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被王纯仁用别样的方式赶出来后,站在门外的他还是没有着主意。当身后的王纯仁走出来,然后锁上门后,他还是没有动。而王纯仁却并不管他,竟自冲夜息房走去。只是行走间,免不了持续猜测着黄搏的意图以及接下来的动向。所以脚步也就慢下来,打算一窥究竟。
良久,他还是无奈地走远了。而黄搏终于不再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用茫然地的眼神看着训术场上零星的人影。他仰起头,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猛然间低下头吐出了那口气。好像下定了决心一般,手里提着那柄木剑,脚步沉重地侧转过身,慢慢朝前走去。
走过中段顺下的阶梯,才想起来是要去练剑的。便又转回来,沿着台阶下去。他要去那个隐秘地点,练一会儿记忆中残存不全的那套剑法。
再看那位王兄。好不容易压住性子,等着黄搏有所反应,哪知在时不时地回转头去,洋装无意地回眸探视中,只是见他像根木头似的站在原地。快要走到夜息房之时,仍旧模糊地见他站在那里,也就失去了兴致,闪身进了夜息房。
黄搏站在树丛中,看着昏黑的四周,然后再把剑举到眼前看了看,他茫然的双眼就如同这夜色一般,而手里的剑,在焚火鼎火光的映照下,也仅仅看到个模糊的黝黑轮廓。是的,他不知道摆在面前的是一条什么样的路,直白地说,他看不到明确的未来。而现在,也被那模糊的未来左右着,因为他怀疑着手里的那把剑,以及拿剑的自己。
挣扎了片刻,终于,他还是慢慢地把剑举到了胸前,接着便磕磕绊绊地练就起来。他所练的这套剑法也是家传绝学。而他也仅仅是小的时候见父亲练过,而黄父却也只是当着他的面演练过,并没有深授亲传。不过黄搏却是从小就认定那剑法一定是武功绝学,练就之后,便可所向无敌,受所有人敬仰。但令他不解的是,那绝学父亲却总是不肯让自己习练,以至于到现在没人可以教他的地步。而练就此剑法,便从小就成了令他魂牵梦绕的事了。
不多时,警世钟响起,好像终于有了一种力量出现,把自己解脱了一般,他终于找到了停下手中的木剑回去睡觉的理由。不过他也清楚,这只是暂时的逃避,他认为自己需要短暂的时间来调整,却也在为这样的逃避,而不停地自责以及自惭形秽着。因为他坚信以往的绝世高手们是不会这样逃避的,继而证明自己就不配成为什么绝世高手。
脚步匆忙的走回夜息房,见众人已大都脱衣上床躺下。心想自己每每最晚回来,定会使他们有所猜忌,说不定早就有“这是有多么大的进取心呀”,“够努力的呀”之类的暗讽话,憋在了心头难以发泄出来。想及此,当即提醒自己最好不要太过招摇,一定要尽量表现得极不招眼地走进去,然后草草洗刷一番上床为好。只是他不知道的是,不管他如何低调,看不顺眼的人总是看他不顺眼的。
他的顾虑也算暗合了眼下的处境。虽然安玫的离他而去,不知大快了不少人的心,可伊雪的“投怀送抱”却又让他更新了“仇敌”,以及增添了更多方面地敌视。不知有多少人,正在嫉妒着这位虽已多次颜面扫地的可怜虫他们不明白为什么这么个寒酸货色会有这么好的桃花运。而这些却是黄搏无从知晓的。不过,也许正是因为这样,才得以让他在有所感应的情况下,仍有勇气继续踉踉跄跄地前进。
翌日,众人在彼此暗暗较劲的激励下,争先恐后地起床,着急忙慌地赶往训术场。没人想要落后,即便是在多数人眼中,已经没有任何威胁可言的黄搏也是如此。就连对众人为何如此积极深表困惑的阿鹏也被带动起来,一边用还未清醒的眼神,茫然地注视着身旁正在整理床铺的黄搏,一边也手忙脚乱地穿着上衣。
警醒钟声响时,训术场上出现了这样的场景:在一大队之前,二大队已基本列队完毕。警钟响完,一大队的最后一名武生才融入了阵队。而相继地,老油条们才刚刚开始登场。一大队的人在为二大队的进取精神自愧不如的同时,更为最后一个到来的徐忠伟而惊诧不已,仿佛他站在了这一二大队二百余号人之上,那脸上的淡定与从容,更是让众人顶礼相望,似美不胜收的风景一般。
早训结束后,孙二虎再次在恰当的时间出现在一大队面前。在他开口之际,人们便已开始猜测,想他们这位主训术师,定是每天早上都会在某个角落里监督着早训,继而便在为方才的表现并没有敷衍应付而庆幸,亦或是担忧。抬头看着孙二虎脸上阴沉的表情,显然是有些情绪,只是不能确定到底是为了什么。不过从他时不时地看向二大队的眼睛来看,大概是不满意今天一大队“拖沓”的表现。
沉默了片刻,孙二虎终于开口道:“我大体上看了看你们早上的表现,总体上还算说得过去,只是要高水准的要求自己,不要甘居人后。”这话对于此时仍旧喘着粗气的武生们来说,着实摸不着头脑,想着方才已经是在尽全力表现得最好了,而且是起得那么早,怎会只是简单的“说得过去”呢
他们有他们的困惑,而孙二虎却也有自己的困惑。他在想,为何那肥头大耳的赵师所带的大队,总是看起来要优秀得多,而自己总会带些看起来比之不及的货色难道是自己的力道还不够可也并没发觉那死胖子对他的武生如何高标准严要求呀他越想越觉得气愤,而脸色也越发阴冷下来,吓得众武生们连粗气也不敢多喘。
“还有,”孙从沉思中挣脱出来接着说道,“今天会有其他科目的训术师到来,你们必须严格听从他们的训教,不准再给我惹麻烦”说完便扭过身去走了,好似是着急忙慌地摆脱某种嫌恶的东西一般,把一群人丢在了训术场上。
走在赶往伙食堂的路上,几个女孩聊了起来。伊雪漫不经心地问道:“今天什么课来着”“好像是飞器跟棍术。”玉兰花见安玫无心回答,便接茬道。“哦,是嘛这棍术可棘手了,你们有谁练过”众人尽皆不答。其实她们当中多数是有练过的,只是在一众兵器中,最为不雅的当属这棍棒了。当然,这是站在她们女孩的角度来讲的。所以没人愿意首先坦白自己在棍术上下过工夫,都在等着其他人先承认。
“你们都没练过吗那太遗憾了,棍术可是练枪的基本功底,在这个一枪独大的年代,不会点儿棍术,那可有点儿说不过去了,呵呵”这话是从几个女孩的身后传来的,不等她们回过头去,就已猜到是古寒了。“这可不好吧,你这是跟踪呢还是有意在偷听呀”安玫突然开口回击道。从她的异样口吻中,一旁的伊雪听出这是要在自己身上找热闹看。而其余几个女孩的脸上也露出了别样的笑意。
她不想让安玫得逞,所以不等古寒回答便立即说道:“哎谁告诉你我们不会的我们姐妹几人可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你是不是想要挑战谁呀”“额,还是不了,我就不献丑了。”古寒作出惧怕的神色回道。而安玫却并不甘心轻易放过这两人,又忙不迭地说道:“哟,你可别谦虚,这里有人最看不惯假模假样的了。”说完还不忘将眉眼挑向了伊雪。不等古寒拆招,伊雪便急忙扭回身狠狠地挎起安玫的胳膊说道:“小妹妹,姐姐带你去吃饭哈,别在这儿胡说八道了。”不等说完便拖着安玫撇下众人而去。
渐渐地,武生们还是发觉出自己在这儿的大致活动范围,最多也就是在那几点之间的连线上来回奔波着。这多少有些令他们感到枯燥,虽然现在还没到真正该感到枯燥的时候。现在他们便又不得齐聚到讲武堂这个“重点”上来。值得一提的是,古寒进门时,人们理所当然地看到了他身后那人手里的棍棒。显然他对单雄志说得话并没有夸大,他果真备置齐了各路兵器,而且件件皆属上品。
现在单说他这根齐眉棍,棍身通体幽深发亮,内行人一眼就可看出,这是上好的镔铁锻成,而且这棍也定是见过血的;棍两头各有蛟龙盘踞其上,握在手中好不威武。只是这等耀眼的兵器,并没有换来所有人的赞美神情,伊雪便是当中的一个。
走到她身旁时,见她依旧是不屑地微微冲古寒撅了撅嘴,这倒在古寒的意料之中。他开始觉得,伊雪真的不喜欢自己近乎炫耀一般地招摇过市。依着她的性子来看,自己此时的举动应该很欠揍,即使他尽量装出了一脸平静的模样。
古寒的这条齐眉棍算得上是上品,起码在现在的一大队中是如此的,毕竟棍在这个年代里除了剑之外最不被看重的兵器了。棍多是僧家弟子看寺守院的健体物件,在战场上较之其他兵器难有杀伤力,除非是修练了精绝的棍术,且内力修为极高之人,不过倘真有这等人,也断不会出现在厮杀场上的。相传,江湖上棍术独尊的人都在僧寺佛刹之中,因此,世俗中的习武之人,多拿棍术当个习修武艺的健身聚力的佐器。而如今古寒却拿出这等成色的齐眉棍来,想不引人注意都难。
不多时,钟声再次响起,一个人不声不响地紧跟着钟声走了进来。不用说,这人就是一大队的棍术师了。他给人的第一印象便是精壮有力,一张刀砍斧劈似地脸上点缀着必要的东西,尤其是那双精光四射的眼睛,给人一种不敢直视的威慑力。而他健硕的四肢虽被一身宽松的武士服包裹着,却还是会时不时地透露出它的刚硬来。武生们看得出,这位训术师是个内外兼修的厉害角色。
只是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这样的一个人,声音却是尖声厉涩、刺耳难听的紧。“你们好,”那人客气地说道,“我名叫武定田,原是一名少林寺俗家弟子,如今几经世故,来至此地做了训术师,从今天起,由我来训教你们的棍术,希望我们能共有进益。”说完后,便没了下文,好似在等待众武生有所反应一般,但底下只是一如既往的死寂。他们对眼前的这个人摸不着丝毫路数,哪怕是实力深不可测的战仕锦也不会使他们如此。因此没人敢轻易放肆。
过多的,这位武师给人一种幽深空远的感觉,而这种感觉却偏偏出现在一个外形体态如此立体分明的人身上,这似乎是更加令人费解的地方。以往这样的感觉,在想象中多是些仙风道骨的隐秘居士才会具有的,如此看来,许是往昔终日的“青灯古佛”养成了此等气场吧。
直到气氛到了不得不有所改观的时候,武师方再次启齿:“嗯,这样吧,你们有谁想说说自己对棍术的看法现在可以畅所欲言,今天是第一堂课,我们就先来互相了解一些,不用这般规规矩矩的。”
此话一出,全场紧绷的神经瞬间松软下来,武生们终于找到了突破口,而且是对方主动施与来的,更加具备了放松下来的底心。而寄希望于任何时刻的某些人,早已有了开口询问的冲动。终于,坐在最前排的一个武生用出最轻柔的语气问道:“棍术,练足了会很厉害吗”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屋内已开始交头接耳,小有躁动起来,靠后坐的一些人并没有听清这个问题,也许这正是那位武生想要的效果,他希望听到的人越少越好,甚至是只有武定田一人为好。那样的话,他就不至于为这个连自己都认为很蠢的问题付出过多的代价。
这个问题在武定田看来的确是愚蠢的,不过,这个蠢的问题,却给了在这儿仅有一年训教资历的他一个缓解尴尬的机会。“这个是当然的,不过,那究竟怎样才算厉害呢要知道自己厉不厉害,就得跟别人去比,所以就算你练的很厉害了,你自己也是不知道的。”谁知,他不回答倒好,这话说完,全场又陷入绝大范围的沉静,因为没有人能够一下子就能理解这些话的意思,纷纷陷入到沉思当中。而那些连问题都没有听清楚的人,则更加四顾茫然起来。
无奈,武定田只好再接着解释道:“任何兵器,只要你坚持不懈地去练,大都会有游刃有余的那天,至于所谓的厉害不厉害,我只能告诉你,到那个时候的你,指定比你第一次握起那件兵器的时候厉害。”人群继续在沉思。片刻后,终于又有一个武生大着胆子问道:“那武师,您的棍术厉不厉害呀”武定田被问地终于有了明显的笑意,笑呵呵地回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每天去练我的棍,不会去评断我是不是厉害。”武生们面面相觑,这根本就超出了他们的理念范围。他们信奉的是出类拔萃,是赶超别人,继而拔得头筹,站上顶点。如他所说的话,那还练个什么劲于是他们不得不开始怀疑,这仅仅是他试图让他们重视起棍术的手段罢了。
这时,坐在后边的东方宇义正言辞地问道:“武师,您知道如今的天下第一是谁吗”武生们先是惊讶地回头看向了神气活现的东方宇,然后又回过头来看着武定田。他们心中首先产生的并不是期待而是疑惑,疑惑东方宇是哪里来的胆量,敢跟武定田如此说话。而后才是万分期待着武师的答复。
只见武定田定定地看了看东方宇,脸上认真的神色让人们很容易误解为愤怒。当这样的误解,马上就要在所有人心目中站住脚跟的时候,他脸上却瞬间转换成一脸的喜色,不慌不忙地说道:“呵呵这个我还真不好说,前些年的话,我也许还能说得上来,想来你们也知道,那时候是江湖上盛传的黄仕隆将军,而随着他的败落,如今的天下第一可真就不好说了。再说了,那些都离你我很遥远的,你们没必要整天想这些,先练好手里的兵器要紧。”
这样的回答多少有些扫兴,因为这也许是最令他们好奇的问题了。不是说他们每个人都想做天下第一,而是比之站在最顶峰上的人,不论自己显得有多么得遥不可及,那始终都是自己最为关注的人,而恰恰就是因为这种关注,让多数人有了奋勇上进的誓愿。
说话间,钟声响起,武定田没再说什么,一溜烟儿地走出门去,随即人群一哄而散,好似终于战胜了什么似的。片刻后,等待他们的将是第一堂棍术实训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