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军帐前,出现了季心远的身影,他穿一袭白袍,戴一件黑色披风,用兜帽遮住光头,俨然与平日里的打扮风格不同。
季心远在曹操的军帐前走来走去,他的披风便随夜风拂来而飘起,而那一块黑布飞升又落地时,偶尔也会绊着脚。
‘扑通!’
这一跟头,似乎摔得有些大声,引来了士兵的问候。
“季大人,丞相已经入睡了……您如果有事,就明日再来吧……”
季心远看着士兵,却一言不发。那一跤似乎摔坏了他的脑袋,他竟然推开士兵,来到军帐门前。
他小心翼翼的将幕布拉开了个缝隙,透过它,季心远看见曹操正背对着自己躺在床上,曹操的呼吸声很均匀,的确是睡着了。
季心远还是不肯罢休,将幕布拉的更大,抬起那只鞋履便要跨一大步,却硬生生的被身后的士兵拉了回来。
“大人……丞相有句名言,‘孤好梦中杀人’。您这进去倒是爽快了,说不定片刻便人头落地了……”
“我……”
季心远支吾着,他摸了摸放在衣兜里的竹简,又摸了摸放在裤兜里的兵符。他最终还是握紧了竹简,并将它拿了出来。
“我有重要的事要向丞相禀报,就算是死,我也死不足惜!”
季心远向士兵说道。竹简上所写的,便是他劝谏曹操继续进行官渡之战,诸如‘此战必胜’,‘公必留名青史’……,一字一句,全是他方才在帐篷里用心血刻出来的。
他那十余载累积的对战争的激情,似乎已经在近日里消耗殆尽。不论是曹操对自己的不断拒绝,还是大臣们有意无意的挑拨,他穿越到三国这么久,现在的确活的有些累了。
‘如果一个人照着他的内心而活,那他最终不成为传奇,便成为疯子’。
季心远便是这样一个有着‘梦想’的人,因为追逐梦想,他甚至做过一些偏执的事,然而就在今天撤军之时,梦想的气泡似乎被一根锋利的针刺破了。
但他……还是不愿意放弃……
季心远再一次推开士兵,拿着手中的竹简,向前走去。却见透明的幕布里,有黑影在晃动。
夜很宁静,尤其是千千万万的士兵,都已沉沉的进入梦乡的深夜。四周的蛐蛐也在这时,识时务的停止了鸣叫,或者,是季心远听的太认真,完全忘记了周围的东西。
曹操在床上翻了个身,向军帐外的人说道:
“孤知道是你。孤也不怪你……只是这仗,真的不该打下去了,因为结果,就算是你,也无法预测。”
隔了一层幕布,季心远看不见曹操的表情,他只能通过黑影轻微的晃动,判定里面那人,是真实而鲜活的。
“什么叫……你不怪我?”
“什么叫……不能打下去?”
“什么叫……我也无法预测?”
季心远一连抛出三个问题,神情呆滞,握着竹简的手颤抖不已。
“孤知道,你是未来人。你跟随孤南征北战多年,为壮大魏国费劲心血,孤很感谢你。”
“可是你的那些锦囊妙计,恐怕早已把这个时代变得面目全非了吧。你知道这个时代本来的历史,难道就没发现一点变化吗?”
曹操说道。
“我……”
季心远心想着,‘怎么可能有变化呢?昔日曹操携天子以令诸侯,如今官渡之战北拒袁绍,这些可都是和历史一模一样的进行着啊!’
‘可是……郭嘉在历史上本是个生活放纵,不拘一格的人,近几年来却与自己暗地里斗的不可开交……曹操在历史上本是位出色的军事家,这几年却十分依赖自己的计谋,甚至在此次大军出行前,做出遗书壮军威这样不可思议的举动……这一切……’
不知不觉间,竹简已经掉落在了地上,那响声清脆而刺耳。
“丞相……你的意思是……”
季心远似乎恍然大悟,却也万念俱灰:
“我是个错误对吧,我不该来这里,来到你们的时代。”
曹操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说道:
“眼下这场大战,早已不是你熟知的那场曹某名垂青史以少胜多的战役了,袁绍不再是那个袁绍,曹操也不再是那个曹操了……哎……”
一代奸雄流露出了叹息之声。
“季……你回去吧。”
此刻他甚至不堪念出那个跟随他多年的人的名字了。
季心远不停的点着头,眸子里的光芒似乎越来越亮,他转过身,径直离开了。
竹简已经掉在了曹操帐前,他只好握紧裤兜里的兵符。
一路上,他一直在自言自语。
“时代变了……。”
“曹操,也已经变了……”
“我……也该变了……”
他去向的地方,不再是也不可能是自己休息的军帐,而是荀彧的军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