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永芳把那两页情报随手扔在地上,笑着道:“信口开河,无稽之谈,通篇都是在猜测,没有半点真凭实据,这样的情报,没有丝毫可信度,也只有那些草木皆兵的胆小鬼,才会相信。”
“怎么就不可信了?”
王命印拍着几案站起来厉声道:“军械厂日夜不停,演武场整日操练,难道这些都很正常么?”
李永芳嗤笑道:“这些年来,努尔哈赤可曾有一天消停过?但是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绝不敢撩拨我大明的虎威!宁远伯府上出去的家奴,这一辈子都注定会是我大明的奴仆!”
王命印冷着脸问道:“那依李游击的意思,就不管不问,不做任何防范?”
李永芳丛腰间摸出把小刀来,低头修剪着指甲,懒洋洋地应道:“倒也应该派个人去提醒下叶赫部,如今女真各部,都已被努尔哈赤那老乌龟收拾的差不多了,有点尾大不掉了,也就剩叶赫部能抵挡一阵了。”
王命印的脸色,这才稍微好看了一些,这李永芳,虽有些不靠谱,但眼界还是不错的,实际上在王命印心里,他也是不太相信努尔哈赤敢对大明动手的。
“叶赫部那边要提防,咱们也要警惕些。李游击刚才说得对,如今的努尔哈赤,翅膀已经硬了,真生出些不该有的心思来,也未可知。”
身为王命印的智囊,唐钥顺对这位上司的心思变化洞若观火,立即出声提醒了一句。
王命印点点头,又对李永芳拱手道:“抚顺守军本就不多,又要分兵守御东州与马根丹,若真有贼寇袭城,还望李游击不吝援手才是。”
李永芳的神情,终于有几分正经了,点点头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守土卫国,本就是我辈职责,自不会坐视不管。”
“如此,多谢!”
王命印正色道:“命,李弘祖领兵三百,进驻东州,加固城防,整军备战。李大成领兵三百,进驻马根丹,做好战斗准备!”
唐钥顺犹豫了一下,提醒道:“信中提到,女真极有可能趁着互市之时发动突袭,卑职以为,不可不防。”
王命印点点头,还未开口,就听那边李永芳跳着脚骂道:“边民互市,乃陛下亲口所定,岂能因一个黄口孺子两句无端臆测就要撤销?龙颜一怒,怪罪下来,谁能担得起这个泼天的责任?”
唐钥顺拱手道:“李游击误会了,卑下并无撤销互市之意,只是稍微迁延些日子罢了。”
李永芳冷笑道:“互市之期,乃内阁诸位大人商议票拟之后所定。若擅自更改,北京城怪罪下来,怕是你一个小小的把总,吃罪不起吧?”
唐钥顺红着脸争辩道:“京城那边,早已传出了风声,这两三年内就要取消互市了,咱们先行一步,又怎会因此而治罪?”
李永芳啧啧叹道:“没想到唐把总地位不高,眼界都是不低,芥菜籽大小的官,竟还关注起了京师的动态,实在让我大开眼界啊!”
王命印冷着脸打断了两人的争执,“互市之期,早已定下,若无端更改,只恐招来各族不满,引发矛盾,并不可取。兄弟们辛苦些,到时候多加警惕些也就是了。”
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宣度伸着懒腰推开房门,长吐出一口浊气,沐浴着柔和的朝阳,心情莫名平静了许多。
这几天来,他好像被人遗忘了一般,不管是皇太极还是巴布海,都并没有再来找他。但是宣度心里很清楚,平静的湖面下,或许正在酝酿着一股惊天的暗流。
侍者来送早饭了,还是老样子,只有一块黑乎乎的饼子。
随手拿过来掰开,宣度很自然地咬了一口,似乎半点也不觉得粗粝。他本就是个对环境适应能力很强的人,入伍那几年可不是像很多人那样是为了混日子。
共和国真正的jūn_rén,就是要能吃最多的苦,流最多的汗。
赫图阿拉城内,如同这个小院一般,很平静,但同时空气中那股紧张而肃杀的味道,却怎么也瞒不过宣度的鼻子。他心里很确定,建州女真对大明的攻击,很快就要展开了,但是痛苦的是,他却拿不到任何确凿的证据,证明自己的猜测。
他心里很清楚,表面上他无人理睬,但暗地里却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观察着自己。很显然,皇太极是个很谨慎又很沉得住气的人,不然的话日后也不可能面南而坐,在所有人瞠目结舌的目光中,入主紫禁城。
所以,眼下就是比拼耐心的时候。谁更沉得住气,谁才能笑到最后。
想到这里,宣度的嘴角,忍不住浮现出了一丝笑容,被满脸压抑撞进来的张猛子瞧了个正着。
“老子都快要憋疯了,你这贼死竟还笑得出来,真是该死!”
张猛子猛啐了一口,紧攥着拳头就想要告诉宣度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宣度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当初选择将张猛子这个夯货带到身边,还真是一个糊涂的决定啊!
不过转念再一想,其实有他在身边,对自己又何尝不是一种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