鄞炘在微弱的烛火之中看她,对方穿了一件单衣,披风胡乱裹在身上,有一端都从肩头滑下去了。因为帮自己清理伤口的缘故,手上都是血污,光线晦暗不明,她不得不低着头仔细看着。嘴上一刻也不停,压低声音直叨叨,没有发现自己是醒的。
胸口上的伤好容易清理好了,庄梦玲抬起垂的酸痛的脖子,左右扭了扭。鄞炘在她抬头瞬间闭上了眼睛,他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何这样,也许是因为自己上半身裸着,若是眼神对接会尴尬?鄞炘觉得脸上有热气蒸腾,可能是房间里的碳火烧的太旺了……
庄梦玲把他上半身移动了下,原本是仰躺坐着,掰成趴在壁橱上的姿势,好处理他的肩膀和后背。这姑娘动作本来就不温柔,加上自己又是清醒的,感官放大,烈酒对伤口的刺激也好,指甲戳在肉上的感觉也好,对方喷在自己脊背上的呼吸带起的微痒也好,全部如此清晰,将人折磨的如坠冰火两重天般痛不欲生。如果不是因为重伤了动弹不得,鄞炘真想立马起身逃离这个地方。
庄梦玲把手洗干净了给他上药,又开始叨叨,“这可是我心上人送我的,可珍贵了,我收着一直舍不得用,却便宜了你这小子,我真是恨死你了。你醒了,要好好谢我!”手上胡乱抹着,叹了口气,“你伤了这么多地方,也不知这一小盒够不够用。”
鄞炘突然觉得,这小姑娘虽然长着庄持稳重处事不惊的外表,其实内里挺可爱的。
“我不知道明天你能不能醒,这几块糕放在这里,你若是饿了就吃。明天我要出去一趟,屋子不会有其他人来,你若是醒了就马上离开,若是不醒……我再给你拿吃的来。哎我这样说你也听不见,写下来给你好了。”庄梦玲用棉纱布把伤口细细包起来,扯了厚大氅把他盖住,关上衣橱的门。又把沾满血污的布全扔到火盆里烧了,打开套间的窗户透气,等到屋子里所有酒味血腥味全散尽了,才回房睡下。
庄梦玲累极了,意外地睡的很好。
次日一早,丫头们进来伺候,庄梦玲一直很担心她们会发现什么端倪,结果只有浣月好奇问了一句盘子里的绿豆糕怎么少了几块,其他人都没察觉到异常。浣月的问题也被庄梦玲以“昨夜看书看的饿了就吃了一些”为借口,糊弄过去了。
上次庄梦玲开赏梅宴时,单茵说将军府要请霍小燕来唱戏,请了好些人去,定的就是今日。庄梦玲一直期待着,并不是为了听戏,而是为了有机会见单骏一面。结果日盼夜盼的总算到了,反倒心神不宁起来。自然是因为家中衣橱里还有个男人。
若是丫头婆子要去衣橱里取什么东西怎么办,若是母亲突然过来怎么办,若是打扫倒灰的丫头发现灰烬中有异物怎么办,若是他醒了走的时候被下人看见怎么办……
庄梦玲很怕他被发现。
这样的心不在焉,最先被郦清妍察觉。庄梦玲坐在她左手边,手里拿着戏本子看接下来要演什么,结果拿倒了也不曾注意,就那么怔怔出着神。郦清妍拿手肘推了推她,“你怎么了?不是一直嚷着要来,怎么来了也不认真听?”揶揄地笑着,“不会真是茵儿说的那样,在想骏哥哥罢?”
庄梦玲斜瞪她一眼,“你哪里就瞧出来我是在想他?”
“我两只眼睛都看见了。”郦清妍撑着腮帮看她,眼波流转,灵动美丽,“既然想要,就好好争取,这样偷偷的单相思有什么意思?”
“我出神真不是为他。”庄梦玲泄气地趴在桌子上,“再说了,骏哥哥对我没有那番意思,连对你都比对我好些,我一厢情愿地争取,又能得到什么。”
那你上一世知道我和单骏订婚,为何还那般生气?郦清妍暗忖。身后聆昐扑过来,“你俩躲着说什么悄悄话?”
庄梦玲放下心事,说起郦清妍的事情来。“你两个之前还水火不容的,现在倒是好的一个人一样。我可是听茵儿说了的,昐儿你不止让妍儿搬到敬王府,两个还住到了一起,拜了同一个师傅学医术。现在妍儿都不怎么理睬我和单家姐妹了,我可要吃醋的。你把我也接到王府去如何?不敢劳驾王妃娘娘亲自来接,你能来就成,我家人肯定不反对。”
温阑拿聆昐当幌子接走郦清妍的事情聆昐自然知晓,连现在明明是郦清妍为主力,其他三个大夫从旁帮扶治疗温阑一事,在外界传的版本也只是慕容亭云寻到了好的方子,姬无病主治,郦清妍偶尔打下手帮个忙。
聆昐一扬眉,又是那个天之骄女的模样,“只要你敢来,我就去接你。只是你来了,不可以和妍儿住在一起,她现在可只是我的。”
“啧啧,你俩腻歪成这样,知不知羞?”单芙正坐在前头,听到对话,回头来颇嫌弃地看了看了聆昐和郦清妍一眼。“在外面都不收敛,还不知在王府里闹成了什么模样,真为王妃娘娘忧心。”
聆昐抽出帕子擦干净郦清妍嘴角上的糕点屑,“你看你又吃得满脸。究竟是属猫还是属蛇?”对单芙的调笑不以为然,“我们在王府里同塌而眠,你羡慕不羡慕?”
从旁坐着的清婉从来没有见过聆昐这样,一时间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郦清妍眼见话题越扯越歪,忙道,“兴致勃勃嚷着要看戏,来了又全都不认真,当心霍小燕生气了,以后再请不来。”
今天来的不止是一帮小姐,和宋佳欣交好的夫人也来了好些个,万幸的是宋佳善要在家照顾清璨不得来,不然还不知要拉着郦清妍嘱托多少话。夫人们都听得认真,郦清妍这处叽叽喳喳的讲话声显得突兀,有不少人都回头来皱着眉看她们。郦清妍等人忙止住了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