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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舟冷不丁地问:“云舒, 如果有个你很讨厌的人死了, 你会难过吗?”
商仪摇头:“讨厌的人?他们的生死,我不在乎。”
江舟心里一紧,小心看了她一眼,试探性地说:“那、要是我死了……云舒你怎么低下头, 我就是问问……你的眼睛红了?”
身前是昔日道侣埋骨的河流,商仪抿紧唇,眼眶通红, 许久才恶狠狠地说:“不准说这样的话,”她顿了一下, 声音悲伤:“舟舟, 我不讨厌你。”
无论哪一世,都不讨厌。
江舟装作不在乎地耸肩,“这也说不定,要是我干了什么坏事,你不喜欢我了呢?”
商仪沉默很久,江舟有点丧气, 也不敢看她,以为她不会说什么时,忽然听到带着哭腔的请求:“舟舟, 请不要这么说,我不奢求你信我,可,”她嗓音颤抖, 面色惨白,紧攥着衣袖,“我……不要丢下我。”
江舟罕见她露出脆弱之态,心疼极了,把她揽到怀里,拍着背安抚:“我就顺口一提,不要当真呀,什么死不死的,云舒才不会讨厌我呢,我也不会丢下云舒!”
商仪反手紧紧抱住她,不敢松手,生怕一松开就又把人弄丢了。长河滚滚,但这一世,她无论如何也不会让舟舟葬身其中。
江舟有点后悔,她就想知道上辈子自己死了后,商仪有没有为她流过哪怕一滴的泪。
从前她不敢想,只怕自讨其辱,但和商仪亲近之后,发觉这人看上去冷淡,实则柔软得不像话,就忍不住开始猜想,前生的广寒君是不是对她动过一点心。
只要一点点就行。
江舟也不愿那时的商仪真的喜欢她,毕竟她死之后,商仪就真真正正孤家寡人了。没人给她坐秋千,也没人记得云梦泽的旧事,她的青梅已死,旧乡难回,独自活在冰冷的人间。
这时,江舟听到商仪小声说:“舟舟,不管你去了哪里,我总会去找你。”
江舟心里得瑟,“真的?”
商仪闭上眼睛,头枕在她的肩上。前生无数个夜晚,商仪躺在黑暗里,眼神空茫,听窗外萧疏雨声,直到天明。只有在夜晚,她才能这样肆无忌惮的思念,到了白日,便要做回万人之上的表率。
商仪想,她的一生似乎总在为别人而活,也许上天作弄,把一颗燕雀的心安在大鹏胸口。如果将祁梅驿拥有楚王女的身份,或许比自己做得要好许多。
她生来背负使命,但真的太累了。
太累了。
请不要留我一个人,在空旷冰冷的坟墓里,商仪心里说。
江舟抓住她的衣襟,仰着脑袋,双眼闪亮,不停追问:“真的真的真的?”
商仪笑笑:“真的。”
江舟面色泛红,头往下一埋,又香又软,根本不想离开。
商仪:“……舟舟。”
江舟抱紧她,“我想抱抱你!”这辈子云舒的怀抱终于向她敞开,江舟靠在她温暖胸口,前所未有地安心。
商仪终于说出那夜没来得及说的话,“舟舟,其实我一直没告诉你我的真实身份。”
江舟眼睛瞪圆,云舒怎么突然说起这件事,她要装得自然而然浑然天成一点。于是她抬起头:“云舒的真实身份,啊,云舒气度不凡,美若天仙,又是昆吾来的,肯定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吧。”
商仪垂眸:“你心里也许已猜到,我……”顿住片刻,她拧了拧眉,踟蹰着开口:“我家比较大。”
江舟一梗,那是比较大吗,这万里江山都是你家的。
商仪叹口气,“那天你说得对,我若回家,必要面临家产之争。”她苦笑下,又把话吞回去,现在的舟舟太小,何必让她与自己一同烦忧,只是有时候,她想把自己心里藏着的一切都说出来,在雪落梅香,红炉煨酒时,跟故人说说来时的路。
江舟装出懵懂无知的样子,追问:“是不是你家还有恶毒继姐、心怀不轨的家臣!上次你说的那个家臣,是个坏人对吧!”
商仪看着她,抿唇笑了下,“她们都不是坏人。”
江舟煞有其事:“知人知面不知心,话本上不都是这么说的吗,不要被她们骗了!”
前生逆命侯有两个死对头,一个是名满天下的祁相,另一个是四皇女,沈风节。
祁梅驿在朝堂阴阳怪气,暗地给她使绊子,但两人迫于时局,不得不一起合作,形成一种互相看不过眼,又只能凑合过下去的微妙关系——
小打小闹,互相诋毁,却不会下死手。
而沈风节与祁梅驿相反。
沈风节是天子第四女,龙章凤姿,踌躇满志,在一众平庸的皇子皇女中格外出众,只是有商仪一直压她一头,才让世人没怎么看到这位胸中韬略。
沈风节某些观念政见,譬如北伐、与江舟不谋而合。
江舟欣赏她,那是个野心勃勃,也不惮于让人知晓自己野心的女人,身上颇有大盛开国皇帝的影子。只可惜锋芒毕露在内斗不休的昆吾并非一件好事。
江舟曾和祁梅驿和颜悦色说过一两次话。她问,为什么四皇女也同样才能出众,胸有大志,身份高贵,祁相最后却选择了商云舒。
祁梅驿坐在席上,轻抿清茶,抬眸看庭外落花。
逆命侯不耐地敲敲桌子,“祁相?祁梅驿?你死了?”
祁梅驿:“……四皇女心中有牵挂,有牵挂便有软肋。广寒君却不同,她一无所有。”
江舟瞪了她一眼,“她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