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在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周慕云都不可能再使出那样令人惊艳的剑。因为,他已经当自己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那种向死而去的感觉令他心有余悸。
人在从绝境中逃脱之后肯定不会愿意再回头去试试。
只有死过人才会知道,活着,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
不过既然有了第一次,那肯定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然后又很多次。绝情谷的沈清泉曾说周慕云不适合学剑,他当时没有冻。不过现在却有些懂了--剑道之心,不就是向死无生破釜沉舟的心?
夜明珠的光华柔软得像女子的手,像情人的眼波,将这间宽敞屋子的每一个角落都照得如同白昼。
周慕云还是枕着手臂面朝丹阳子侧躺着。虽然他感觉现在的自己累的能一觉睡个十天十夜,但他却舍不得去睡。
世界上总有许多事比做梦更有趣,比如丹阳子。
广安请来帮忙的几个人,包括范文杰在内各个都是身手不凡的人,纵横一方不在话下。但单论有趣,最佳者当属这个相貌平平的道士。
他是一介散修,多年来走南闯北云游四方,见识之广博几乎称得上是无所不知。古今各种奇闻异事无数家珍,偏偏又语言风趣幽默,即是一件平淡如水的事从他口中讲出也是极为有趣,听得周慕云兴致勃勃意犹未尽。
“贫道听说几个月前出世的东域那个‘玉清宫’道统所在的小岛凭空消失了,有数位元婴真人潜入海底去查探,却遇上了海中的异种生物,双方大战一场,波及万里!”丹阳子从案几上捏起一个珠圆玉润的葡萄放入口中,眉飞色舞道,下巴上稀疏的一撮长须跳动,活脱脱像一根立着的筷子,极为好笑。
但周慕云却没有笑。甚至他脸上原本带着的微笑都僵住渐渐消失。
他忽然想起那座小塔,那座被他从“玉清宫”秘境中带出来的通天塔。
距离那件事过去已经有几个月了,但因为这段时间遇到了太多事竟将这件宝物忘之脑后。除了已经缩小了不知多少倍被他装在包裹里的“通天塔”,还有那部从金柱上得来,现在他识海中沉浮的《道德经》。
他忽然又想起了白夜行。
他现在怎么样了?他不由想到。
白夜行从来没有跟他的弟子提起过他的过往,白夜行的朋友--沈清泉、空性和尚也从来没有提过。他们那一辈的人,仿佛是被雨打风吹去的落叶,独自一人面对着滚滚红尘。他们背后的世界,却从来不向外人打开。
但是周慕云也不想知道他们背后的世界是怎样的,那些事跟他自己没有一点关系。跟自己没有关系的事,又何必去在意去追究?白白弄的自己筋疲力竭头脑发昏,这种赔本的买卖周慕云向来是不感兴趣的。
但是白夜行却不是别人,他是周慕云的师尊。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不知道是哪个老夫子用来忽悠弟子的话被周慕云不知什么时候听到,然后深深印在脑海里。
他忽然有些懊悔:如果当初他把那座“通天塔”交给白夜行,情况会不会好一点?虽然他知道这种可能几乎为零。即便是他也可以看出那个雄壮如山的男子不好对付。仅仅是匆匆一瞥,感觉就像是面对着汪洋大海,表面上风平浪静,底下暗波汹涌。但是…他还是忍不住设想,然后陷入懊悔。
丹阳子面色平静地看着神情变幻不定的周慕云。他不知道为何周慕云听了自己无心之言竟会成如此,但他只是静静看着,保持着沉默。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而即便是朋友,也有一些事是不愿意让对方知道的。
忽然他面色微变,瞥了周慕云一眼见他还是那副愣神的模样,悄悄起身,推门走出。脚步之轻,仿佛是不愿意打扰一个沉睡的人。
门外,月光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