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原也疑惑过的,只是想不明白便不想了,如今姑母相问,少不得要照实说来,倒让贾敏失笑,“你与我这玉儿真真是兄妹,一时想不明白就撂开手去,竟不如珏儿有韧劲儿。”贾琏少不得奉承些“自幼不凡,将来必要蟾宫折桂”等语。
贾敏见几个孩子都不甚明了,便与他们细细讲来。贾琏的排行自然是从了他那夭折了的亲哥哥贾瑚来的,当日贾琏刚出生,张氏正坐月子时,不知怎的贾瑚就落了水,捞上来后没熬过几天便去了。贾家虽是暴发户出身,却也没出过这样丧心病狂的事,故贾代善夫妇初时只当是孩子不小心罢了。
张氏却只不信,王夫人与她一向不对付,张氏焉能不疑她,便悄悄将这猜测与贾赦说了。只看长房几个孩子的名字,瑚琏琮皆是国之祭器,可想而知贾赦对儿子有多看重,嫡长子不明不白地死了,他如何肯干休,当即下令彻查。王夫人行事粗疏没个章法,果然被寻出了几处不对。
也是王夫人命大,恰逢王子腾升任了京营节度使,掌了京畿大营,这可是皇帝铁杆心腹才能担任的职位,纵贾代善是勋贵老臣,也不好得罪死了他。故贾赦张氏夫妇虽寻到了证据,也处置不得王夫人,最后不过是王夫人手下的一个陪房顶了罪名。自此贾赦夫妇便灰了心,张氏因丧子之痛早早去了,贾赦更是万事不管,还是贾母将贾琏接到身边养大。
贾琏本就是个聪明人,听了这话,如何不明白王夫人的计策。张氏去后,王夫人管家已有十几年光景,贾赦虽续娶了邢夫人,到底出身太低,又是继室,没底气跟王夫人争。贾琏若娶亲可大不一样,他是爵主,亲事也只在大家族中的嫡出女儿中挑选,那才是正经长房长媳,正可名正言顺地夺了王夫人的权。
贾敏亦冷笑道:“她巴巴地弄了自个儿的内侄女儿进来,可不就是舍不得这管家的权柄?只是我看你那媳妇儿也是个蠢的,人家扔了根骨头,她便摇着尾巴跟过去了。你二婶是何等人我还不知道,这十几年里不知从公中捞了多少,如今你媳妇儿一心攥着管家权,连你都舍了,只怕新官上任倒要先补亏空!”又纳罕道:“我就奇了,他们王家到底是怎么教女儿的,德言容功一样没见着,争权夺利倒十分有心得。”黛玉听了心说:“可不是,若不是日后贾家败了,那府里还不知姓贾姓王呢,便是姓了薛也说不定。”
贾敏对贾琏颇有些很铁不成钢之意,却也知道荣国府里只怕没人指点过他,如今少不得要将道理揉碎了细讲给他听。“你道姑母方才为何生气?你是正经的长房嫡孙,整个荣府日后都是你的,旁人说也就罢了,你如何能说出帮你二叔二婶料理家务这等不通的话来。原是因老太太还在世,你二叔才没被分出去,仍住在你家,你倒拿自己当外人了。”
又指点他道:“远的不说,你只看看你二叔家的宝玉,进出是什么排场,再看你自己,打京中到淮扬来,出这样的远门儿,竟只派了两个小厮,把你弄成了个孤鬼儿,你细想想你二婶儿安的什么心。再说你媳妇儿现管着家难道不知道?只怕是拿着鸡毛当令箭,掌权上了瘾,都不在你身上留心了。姑母且问你,按家里的规矩,你这么大了该有两个通房丫头的,你的丫头哪去了?”
贾琏咬牙道:“您侄媳妇儿一进门便寻她俩的晦气,不出两月便都打发出去了。”贾敏点头道:“这就是了,跟你二婶一样的手段,先摆布了你的丫头,下一步便要辖制你了。你二叔也是个无能为的,窃居正房的名声难道是好听的?王氏那样折腾,他也不知道管管。”
又叹道:“从公细想,你虽是长房嫡孙,也甚可怜了。也不用远比,只说当日你父亲,是何等的金尊玉贵,若府里胆敢只派两个不成样子的小厮跟他出门,只怕要立时将那管人事的拉出去打死。统共我们兄妹三个,只他是在祖母跟前儿长大的,那才是娇生惯养,像个大家公子的体统。祖母去时怕有几十万的体己,全给了大哥哥,亏得王氏进门晚不知道,若知道了,要生出多少事来。”
贾琏心下暗道:“怪不得我父亲那边除了公中的账目外,另有小账,想是父亲的私房了。也是这话,金石古玩哪里是常人玩得起的,父亲那边的器物陈设,乃至花木,皆非凡品,且都不入公账,怎的我先时就没想到。”
叙了旧事,贾敏便将身边的管事大丫鬟北潼拨到贾琏院里总揽,又按贾府的旧例,另给配齐了四个大丫鬟八个小丫鬟并粗使丫鬟婆子,另有外面跟着的跟班小厮,不必一一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