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托满脸激愤,语气诚恳,努尔哈赤却是看都不看他一眼,呵斥额亦都道:“没听见我的话么?”
额亦都是跟随了努尔哈赤近四十年的老臣,自然分得清轻重缓急,一抱拳,转身就对岳托两人道:“两位阿哥,跟我走吧。”
岳托见状,也不敢再说话了,顺从地跟着额亦都离开了帅帐。
努尔哈赤阴着脸,“此一战,关系到我大金生死存亡,关系到我女真族数百万生灵的生死荣辱。因此,无论战损多大,死伤多重,哪怕是全营只剩下你们一个人,也都必须要给我往上冲,半步都不能后退的冲锋,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决死冲锋,都记住了吗?”
代善,莽古尔泰,皇太极齐齐一拱手,高声回道:“死战不退!”
“很好!”
努尔哈赤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一战,我也会亲自上阵,为你们擂鼓助威!”
“禀大人,蒙古暖图,宰赛,炒花等小部,沿辽河西岸扎营,兵锋直指我军左翼,意图不明。”
“禀大人,蒙古察哈尔部,在我军右前方结阵。”
“禀大人,女真前部骑兵,已距我军不足五里。”
一条条探报,传到了张承荫的耳朵里,让他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气哄哄地甩了甩马鞭,“这些不安分的蒙古人,就应该赶尽杀绝了。一次次降而后叛,真当我大明能一直容忍不成?”
“命,火器营上前结阵,骑兵随后。再命刘遇节,梁汝贵各率本部兵马前往左右两翼,给我将那些添乱的蒙古人赶走!”
传令兵领命而去,张承荫眯着眼又想了片刻,确认没什么疏漏之后,这才缓缓策马上前。
代善顶盔掼甲,身骑良驹,一马当先。
两员骁将跟在他左右两侧,策马飞奔,分别是正红旗的固山额真和硕图与镶红旗的固山额真济尔哈朗。
和硕图是何和礼之子,努尔哈赤的外甥,时年三十岁出头,性格上与其父却正好是两个极端。何和礼多谋喜静,和硕图却尚武好动。
济尔哈朗,则是努尔哈赤的侄子,已故建州右卫首领,贝勒舒尔哈齐的第六子,时年十九岁。努尔哈赤虽然杀掉了舒尔哈齐的长子阿尔通阿和三子扎萨克图,并且将舒尔哈齐囚禁至死,但却并没有迁怒到济尔哈朗身上,对他的喜爱,甚至超过了大部分亲生儿子。
视线远处,明军火器营已经排好了阵势,似乎在等着他们女真骑兵自投罗网一样。
密密麻麻的火铳,一个个黑洞洞的枪眼,好像催命判官的眼睛一样可怕,饶是代善这种久经沙场,见惯了生死的人,也不免为之一颤。
可是,努尔哈赤说得明白,这生死一战不仅不能后退,哪怕片刻的停顿都不行,只有不怕死,才能活下去。
八百步,五百步,三百步……
代善率领的女真骑兵,一步步逼近了明军的阵线,也一步步来到了死亡的边缘。
终于,两百步了!
随着爆豆一般的枪声响起,代善的身左身右,瞬间有无数骑术精湛的八旗儿郎跌落马下。
而幸运的是,他还活着。
所以,代善虎吼一声,振臂高呼,“兄弟们,快冲啊!”
明军火器杀伤力巨大,世所公知,但同时火器的缺点也并不是秘密,那就是填充速度偏慢,很难形成持续打击。
所以,代善才会在第一轮枪响过后,精神大振。在他想来,明军填充弹药的时间,已经足够他们的快马,冲刺到那些防御力几乎为零的火器手跟前了。
只能说,代善太天真了。
虽然说,明军的火器战法战术,比起同时代的欧洲,要落后不少,但也绝非是代善想象中的那样简单。
永乐年间,成祖朱棣在西征蒙古之时,便已经发现了代善想象中的那个缺点,确立了“神机铳居前,马队居后,前锋要疏,后队要密,锋疏则达,阵密则固”的作战原则。也就是说,火铳队阵型散开,保持距离,轮番射击。
在第一枪枪声落下不久,代善的噩梦,就在此降临了。
代善并不知道,第一轮开枪射击的,只有一半火铳手。
另外一半,当然不是瞎了聋了没听见命令,而只是在等待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