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理说,这样的距离,晨雾弥漫的情况下,一般人是看不清的。
可是,倾城却看到了,看的真真切切……是它!
雪白的皮毛,矫健的身躯,黑曜石样的大眼──竟是她那只有一夜之缘的白驴相公!
那一瞬,回忆的片段在眼前走马上演,最後定格在红帐摇曳的d房花烛夜。
那时的她深陷绝望与仇恨之中,面对残忍的现实,她从不肯低头任命却又无力反抗,包括她荒谬的婚姻。曾经,她以为这一辈子就那样过了,好坏不过是浮华烟云,咬咬牙,总有烟消云散的那天。所以,对於嫁给一头驴子这样的荒诞之事,她在最初的愤怒後是任命的接受,也是破罐子破摔的无奈,甚至是她逃避那肮脏的武器,毕竟,跟wū秽的人类相比,驴子还算纯洁g净。
可现在,她摆脱了那些,甚至重获新生。过往的一切都是她急於忘记、丢弃的肮脏与不堪,她甚至不肯再叫自己的名字,因为“倾城”二字也是那人所赐。她害怕回忆,怕自己一个恍惚,便深陷其中。她最不想的,就是在离开皇gong这座牢笼後,将自己困在自己为自己铸就的心牢里……
她想撇开视线,关上窗子,牢牢的将它以及它所代表的过去关在窗外,关在她的世界之外。
作家的话:
晚上还有一章
41
她知道它无辜,自己这样太过无情。
可是,她做不到,她无法平心静气地去与它重逢忆往昔。
现在,一切与过去有关的任何事物,在她看来都像是洪水猛兽,随时将她推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可是,眼睛像是盯住了一样,移不开。
它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她甚至可以看清它漆黑的眼珠之上,那两排又浓又密像两把蒲扇的睫毛……
啼哒啼哒……
它拐过街角,绕过两排屋舍,穿过一条街道,进了她所住的客栈後门正对的小巷。
那双黑曜石一样的眼睛看著她,温柔似水。
啼哒啼哒。
它在距离客栈後门约两丈处停下,修长的脖颈往上扬了扬,那动作,像是在向她亲热的打招呼。
别看,别看,颜倾城别看!
她这样命令自己。
然,身不由己。
似是感觉到她内心的抗拒,那双黑曜石样的眼睛里溢出淡淡的哀愁,望著她,像是在无声饮泣。
心,涩涩的疼。
突然,一只手出现在视野里。
白皙,修长,温润如玉。
它轻抚过白驴头顶柔软的毛发,然後在白驴头顶轻轻拍了拍。
倾城顺著它看去,这才发现,白驴背上,竟坐著一个人,一个男人。
黑发,白袍,侧坐於驴背。
奇怪。
真奇怪。
她连他雪上jīng致的祥云绣纹都看的一清二楚,却偏偏看不清这男人的五官。男人的脸,像是隐在一层迷雾里,朦胧虚幻。
男人跃下驴背,双足轻飘飘地落地。
倾城的注意力被他吸引。
这男人身材高且瘦,举手投足间,带著些仙家飘渺出尘之气,却又在不经意间流露出莫可言喻的风流韵致。
他又伸手在白驴颈上抚了抚,似是安wei。
白驴靠他最近的一只耳朵,抖了抖,有些淘气,又有些撒jiao的意味。
倾城微微皱起眉。
这人是白驴的主人吗?
原来,在她离开後,白驴又给自己找了个饲主。
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但转念一想,这样也好,那白驴也颇有灵x,合该有个安稳的归宿。
惴惴的心,稍稍放下。
视线又可以自由来去。
敛下眸子,倾城拿下支窗的撑杆,慢慢合上窗,舍弃最後的留恋。
倾城……
突然,一声极低极低的呼唤在耳边飘过。
倾城身子一僵,下意识的推开窗往客栈门外看去。
空荡荡的小巷上,晨雾渐渐散去,露出被雾气打湿的青石板地面,而原先站在那里的一人一驴早已没了踪影。
空气中残留的最後一缕淡香也消失无踪,只有在她脑海里,那轻轻的、低低的像是叹息一般的低唤一遍遍缭绕回响“倾城……”
作家的话:
抱歉,这是昨天答应的第二更
42
早膳过後,突然天降冰雹,豆大的冰粒子从九重天外直降而下,砸在青石板路面上瞬间粉碎。
屋外“轰隆隆”的声音震得人耳朵生疼,特别是头上的屋顶,像是要崩塌一样。
他们被迫推迟了动身之r。
虽然是早晨,但因天气原因,房间里光线暗沈,店小二特意上来点了灯。
就在这烛火摇曳之中,倾城头枕著双臂半躺在窗前的贵妃椅上,视线漫无目的地投在房梁某一点上。
客栈的老板娘是个心地和善的念佛之人,这会儿正请了弥生去客栈後院的小佛堂里探讨佛理。
倾城的心思正绕著今早那一人一驴身上,突然房门被敲了几下。
倾城微微蹩起眉,“哪位?”
“颜儿兄弟,是我,尉迟炀。”
倾城本能的想拒绝,“有事吗?”
“有。”门外,尉迟炀g净利落的回答。
倾城楞了一下,他也没再说话,两人隔著门板短暂沈默。
倾城回过神,较劲一样继续紧闭双chun。
尉迟炀的耐x好得出奇。
终於,两人僵持了有半刻,倾城才不甘不愿地说“请进。”
几乎在她“进”字刚出口,房门便被人推开,紧接著尉迟炀巨大的小塔一样的身体无比轻巧地进了来。
“早啊,颜儿兄弟!”说著,满是络腮胡子的大嘴一咧,露出一排白花花的牙齿。
倾城嘴角一抽,“早?!”哪里早?!
也不管倾城僵硬的脸s,尉迟炀很“自便”地关了门,拎了板凳在倾城身边坐下。
倾城只觉一股不太难闻的男人味带著温热扑面而来,她下意识的向後退了半分。
尉迟炀毫不介意她的闪避,咧著嘴笑得见牙不见眼,“今早上为了准备启程用的粮草,没能跟颜儿兄弟一起用早膳,真是失礼失礼,可惜可惜啊!”
作家的话:
我每天都这麽勤快,为什麽票还是那点儿?
哦,我的世界如此黑暗,这世界如此冷酷,世态如此炎凉,竟然有人看霸王文!!!!
好,你霸吧,霸吧,等明天我把存稿发完,我就罢工!!!!
43
倾城懒得去理会他的疯言an语,转头不看他笑容过於灿烂的大脸“请问,何事?”
尉迟炀嘿嘿一笑,“这个!”说著,变戏法一样从背後拿出什麽到倾城面前。
倾城疑惑地看看他,再看看那只大手里静静躺著的油纸包,“何物?”
尉迟炀不语,只将嘴咧的更大,还带著不容忽视的得意。
倾城微憋著眉,伸手接过那纸包,没想到在他手里看起来那麽小巧的一包,到她手里倒显得大了许多,拿在手里还沈甸甸的。
淡淡温热和著一股甜甜的香自纸包里透出来。
倾城好奇地打开一角,一颗一颗褐s的小球,那甘甜温热的香气就是从这些小球上散发出来的。
“这是……什麽?”倾城缓缓回头,大眼茫然地看向尉迟炀。
好──可爱!!!
尉迟炀在心里兴奋地尖叫,脸上的笑简直难以用言语来形容,一双宽厚的大掌暗暗搓了搓,努力压下那股像摸摸她小脑袋的yu望,回答道“糖炒栗子。今早上出门的时候刚好碰见有个老伯在客栈门口卖,心想你喜……咳,和弥生小师傅可能喜欢。”
很明显,“和弥生小师傅”这六个字是临时加的。
但是,倾城并没有发觉。因为尉迟炀已经在他说话的空当从纸包里取出一颗,手指灵活地将你褐s小球里剥出一颗棕黄s天香扑鼻的小东西。她的注意力还专注在那“神奇”剥壳一幕,尉迟炀的手便已经伸了过来,紧接著嘴里被塞了一颗,她犹自茫然,chun齿已自发运动起来,浓郁的、奇特的香甜瞬间溢满整个口腔。
好……好吃!
倾城不知不觉眯起了眼,勾起了chun,那美滋滋的表情像一只餍足的猫儿,看的尉迟炀心花朵朵开,差一点就蹦起身大跳胡旋舞!
深知此刻乃是他博得佳人欢心的关键时刻,他咬牙坚持自己爆发的快乐,细心地、快速地开始剥栗子,虽然脸上的笑已经……唉,忽略吧各位。
一颗咽下肚,另一颗适时送进嘴。
尉迟炀没有再说话,房间里气氛渐渐融洽,倾城原本忐忑的心情被美食轻易俘获,从小到大被侍奉出来的享乐本x此刻流露的淋漓尽致。
只见她眯著媚眼,叠著纤腿,慵懒舒适地躺在榻上,嘴里细嚼著尉迟炀送上的糖炒栗子,心思变得平静并模糊起来……
作家的话:
谢谢亲们的礼物~~嘿嘿~~~来,亲个~
44
等倾城再次醒来,屋外已没有冰雹“轰隆隆”的声音,尉迟炀也离开了,那包没吃完的糖炒栗子全被剥得gg净净的放在桌子上。
倾城有些诧异,向来警惕的她竟然就这样在一个见面不到三天的男人面前睡著了。
诧异过後,心情很快恢复平静。
最近她的情绪越来越浅淡,这种现象不知是好还是坏。
屋里还点著灯,撑开窗,外面的天灰蒙蒙的,看不出时候。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弥生有没有回来过。
身上盖著一件鹿皮披风,是尉迟炀的。
她微微困惑,不知道尉迟炀为何对她如此关心。但是,经过今天短暂的相处,她可以肯定,自己对他并没有想象的那般抵触,甚至,在他面前,她很容易放松下来,觉得……安全。
摇摇头,她感觉自己这种想法有些荒谬。
这世上谁能让你安全?别作梦了,颜倾城!她默默地对自己说,
当当当。
门板被人敲了三下,紧接著一个男人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颜儿师傅,弥生小师傅请您过去为公主‘颂请’。”
她跟弥生约好今天在申时一刻为莲城颂请,这麽说,现在已过了申时了?
她竟睡了那麽久。
揉揉有些紧绷的额角,“知道了。”她回答。
莲城的棺木被安放在客栈後院的柴房里。
穿过後院经过客栈後门时,倾城下意识地向那微微敞开的後门看了一眼,从那细细的门缝里,她看到门外铺满冰渣的青石路面。
弥生已经准备好颂请用的香烛,倾城到达时,他已经在棺前打坐,身前放著一只檀木鱼,“梆梆”敲了两声,要开始了。
听见倾城进来,抬头对她扬起一个微甜的笑,然後很快敛了笑容,表情庄严而神圣地开始“颂请”。
幽幽佛香,梆梆木鱼,童声清柔,佛音悠扬。
原本y暗cháo湿的柴房,瞬间被一股温暖的纯善之气所笼罩。
那一刻,倾城心中突然升起一股难以言语的自豪感,那感觉好似父母看到自己功成名就的儿女一般。
倾城的工作很简单,就是照看香、烛在颂请过程中不熄灭。
这样简单的工作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做到,可是弥生不喜欢不熟识的人在身边。
“ 唵,修哆唎,修哆唎,修摩唎,修摩唎,萨婆诃。
唵,!r罗怛 诃贺斛。
唵,娑!,婆!秫驮,娑!达摩娑!,婆!秫度憾。
南无三满多,母驮喃,唵,度噜度噜,地尾,娑婆诃……”
弥生念得是《地藏经》,嗡嗡哝哝的经文被他g净清澈的童音念出来,软软绵绵,犹如天籁,让人闻之身心舒畅。
渐渐的,意识懒散起来,视线由跃动的烛火和忽明忽暗的香头上游移开,开始轻飘飘地在室内漫无目的的游荡。
嗡嗡哝哝的梵音,像是来自梦境。
模模糊糊中,她好似看到一个女人,长发披散,一身青袍,跪在菩萨前,虔诚地、一遍一遍地、不厌其烦地重复l唱那冗长的经文。
“颜儿姐姐──”
倾城一个激灵,似梦初醒,见弥生已收拾了东西,正站在她跟前对她说著什麽。
“颜儿姐姐,你快看!”
她还迷迷瞪瞪,便被弥生拉了手几步来到莲城棺木前。
原本盖得严实的棺盖不知何时被打开,露出莲城的脸和沾满血渍的上半身。
莲城的仪容并不可怕,甜美的五官像是睡著了一般恬淡,可诡异的就是这种恬淡!那种似是做著美梦的一样的表情与当初她跌出马车时的痛苦表情截然相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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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止如此,莲城原本青白的带著死气的肤s此刻在晕黄的烛光下竟然泛著鲜活的红晕,如果不是她寂静的呼吸,没有波动的脉搏,倾城都以为她真的只是睡著了而已!
但是,最让倾城感到可怕的不是莲城的诡异,而是,当她看到莲城xiōng前那大面积的鲜红血渍时,她肠胃突来的饥饿!
那饥饿如此迅猛并强烈,强烈到她想要俯下身去撕咬莲城xiōng前的伤口,将牙齿刺进她的皮r,让那腥甜粘稠的血y像甘酿一样滑入喉咙,安抚她纠结著空虚的肠胃……
“小师傅!”浑厚的男声蓦地在身後响起。
倾城浑身一颤,惊出一身冷汗。
她没有回头,视线迅速从莲城身上移开。
听到弥生和尉迟炀在她耳边谈话,内容她却一句也没听懂。
紧接著,手指被一只小手握住,然後她身子不由自主得跟著那小手的牵引,转身,出门。
在经过尉迟炀时,视线不经意间扫过他的脸,那个表情……是在担忧吗?
回到房间,倾城便开始发烧。
一开始她被弥生扶上床,弥生替她盖了被子把脉,她却突然从床上坐起来,掀了被子跳下床。
浑身著火一样的烫,她没头没脑地撕扯自己的衣服,一个劲儿地把身上的衣服往下脱。
弥生拦不住她,还被她推倒在地,磕破了额头。
血的味道在空气中飘散开来,淡淡的,甜甜的,无比诱惑。
她很饿……
她突然保持著撕扯的动作一动不动,一双突然!到没有瞳孔的双眼紧盯著弥生流血的额头像是盯著猎物的饿ng。
弥生被她的眼神吓得脸s惨白。
这时候,她尚还有理智的,她知道自己要g什麽──她想要拧断弥生的脖子,喝光他的血!
这个想法让她毛骨悚然,让她无比恐惧,所以,她在自己还能控制的时候跳出窗外。
十月的边塞;在这场冰雹地摧残下提早迎来了今年的冬r。
北风呼呼的刮著,像是要将世界冰封一样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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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天气,空落落的街道上没有一个人。
倾城凭借轻功在各家房顶街巷间穿梭,一点也不知道她此刻的速度和身法在别人眼中是多麽的诡异和恐怖。
她在寻找,在寻找一个可以让她躲起来,独自面对身体异样的地方。
她不知道自己这样飞越了多久,只知道周围的景物由房舍小镇变换成大片大片的胡杨林。
天已彻底黑了下来,稀稀落落地星点挂在天幕上,一闪一闪的。
饥饿和剧烈运动让体能急速下降,她突然失去力气,一头扎进胡杨下软软的沙里。
意识模糊,身体乏力,也许她就要死了,她想。
燥热过後,体温迅速下降。
呼啸的晚风穿过胡杨林形成一道道风刃,咆哮著劈在她身上。
冷,好冷……
她试著把自己蜷缩起来,可是,没用,身子又沈又硬,像是石头。
好想睡,睡著了就不会这麽难受了……
倾城……倾城……
谁?谁在叫我?
唉──
是谁在耳边叹息?如此低柔,如此无奈,让她的心也跟著涩了起来。
唔~好暖。
好似掉进了云端,又软又暖。
那个声音再没响起,可是身体却渐渐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