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成梁听罢轻叹一声,眉头紧锁,半晌不发一言,大厅里静得瘆人。
正在厅里众人犯愁如何打破这有点漫长的寂静的时候,大厅靠后的位置忽然有人高声笑道:“行了,行了,时候不早!诸位都到府里用饭,再不开饭,我老胡都要饿扁了!哈哈!”诸将一齐回头去看,却见胡应龙从后排位置站起快步走向厅首杨成梁的位置走去。
杨成梁一见之下,皱着的眉头霎时舒展,笑着道:“应龙,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说一声?”
胡应龙打个哈哈道:“你这老小子升了官不也没跟我说一声,我回来了为什么要跟你说!”
杨成梁佯怒道:“你是越发的没大没小了,来我书房一趟,我要好好教训教训你!”
说着又望向欧阳北,沉声道:“欧阳北,你也来一趟,我有几句话同你说。”
欧阳北连忙答应,跟着向孟东庭连使眼色,便和杨成梁进了书房。
众将被胡应龙这一招呼吃饭,都呼啦啦的走进内厅,大厅上瞬间就空荡荡地只剩孟东庭一人,春寒料峭之际,华灯初上,更觉厅中幽深。孟东庭悄立许久,杨府中竟无一人前来招呼。
孟东庭饱历人间冷暖,自知如何,当下苦笑一声,心道:“孟东庭啊孟东庭,你就死在这张硬嘴上,这不又得罪人了么?”想来自己个性易于激愤,一张嘴便得罪人,只怕令得欧阳北左右为难,难于做人。
孟东庭独自站在厅内,听得远处众人正自吃饭喝酒,谈笑风生,轰饮之声不绝传来,让人倍感凄清。
他迈步走到侯府院中,抬头看着天上星辰,莫名之间,一股孤寂袭上心头,泪水竟已盈眶。
孟东庭轻轻一叹,心道:“我这是怎么了?如今还能活着,不已经挺好了么?”他抹去眼泪,不觉也有些饿了,摸了摸腰带,幸喜钱囊里还有几两碎银,不如出门找些吃食。
孟东庭微微一笑,正待转身离去,忽又想到欧阳北和胡应龙,想起与这二人或共历生死、或相见恨晚,非同小可,便又转回厅里,要等他们出来再说。
又过了近半个时辰,欧阳北这才走了出来。他猛见孟东庭仍然独自站在厅里,奇道:“怎么?没人招呼孟兄弟吃饭?”
孟东庭微微一笑,说道:“欧阳大哥,别说这些了,我该走了。”
欧阳北点头道:“孟兄弟敢情是饿了。也好,做大哥的请客,咱们上街吃酒。”
孟东庭摇了摇头,道:“欧阳大哥,也是你我有缘,共经患难一场。现今你已平安周全还做了校尉,孟某心事已了,这便告辞了。”说着一拱手,便要往门外走出。
欧阳北大吃一惊,料不到他会这般说话,一时心下大急,猛地拉住孟东庭臂膀,硬扯到院中,悄声道:“卢孟兄弟,你怎么说这般话!莫非你是怪哥哥刚才没有护着你?”
孟东庭笑道:“大哥说得哪里话,你与我肝胆相照,共过患难,只是我这口无遮拦的,只怕会连累了大哥!”
欧阳北苦着一张脸,不知该如何启口。过了良久,才道:“兄弟我们可是自己人,今日不论如何,有些话哥哥要跟你明说。”
孟东庭点点头,坦然道:“大哥,有话请只管说来。”
欧阳北叹了一口气,说道:“孟兄弟,你今天让那个牛大人下不了台,杨侯爷很不高兴。他说你才高傲物,除非改头换面,好自为之,否则不愿用你。孟兄弟,为官之道,和气为贵,不是哥哥说你,你……你又何必这样为难大伙儿呢?”
孟东庭仰头看着星空,淡淡一笑,说道:“大哥教训得是,孟东庭自省得。不过孟某已年奔三十,无妻无子,孓然一生,伍兄的话要在十年前听来,那无疑大大的警醒于我,但今日今时,为时已晚了。”
欧阳北见了他这幅神气,更是苦恼,摇头道:“不管怎么说,我这个鲍叔牙是作定了。你我二人过命之交,我见不得你再去外面做那劳什子讼师。走!先出去同我喝上两杯再说!”说着硬拉着孟东庭同去喝酒。
两人到了一处小酒家,欧阳北叫了一斤白干,几碟小菜,拼命来灌。孟东庭不忍坏了欧阳北的兴致,也就压下话头,捡些旁的事闲聊。
饮到酣处,孟东庭问道:“欧阳大哥,你刚才跟我说到那日在那护国巷中给东海派和锦衣卫追杀,背上还挨了一记重手,后来就昏了过去。不知究竟是谁出手救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