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悄悄打量四周,不知怎地,总觉得好像哪里有人还是某种东西正虎视眈眈地望着他们。
如坐针毡,如芒刺在背。
这御街内外共分为三层,都是三楼高的木造屋舍,几年前遭了祝融之后改建的,比之前的还要更坚固耐用。里头一般住的是禁卫军、御前侍卫与一些没有家眷的年轻官员,他自己就住在里头。
近日禁卫军与京军联防,在城外的猎场练阵共狩,御街里的人是少了些,但这般冷清肃杀还是头一遭。
天色更亮了些,雨丝还飘着,他微微缩着肩膀,觉得有些冷,用尽心思仔细探查着附近的每扇窗,却还是一无所获;身边的人跟他说了些什么,他只喏喏地应着,心思飘得有些远,却不知道远远有个人正倚在窗边定定地凝视着他。
“少主。”来将压低了声音道:“布置完成,随时都可以动手。”
那人凝视着远处的少年,霎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少主?”
他张口,却没发出声音,头抵着窗棂,顷刻热泪如倾……
这次他共带了千余人上京,全是武功高强的好手,对京军与禁卫军的重甲抗性很高,可以说是专门为了对付他们而训练的。
禁卫军跟京军离京联防练阵共狩很罕见,安排了好几年,费尽了心思才得到这两天的机会。
为这一刻,他已经准备了五年。
这千余人只为了做两件事;一是救人,一是杀人。无论哪一桩,都只许成功不能失败;他们是已置生死于度外的死士。
可他却从来没想到会在这里再见到他。
来将见主人神色不对,早已悄悄命人去搬救兵;很快地,潇洒落拓的魁梧男子便来到他跟前。
霍桑比那年轻男子大了几岁,一身横练铁打的硬功夫,看上去十分武勇。他谘异地看着年轻男子,认识他这么多年,深知他隐忍的性子,别说流泪,再怎样的痛苦也没能听他吱两声,到底是何事致此?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半晌才发现他看的是谁,恍然大悟道:“是他?”
男子微微点头。
霍桑哑然片刻,思索半晌道:“要不要为兄——”
“不。”年轻男子立刻摇头。他半点风险也不能冒。“我们退。”
“退?”周围的人不由得大惊!这样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筹谋多年、好不容易才得来的机会就这样放弃?
“对,我们退。”他说。
冬雨绵绵的御街上,那身影纤长如青竹,温润而细致,两泓明波静川,深不见底。
那袍子端端正正、规规矩矩地扣着,纤细身躯包裹在那拘谨宽大的袍子里……他的心又是一紧,猛地咬牙,头也不回地离开。
昌顺五年,冬,一场腥风血雨默默地消弭于无形之中,却只有很少很少的几个人知道,那到底是为了什么。
第1章(1)
朔日,无星。
四周一片静默的黑,灯火在这样的夜里也显得无力,仅堪堪照耀一圏微光便沉入那墨色的浓黑中,金璧皇城在阴影中显得静谧雄伟,九重宫闱高大森然,层层叠叠,飞檐龙脊林立。
一大一小两条身影无声无息地跃上塔顶,就着夜色静悄悄地在皇城的飞檐间纵跃;他们的身形太快,彷佛是两只巨大的夜枭展翅飞翔,也像是两道暗影,难以辨认。
皇城的禁卫军们恍惚间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然而屡屡抬头却总捕捉不到那迅捷的身影。是太多疑了吗?他们狐疑地揉着眼睛想着。
未几,那两道暗影飞越了狼族皇城来到边角,高踞的龙首岩墙外便是偌大京城。站在城墙最高点的狼族旗杆下,瘦小少年转头远望着北方。
“不用看,老早走远了。”
说话之人身形瘦长纤细,懒洋洋倚着旗杆的模样颇为潇洒飘逸,一身玄色劲服的他模样看起来还很年轻,那双灿着精光的眸子显得格外清澄明亮。
少年沉默半晌才犹疑着开口:“父皇他……真的不回来了吗?”
“是吧。”玄色劲服青年淡淡回答,“关不住的。你爷爷也只撑了十二年。太爷爷最久,足足二十年。”
青年扳着手指头算:“你爹撑了八年……是短了点,但又能怎么样呢?狼就是狼,荒野才是我们最终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