:“聆风,现在你全明白了吧。我憎恨抛弃我的所有人,更加痛恨坠入迷途的自己。我在狱中真心忏悔过,所以一出来就来找你。”
贺聆风心惊胆战,抽出手臂,对她说:“找我,也改变不了过去。”
“我不想再留在我爸爸妈妈或是‘他’——他们任何一个人的身边,我只想和你在一起,真的!”她一双迷人的深褐色眼睛释放着赤诚,“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你相信我。听我说我难过的事情,你内心还是舍不得我的,对不对?”
“不是‘舍不得’,”贺聆风定定瞅着她,“是‘怜悯’。”把她从自己面前推得远一些,他才凝视她的双眼说,“姚婧,我从小便无父无母,被匿名的人送进福利院。我的名字,便是因为那天风雪很大,才有的。只有柳叔叔每隔一个月,必定要来看我。离开福利院,也是他竭力争取的结果。之后三年,他每个工作日都要接送我上学。我虽然不是他的孩子,但是,说他是我的‘父亲’也不为之过。”
“这又代表什么呢?”
“你和我有‘杀父之仇’,你听见了吗?杀父之仇,不共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