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代善第一次正面与明军的火器营对阵,因此他所有的对敌经验,都只是道听途说而来。为了避免伤亡,他在冲锋之时,严令各部分散冲击,为的就是弱化明军火铳的威力。
第一枪放罢之后,包括代善在内,所有女真骑兵都认为明军的火器已经不成威胁了,所以自然而然的,按照以前的战法,他们下意识的开始往一块聚集。
这个时候,那另外一半的火铳手,便闪亮登场了。
丧钟一般的枪响声,密密麻麻再度响起。
代善的那颗心,如同坠入了冰窟里面一般。有那么一瞬间,大脑一片空白,几乎以为总控就要死了。
代善是幸运的,两颗子弹擦着他的胳膊飞了过去,他又一次艰难地活了下来。
可是,不是所有人,都像代善一样的幸运。或者说,大部分人,都没有代善这样的运气。
包括正红旗的固山额真和硕图,他就很不幸的光荣了。一颗黝黑的子弹,正中他的眉心。
连一句遗言都来不及丢下,和硕图就两眼一翻,直觉全失,跌落马下。
两轮射击之后,火铳手迅速收枪,往两边退去。
在他们身后,早已经迫不及待的骑兵,一个个满脸狰狞,嘶吼着冲杀了上去。
女真的骑兵,一个个跨刀持弓,近的刀砍远的箭射,属于是古代骑兵的标准配置。
可是明军的骑兵手里拿着的,却既不是刀枪,也不是弓矢,而是一根黑黝黝好似烧火棍一般的棒子。
这东西,大部分女真兵不认识,可如果是前些年随着李如松参加过朝鲜战争的老兵,一定会惊呼出声,立马就跪地求饶。
眼看着,那些火铳手就要沦为待宰的羔羊,任凭他们蹂躏的时候,却出现了这么一队可恨的骑兵,代善几乎咬碎了压根,发疯一般地咆哮着,“给我射!”
八旗子弟的骑射之术,那都是在深山老林里和猛虎野兽拼命磨练出来的本事,别说在疾驰中的马上开弓了,便是迎着狂风巨浪,绝大部分人也都能准确地命中目标。
虽然两轮射击,带走了近乎小一半女真兵勇的性命,可是代善不退,他们也不能退。代善不怕死,他们就要比代善更勇敢。
代善一声令下,女真骑手全都取箭在手,马上开弓,朝着那些明军骑兵瞄了过去。
那些明军骑兵,却是不慌不忙,缓缓抬起手来,举起那奇形怪状的烧火棍,也是瞄向了他们。
无知者无畏,代善并不知道,这一个个烧火棍,曾经杀的倭人抱头鼠窜,满地打滚。更不知道,这烧火棍的学名叫做“三眼铳”,曾经为明军打赢朝鲜战争立下汗马功劳的三眼神铳!
在绝大部分战争当中,战损超过两成,基本上就要宣告失败,溃散逃命了。超过半数,那想都不想,肯定是一场惨无人道的大溃败。
所以,能坚持到现在还不乱,代善已经很满意了。
更让他满意的是,明军的骚乱,马上就要开始了。
代善并不认为,孱弱的南人,在马背上是他们八旗儿郎的对手。更不会认为,勇猛善射的女真骑兵,会在正面交锋中败下阵来。
所以,他自信满满地拉开了弓弦,瞄准了一个明军百户,就要松开手指。
但就在这个时候,那让人惊恐的枪响声,再一次让人崩溃地响了起来。
代善看得清楚,那声响,正是来自于那一根根看上去在普通不过的烧火棍。那一片片,让人胆寒的火舌,组成了一道密密麻麻的大网,将他们这些人,一个不漏全都罩在了里面。
马的耳朵堵上了,可以不管不顾,继续前冲。可是人呢?大千世界,芸芸众生,又有几个人真的能坦然赴死?
代善扪心自问,他是做不到的,所以对于那些如同惊弓之鸟一般弃弓丢箭,转身逃命的部下,他心里面是理解的。
可理解,不代表可以宽赦。赫图阿拉的消息,这些人当中,只有代善一个人知道,也只有他清楚这一战的巨大意义。
所以,代善咬着牙,爆喝一声,也是豁出去了,迎着那片让人胆寒的火舌,不管不顾地冲了上去。
将是兵之胆。代善的勇敢无畏,终于激发了女真兵勇骨子里的悍勇。在济尔哈朗的率领下,那些幸存下来的八旗子弟,让人感觉到疯狂而又悲壮的发起了或许是生命里的最后一次冲锋。
代善心里很清楚,如果他这个时候选择了后退,或许会逃回一条性命去。但从今往后,他在女真,就再也抬不起头来了,不用说垂涎已久的汗王之位会和他渐行渐远,就是走在路上,怕也是很难再抬起头来。
一个又一个的女真兵勇摔下马,但却没有人再因此而慌神了。不用代善或者济尔哈朗再说什么,所有人心里都很清楚,这个时候再往后退已经来不及了,唯有拼命冲杀,或许才可能冲出一条活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