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吸口气专注心神,鼓舞道:“再三步,就快到榻边了,再三步哇啊啊——”苗大爷双膝说软就软,全身重量压下,她仅来得及惊呼,下一瞬便天旋地转一块儿倒,到底谁压谁都闹不清。
他俊颊贴着她的,脸肤异常冰凉,面上尽是冷汗。
朱润月挣扎扭动想看清他,门倏地被拉开,那小厮叫得好响——
“大爷!你、你这人,还想怎么害咱们家大爷?!”
“庆来,闭嘴……”
“庆来,闭嘴!”
朱润月听到两人异口同声,一个是四肢跟她缠作一块儿的苗大爷,原来他真没晕,但气息促且喘,另一个是跟在庆来身后的老金,后者低声斥喝,把一脸惊惶的小厮狠狠喝住。
“快来帮忙!”朱润月紧声道。
老金先赶过来搀扶,庆来猛地回过神,亦随即冲来援手。
费了番劲儿终于将苗大爷安置上榻,他背靠团枕,垂目半卧,面色白得几近透明,显出那肤下虚红烧得格外清楚。
青袖一动,也许目力模糊了,但袖中五指仍精准扣住她的手。
他哼笑,语气较平时低幽了些,嘲弄意味淡淡犹存——
“既是那般,朱姑娘留在家内好好照顾娘亲就好,何须四处蹚浑水?”
“医者父母心,既已习医,能救便尽力去救,蹚蹚浑水亦无妨。”
朱润月起手迅捷,察看他的七窍与肤泽。
此际苗大爷说什么、问什么,她都会顺顺地将话题接下……面前之人,肤底闷烧却冒冷汗,呼息带着低沉鸣音,每一下的吐纳连动胸臆鼓伏,那起伏微乎其微,似乎连如此简单的动作都变得艰难,且他唇瓣泛青,眉宇间的虚红转深……他分明极难受,气息难进亦难出。
体内作战场,他费着九牛二虎之力想夺回主控权,所以一直令自己忽略层层堆叠出来的无形迫力,一直说话,不断与她说话,以为只要转移注意力,不把重心放在那个病灶上,病就不会起。
当她今晚头一回踏进这座舫楼与他对峙时,其实已见发病前兆,但那时应是靠意志力强压下来,岂知之后的对敌让他大动内息,这就算了,更糟的是还坠了湖,浑身湿淋淋又遭夜风直吹……他这人,患有顽疾还跑出来涉险,真不要命了吗?!
怕是从湖里把他“打捞”上船后,他已然发病,却还硬撑着装作若无其事,简直……莫名其妙!
“所以朱姑娘任谁都救,即便那人是恶名昭彰的黄帮匪首,即便他摸上舫楼意图胁持你作人质,你见他伤重,依旧是尽力一治,却不觉他身上背着好几条人命、恶有恶报就该放任他流血至死吗?”
“大爷啊,都啥时候了还问这个?您、您喘气,记得喘气,不论出啥事,都别忘了喘气啊!”老金急得跳脚,忽道:“对了对了,还有一帖药,咱多备了一份上船,大爷再忍忍,咱现下就去煎药……润月姑娘,这是干么呀?!我家大爷身子得保暖,你脱他衣衫干么呀?!”
“等煎药再服怕是太迟,这是急症,十分凶险!”朱润月眉眸凝色。
结果老金尚未动作,瞠大双目杵在榻边的庆来已快手快脚帮忙除去主子的外衫,然后在朱润月的示意下,很干脆地把大爷的中衣也一并脱掉。
庆来之所以这般配合,完全是因亲眼目睹过朱润月处理急况时的“狠劲”。他想,她此时说大爷凶险,且十分凶险,那肯定是十足真金般凶险。暂不管爷是哪里出毛病,不懂他就跳过,总之先救再说,而他……他知道她能救!
这一方,苗淬元感觉上身赤裸,被翻了个身伏在榻上。
“这是……干什么……”这姿势令肩胛无法缩紧,当那股压迫升上喉头时,他史难抵御,很不好受。
当他稍一扭动欲挣脱,立即听到女子干净音质清脆荡开——
“压住,别让他乱扭。”
“是。”庆来郑重应声,牢牢压住主爷。
“金老伯,药需煎,船也要尽快赶回边上才好,您看……”
“好、好,润月姑娘先照看着,那主轴大橹修好了,咱去催他们快行,然后就去煎药。”边说边疾步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