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脆起身,叫过小厮:“走,到相国府去。”
柳相府坐落在宫城东边长善坊内,自仁宗九年他升丞相开始,柳府就一直安在这里。
小孟王登基之后,封了相国,赐了新泉胡同占地近百亩的大宅。柳相虽受了恩,却一直未曾搬家,依然住在这里。
周大将军的软轿直抬近园内洛川堂,在院门口停下来,周大将军三步并两步跨入厅内。
厅中一扇十二幅云纹象牙屏风,将正厅与侧厅隔开来,周大将军轻车熟路转过屏风,来到一间敞厅书房。
身着靛蓝团纹锦袍常服的柳相,正在一架紫檀书案前挥墨,书案后的墙上,挂了一张六尺横幅隶书大字:宁静致远。
笔力遒劲刚健,如金钩铁划,细看笔锋,端严而峻逸,方整秀丽兼有,正是柳相亲笔之书。
周大将军却顾不上赏字,抱拳见礼,略定定神,道:“相国大人。”
柳相面白须黑,及胸长髯,长眉端目,鼻梁高挺,儒雅翩翩,只抬眼略看了看周大将军欲言又止的模样,将笔搁在寿山石雕五峰笔架上,净了手,道:“亲家请坐!”
转眼有婢女来奉了茶,不待柳相出声,均一律退下。
周大将军见柳相不急也不问,只端了茶用杯盖细抚,自坐不住,开口道:“不知这忠亲王,相国大人,有何看法?”
柳相一脸平静,放下茶盏,沉声道:“忠亲王有此后福,能去疾康全,我等当然是恭喜有嘉。”
周大将军见柳相言语含糊,言而无物,直接道:“可他,直接上朝来谢恩,是什么意思?”
柳相依然不急不缓:“他家中四贫,能走得动了,当然想来讨点封赏,好安度晚年。此事自有皇上审度,亲家公为何着急?”
周大将军乃武将出身,最不擅长绕弯子,急得一脑袋汗,干脆道:“他不会对我们有何不利吧?”
柳相长眉一挑,眼睛略过一丝不可察的寒意:“何出此言?忠亲王当年与前太子相斗,两败俱伤,皇上念在自家骨血,保他一命,他怎能以怨报德?再说,你堂堂一品大将军,还用怕谁?”
周大将军心头一堵,这个亲家,万事不留痕迹,表面看过去,抓不到他丁点儿错处,哪怕他猜到他想要取孟王而代之,也从不敢说出口,吐露这个意思都不行。
即时是亲家关系,他也总是对自己打着官腔,甚少交心。
见他此时答得不明不白,也没有给自己一个准确答复,要不要合作对付那忠亲王?
心头不由堆了一股怨气,道:“大人说的是,当然不怕他。”
柳相看出他心头情绪,轻言道:“听说金左傥下了狱,这人,当初和忠亲王,倒是有不少过节。”
周大将军眉头一跳,他此时提金左傥做什么?
儿子周宓早与金左傥不和,此次抢了金左傥的军功,将他下狱拿进上京,他是知道的。他也担心儿子此举会惹恼柳相,毕竟现在战事四起,正是用将之时。
心头不由埋怨儿子做事不周,不如直接在战场上将那金左傥杀了,报一个敌阵身亡即可,现在拿进京,是杀是放,他可不敢做主。
柳相见他似乎没领会自己意思,无奈接着道:“周家一门三名将才,已是兵权大握,可也要留点人,去扛旗带兵才行。一统天下之后,再做清算,也不迟。若无将带兵,那忠亲王若请命上战场,圣上可不一定不准。”
周大将军额头滴下汗来,终于懂了,这金左傥,杀不得!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