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则用广袖揩干了泪渍,起身自妆匛里拿出一个更小的袖木雕琢的胎盒,轻轻打开,拿给桑则看:“这是我母亲传于我的,让我遇到命定的夫君之时,与他交换,做个信物赏玩。”说到这里李苒停了一下,似是在回想:“那时,我家中还没衰败,母亲也还健在,父亲是个县官,有一年适逢涝灾,父亲受命赈灾,可发下的赈灾款子传到地方已寥寥无几,父亲只得散尽家财来填补,可还是远远不及所需,终是遭了流民记恨抢掠,自此家道中落,我也被转卖进了清河孝王府,辗转留在了世子身边,后来世子做了皇帝,我便被封了贵人,我与陛下的情分至今已有十年之久,呵呵,有什么用?还不是抵不过那些妖姬美人的一颦一笑,落得个如此这般,是我自己看不开,奢念太多,怨不得他人一丝一毫。”
然后李苒似是认了命,轻轻打开胎盒,看着这枚璧身流畅,色泽如血般妖娆的古朴镂空七巧玲珑珮,李苒的脸上流露出期许怀念的笑:“现在,这七窍玲珑珮我是用不到了,留给我的晖儿做个念想吧。只愿她一声欢喜,不再受苦。”
这一次李苒说了很多,比她从前加起来说的所有话还要多,像极了交托遗言。
可是桑则却无能为力,她阻止不了什么,有风险的办法娘娘肯定是不愿尝试的,这是娘娘拿自己的命给陛下扣的枷锁,唯有娘娘在合适的时机死在汉皇帝的面前,才能换得刘祜的怜惜,引起帝王的愧爱,才能佑得公主矜安。
她无力规劝,也不能阻碍。
只因,这是娘娘自己的选择。
为母则刚!
“娘娘,小公主一定会好好地活下来的。你不要太担心了。”桑则无法,只得做着最无力的辩驳与安慰。希望借此来使得这个花一般的女子好过一些,心里的苦能少一些,其他的却是什么也做不了。
李苒笑了,真是个可人的傻姑娘:“桑则,从今往后,你就是晖儿的娘,她跟你夫家姓,今后嫁娶婚配与刘家、与我再不想干。”
桑则惊得低呼出声:“娘娘......”
李苒托住桑则的手,情绪焦急:“桑则,我知你为难,你一未婚配的姑娘带着个婴孩难以许个好人家,但是我没办法,我的晖跃需要一个身份,需要一个家。不拘着士农工商,三教九流,我只求她有一个过得去可保她平安的身份,让她可以不那么苦。”
桑则震撼,这就是一个母亲的心,它不仅想给你生命,还要给你平安顺遂的未来,你的每一天她都想参与,即使生死在即,她还是要尽己所能的为你铺路,为你谋划。
李苒看桑则久久不答,以为她是为难,当即跪地哀求了起来:“桑则,世上男子皆薄幸,可若是你带着一个稚儿还不遗弃的,必定是千秋好男儿,李苒求求你。求求你。”
桑则当即回神,骇了一跳,娘娘平日除了必要的礼节,何曾像今日这般跪了又跪,当即顾不得跪的酸痛的膝盖,也跪在了李苒面前:“娘娘你不要这般折煞奴婢,奴婢应了就是。”
李苒看着这个碧玉年华螓首蛾眉的女子应下,心下松了一口气。
她怎不知这是强人所难,可是为了晖儿,她甘愿负尽天下人。如若不然,苦的将会是她的一生一世。相较之下,有且只有对不起桑则了,想到这里,李苒压下内心的愧疚。娓娓道来这次的计划。
禁卫军骁勇善战,正面突破只能是妄想,非调虎离山、声东击西不能善了。李苒只能令桑则赶在禁卫军来之前先行把晖跃运送出宫,明日再调一队人顶替公主的缺,代替小晖跃去赴死。
残忍吗?
恶毒吗?
还不是没有办法,若是有可能,谁愿意冒天下之大不韪,造杀孽。
可是很值得。
只要能让我的孩儿活,多造些孽又算得了什么?
天网恢恢,报应不爽。这所有的一切就都让我来承受吧。
李苒的眼睛里露出了不属于她的疯狂。期间夹杂着不为人知的嗜血。
后半夜,李苒的殿内熄灭了灯火,一整座殿都安歇下来。李苒打开后窗,抓起那个躺着晖跃的竹篓,从后窗跃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