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门,她回应他一个热情的笑靥,了解他的个性,她不做多余的寒暄,立刻从手提包取出这份信函,简要地向他说明:“派信的是个新人,不清楚您离开了,信到了我手上,怕耽误了,特地给您送来。”
他显出讶异之色,没说什么,他一向不多话,默然接过信后,瞄了眼上面的字迹,蹙起眉头。
他看了她一眼,客气地邀请,“真是麻烦你了,进来坐会儿吧,我刚好煮了咖啡,不介意晚上喝一杯吧?”
她不掩喜色,摇摇头。
他的住处没有多大变化,应该说,与他出色的外型予人生活应多采多姿的印象大相迳庭,他的居所极为简单。
她曾经分析过,或许是因为他心思异常专注,感兴趣的事屈指可数,他经常处於思考状态,至於专注在哪里,其实相当隐讳朦胧,只知道他有一个相当努力,无人能解的目标。近身相处日久,她观察他每天似下围棋般绞尽脑汁布棋,设局,旁人却摸不着其边。他职衔内负责的工作倒像是副业般,达成年度目标数据后便少有钻营,也就是说,与潜在目标无关的事项他绝少分心理会。
既然无心,自然以简约为要,他的住处乾净爽落,家具清一色是粗犷大器的原木制品,除了为数众多的大型热带植栽,他在细节处未下足功夫,连地板都是粗磨陶板,不需费心保持完美状态。
她拣了张稍微秀气的单人木制扶手椅坐下,品嚐他端上的热咖啡。几个月未见,他精神尚佳,即使不修边幅,也不见疲态或失意貌,比以往在正式场合流露出更多较易亲近的和善,虽则她仍旧看不透那双眼睛。
他闲问了几句公司的近况,她如实答覆,他悉心聆听,但又似心不在焉,对谈一阵后,他不再说话,神色透出少有的烦躁,视线不停落在那封信函上。她突然体会到,他邀请她进屋不过是延迟他开启那封信函的时间,他为即将到来的揭露而心神不属,她果然来对了,那是很重要的一项东西。
异样的安静后,他倏然拿起置放於茶几上的信函,不再迟疑,当着她的面直截了当地撕开封胶,取出内容物。
他抽取手势过快,夹带於其中的一张十公分见方的短签飘落在她足尖,她弯腰拾起,定睛一览,短短两、三行中文字迹已入眼帘——“已签好,无条件,我将回去办好一切手续。祝平安”,底下署名咏南,字体较信封上的那几行英文字母更为遒劲粗放,像是匆促写就,她赶紧交还他,静待他反应。
他先过目手中信件,两秒间霍然色变,从她的角度觑看到的一截文字,乍看是制式文件,非手写私信,他接着阅读短签上的字句,陷入怔仲。
她终於见识到他出自内心的真实反应,淡而透亮的眸色转趋晦暗,他长久不作声,似是遗忘了她的存在。
“佟先生?”她禁不住唤他。
他即刻收束情绪,动作僵硬地放下信纸,声嗓略哑道:“我得处理一些私事,没法留你了,下次再请你吃饭吧,谢谢你了。”
她识趣地起身,不再逗留,临转身前,她匆匆扫视摊开在桌面上的文件,开头鲜明的五个粗体字道尽一切——“离婚协议书”。
她为自己窥伺到的惊人隐私大感意外,谁能料想到他竟是有妻室的男人呢?排除不经证实的蜚短流长,他从未公开与任何异性出双入对啊。
轻轻带上门,临别回眸,他已站在落地窗前,怔望华灯初上的夜景。
雨变小了,一丝丝无声划过窗玻璃,他滑开门,跨出阳台,伫立在细雨里。
他不讨厌下雨,雨往往净化了城市,有时候,雨串连起不相干的人们,开展出意想不到故事。诚心而言,他对雨的记忆是充满了柔情的,除了今天收到的这封信带给了他更深一层的忧悒。
“咏南……”他默念着令他心口微微发烫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