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个唐军士兵在半空画过一条弧线,龙旗的一角迎风飘起,几乎就在同时,角楼里的猛火雷终于彻底苏醒。
这是萧规亲手tiáo配的猛火雷,绝不会有哑火之虞。
炽热的光与热力一瞬间爆裂开来,连天上的烈日都为之失sè。
整个角楼在爆炸声中轰然崩塌,在巨大的烟尘之中,无数碎砖石块裹挟着烈焰朝四周散射,把在附近的突厥士兵一口气全数吞噬。
qiáng烈的冲击波,把半空中的萧规和张小敬两人又推远了一点。
他们的身体,重重跌落在松软的黄沙之上。
随后那面残破不堪的龙旗,方才飘然落地……
天宝三载元月十五日,子正。
长安,兴庆宫地下。
“萧规?!”
张小敬从喉咙里滚出一声沉沉的低吼,弩机不由自主地抖动起来。
他万万没想到,一直苦苦追寻的龙波,竟然是昔日出生入死的同袍。
这个意外的变故,让他不知所措。
“咱们第八团,总算是在长安相见了,却未曾想过是如此重逢。”
化名为龙波的萧规躺倒在地,任凭弩机顶住太阳xué,表情却露出旧友重逢的欣慰。
张小敬没有收回弩机,反而顶得更紧了一些:“怎么会是你?!怎么会是你?!”
“为什么不会是我?”萧规反问。
张小敬的嘴chún微微发颤,心乱如麻。
他知道,现在应该做的事情,是一箭把这个穷凶极恶的罪犯射死,然后去阻止大灯楼上的yīn谋,可手指却没办法扣动悬刀——这可是当年彼此能把后背托付出去的战友啊!
张小敬不太明白,当年那个死守龙旗的萧规,为什么会变成残bào的龙波?他要毁灭的东西,不正是从前所极力保护的吗?在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你这些年都去哪儿了?”这是张小敬最迫切想知道的问题。
那一日,盖嘉运的大军赶到了烽燧堡,击溃了围攻的突骑施jūn_duì。
事后清理战场,他们发现张小敬和萧规摔断了几根肋骨,但气息尚存,而且还在石头缝里发现奄奄一息的闻无忌。
他从角楼掉下去的时候,被突厥兵垫了一下,随后滚落到石块的夹隙里去,奇迹般地躲过了猛火雷和碎石的袭击。
仅存的三个第八团成员先被送回了拨换城,然后又转送安西都护府的治所龟兹进行治疗。
军方对他们的奋战很满意,大加褒奖和赏赐。
闻无忌没了一条腿,没办法留在军中,便把赏赐折成了一卷长安户籍,算是圆了一份心愿;张小敬担心闻无忌没人照顾,利用自己授勋飞骑尉的身份,在兵部找了份步射铨选的差事,也去了长安。
至于萧规,他并没接受张小敬和闻无忌的邀请,而是解甲前往广武。
从此以后,张小敬和闻无忌再没听过他的消息。
直到今天。
龙首渠推动着六个巨大的水车lún持续地转动,低沉的嗡嗡声在空旷的地宫中回荡。
落在地上的火炬终于熄灭,黑暗中的两个人仍旧一动不动,有如两尊墓旁对立的翁仲。
沉默良久,萧规的声音在黑暗中悠悠响起:“当年咱们在龟兹分别以后,我去了广武投奔姐姐。
我带了许多赏赐,还带了一份捕吏告身,满心希望从此能过上好日子。
可当我到家一看,却发现屋子已成一片废墟。
多方打听之后我才知道,广武当地的一个县丞垂涎姐姐美sè,把她侮辱至死。
县丞怕家属把事情闹大,竟买通无赖放了一把火,把姐夫和两个侄儿全都烧死在家中。
我要去告官,反被诬陷,说我是马匪,带回的赏赐都是当盗匪抢的,还毁去了我的告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