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琏儿夫妻俩才成亲小半年,琏儿媳妇竟已开始管家了不成?”贾敏心下纳罕,自己那二嫂子,权财二字便是她的命根子,哪里舍得这管家大权?可别是又犯了什么事才好。
贾敏心中一时生了许多猜测,面儿上却一丝不漏,仍是笑盈盈的。地下周瑞家的忙回道:“可不是!姑太太不知道,这琏二奶奶生得极标致,言谈又爽利,老太太爱得不行。只因前儿大小姐升了女史,我们太太在佛前许了誓愿,斋戒一月为大小姐祈福,索性便叫琏二奶奶管家了。”
贾敏皱了皱眉,这下人也太没规矩了些,竟这样评点年轻主子。只是这周瑞家的毕竟是王夫人的陪房,贾府规矩,长辈身边伺候的人比小一辈儿的主子更有些体面,倒也罢了。又问了几句贾府的近况,周瑞家的只没口子地赞他家大小姐如何有体面,宝二爷如何聪明伶俐得老太太的喜欢,贾敏便不耐烦起来,命大丫鬟南湘送了出去。
往年贾家来送节礼的俱是贾母身边之人,与贾敏也极亲近,总能多说几句。不知怎的这次来的竟是周瑞家的和张材家的,张材家的虽是家生子,却非贾母心腹,周瑞家的更不用说,竟是王夫人的陪房,话里话外都是炫耀的意思,贾敏几乎听不下去了。什么女史,说着好听,也不过是伺候人的奴婢罢了。
“东涵,把节礼的单子拿来。”
礼单一入手,贾敏便又皱起眉来,看这薄薄的一张,可见二嫂子有多不待见自己。看了一回,南湘进来回话道:“太太,来人俱已安排妥当了,因码头上还有两船的东西,故而有四五人留在船上,饭食和打赏均已安排人送过去了。”
话音未落,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门口小丫头进来回话道:“太太,大姑娘和大爷来请安了。”
贾敏脸上这才有了笑影儿,身边的丫鬟赶忙迎了出去。不一会儿,只见两个嬷嬷并五六个丫鬟,簇拥着一双姐弟来了。那女孩儿只有五六岁大,眼睛笑得弯弯的,着实是个美人坯子,只略瘦了些;男孩子倒是长得挺结实,“蹬蹬蹬”地往屋里跑,也不用奶娘抱,后面几个丫鬟紧跟着进来。
“娘,珏儿想你啦!”小男孩进门就扑到贾敏怀里,贾敏笑着揉揉他的头,刚进门的女孩儿撇撇嘴,福身道:“玉儿给娘亲请安。”贾敏一手搂着儿子,另一只手拉过女儿,笑问道:“玉儿怎么一副没睡醒的模样?午间没睡好,还是你弟弟又吵你了?”
黛玉还没答言,林珏早嚷嚷起来:“我才没有吵姐姐呢,娘又说我的不是。”说着说着便嘟起嘴来,一脸气愤。黛玉勾起手指,用指节敲了敲他的脑门儿,笑道:“哎呦,你可真好意思说,也不知道刚才那个汝窑大花瓶是谁打碎了的,总不能是它自己倒了吧?”
林珏脸上登时红了起来,扭过头去把脸埋在贾敏衣襟里,不说话了。黛玉仍不放过,笑盈盈地推他,“珏哥儿,珏哥儿,你怎么啦?转过来看看姐姐嘛,这就不好意思了?”
贾敏抿着嘴乐,见林珏几乎要恼羞成怒了才拍拍他安抚一下,然后指尖戳了戳黛玉的头,“玉儿又欺负你弟弟。”
一时有下人来回话,黛玉和林珏便退了出来,往花园里玩儿去了。
今日林如海衙门公务不多,故而早早地来家了。晚饭后一家人一起散步消食,林珏虚岁也只有四岁,不一会儿便困了,被嬷嬷抱回屋休息。林如海牵着黛玉,和贾敏说些家常。忽然黛玉拽住林如海的手问道:“爹爹,女史是个什么官职?”
林如海抱起她来,笑问道:“玉儿怎的有此一问?”
黛玉便道:“今儿听到有人说他们家大小姐当了女史,二房便要袭爵了。我还纳闷儿呢,哪有长房不承嗣袭爵的道理,难不成女史这个官竟有这么厉害?”
贾敏一听这话,心里“咯噔”一声,显见得定是贾府的人嚼舌头了,当下气得眼睛都红了。必是王夫人的下人才这样没规矩,在亲戚家还公然议论主子,晋了女史便这般洋洋得意,怪不得母亲不让她管家,若不然只怕她越性儿连母亲也不放在眼里了。
林如海刚下衙回家,不知内情,便挥退了身边的下人,细问黛玉这话是何人所说。
黛玉道:“我也不知是何人,是在西院儿那边隔着墙听见的。只听着是两个妇人声音,想来不是咱家的人。两人在争执,其中一个就说‘我们大小姐才进宫几天便晋了女史,我们二老爷又住在正房,这不明摆着,这爵位定是二老爷的了。’另一个反驳说‘琏二爷还在呢,哪能轮得到二房?’第一个人又说‘我说你不通,老太太最疼的可是宝二爷,琏二奶奶又是我们太太的内侄女儿,你说她平日里行事是向着谁?’后来想起来爹爹教过我非礼勿视非礼勿听,我就没有再听下去了。”
黛玉越说声音越小,慢慢低下头去,又偷偷抬眼看林如海的神色,林如海本来有些不乐,看她这个样子倒笑了起来,捏捏她的鼻子道:“嗯,好歹还知道错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这一次便罚你将今日的功课抄一遍,若有下回——”“不会有下回的!”黛玉连忙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