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还未来齐之前,郦清妍和清婉在僻静的小花厅里说着体己话。郦清妍将自己在王府里的事情和清婉说明了,清婉又是欣慰又是感慨。“你能得王妃和姬大夫青睐是好事,只要你在那里不受欺负,一切都好好的,我就不担心了。这个家,你不回来也罢。连我自己也是不想待下去的了,也不想你再回来见着这些人这些事。”
郦清妍拉着清婉的手,“姐姐出门前,母亲是不是同你说了什么?”
“她让我转告你的那些话不说也罢,想来你也知道她要说些什么的。”强笑着,“等你去了金陵,安顿好了,我也想办法过去,咱们姐俩好好的活自己的。”
郦清妍心中一紧,清婉和宋佳善关系不差,不像自己,宋佳善对她可是一向慈爱有加的,这种要离开家族的话,哪里是清婉能够说出来的?
“姐姐,你如实告诉我,父亲母亲是不是对你做了什么?”
清婉苦笑一声,“没有什么,只不过给我订了一门亲事。”
郦清妍心头巨震,“可是治国公,马家三公子马境?”
清婉诧异,“此事父亲母亲只和我一人说过,你怎么会知道?”
郦清妍当然知道,前世郦朗逸把自己卖进敬王府后,接着就把清婉卖进了马家,排行第三的马境正是清婉上一世的夫君。此人与温漠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生性风流也就罢了,还动辄打骂后院女人。马家与郦家不相上下,现任家主马煓是当朝左相,比郦朗逸风头还要大上三分。清婉初去马家时,日日被打被骂,后来郦朗逸封了异姓王爵,母家风头渐盛,马境才有所收敛。
让郦清妍对马家记忆深刻的并不是清婉的遭遇,而是以马煓为主谋,联合其他朝臣联名上书,要求皇帝收回慕容亭云辅政王之权,褫夺辅政王这一殊荣一事。慕容亭云当了辅政王多年,权力财力人力物力都让人忌惮不已,朝堂之上几乎到了全由他一人说了算的境地,右相左相形同虚设,马煓此举既打压了敬王,又让左右二相重新得到皇帝的重视,予以重任,细究起来也算合情合理。
此事掀起轩然大波,慕容亭云独揽大权七八年,马煓此举无异于太岁头上动土,自取灭亡。皇帝当时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把联名上书仔细读了,说此事还需细细商讨,不可妄下定论,未免伤了敬王多年来勤勤恳恳为朝效力的心。话已至此,明眼人都知道皇帝肯定是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了,说不定真的会下旨收回辅政王一职,让敬王回归闲散王爷的状态。长期笼罩于慕容亭云阴影之下的人私底里不由额手称庆,一时间敬王失势一事在皇城之中传的沸沸扬扬,敬王府中亦是人心惶惶,情景不甚乐观。
结果事情发展却并非世人所料,许多天过去了,辅政敬王仍旧是那个权倾天下风头无两的辅政敬王,左相右相也依旧是那两个人,没有奖惩。旁观者不知情,当局者才能发现其中微妙的差别。郦清妍回想,也许这件事原本就是皇帝主使,大刀阔斧地清了其他毒瘤,只剩下这个最大的威胁,不一齐剜掉如何能够安心?到最后却发现真的动不了敬王,或是慕容亭云答应了他什么,让他放弃了褫夺对方权力的念头。只是为了平衡朝中关系,皇帝不再事事请教敬王意见,左右二相也不再无所事事。
郦清妍觉着,这件事最可能是以慕容亭云牺牲自己利益为前提,换取了敬王府阖府平安。
清婉自然不能嫁马境,父亲卖女儿以求各方庇佑的做法实在为人所不齿,此事要解决,要么是让马家知晓郦朗逸的所作所为,要么是扳倒马家,让父亲绝了把清婉嫁过去的念头。只是郦朗逸藏的太深,连皇帝都察觉不到他私底下的营生,郦清妍没有自信自己能短时间把他的把柄抓到手;单骏现在忙的焦头烂额,分/身乏术,让他去查也不现实。马家毕竟家大业大,不比郦家差,要想一举扳倒实非易事。前世马家可是和定国公府一样,一直屹立不倒的。事件两头似乎都不好着手实施,郦清妍有些苦恼。
如果告诉慕容亭云马煓会做出触及他利益的事情来,以他现在的权势,要钳制住马家,应该很容易吧。自己再把马家与敬王府不合的事在父亲面前说一说,父亲应该会再次考量。郦清妍脑中突然窜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单骏可用,为何慕容亭云不可?
前提自然是要取得慕容亭云的信任。
不过就算现在让郦朗逸知道马煓与慕容亭云不对盘,也只是治标不治本的方法,他还会选出其他的买家。解了燃眉之急,却把清婉推向另一个火坑,岂不是雪上加霜了?
如果家族之中能够再出一个非常有地位有权势的人,能够让郦朗逸忌惮,做事前必先参照他的意见就好了。这想法等同于没有想法,郦清妍自保尚且困难,哪里能弄出一个比定国公还要厉害的人物来?
脑中思绪诸多,现实不过电石火光的一瞬。郦清妍对清婉道,“父亲行事历来如此,只要稍加推测自然能知道。皇城之中能比定国公府更加显赫的人家统共就那么几个,挑一挑想一想就知道是这个人了。只是姐姐万万不可嫁予那马境,皇城中谁人不知他品性颇差,姐姐嫁过去,哪里还有半点幸福可言。”
“我也不想,可是父亲若执意如此,我又能如何?”
郦清妍道,“我在敬王府曾听王爷在娘娘面前提及过这个马境,评价很是不好,对他父亲更是以政敌相称,父亲若是贸然将姐姐嫁了,固然得了眼前实惠,却惹到了敬王,实在是得不偿失之举。”
清婉惊愕,“此言当真?”
“小妹恐姐姐带话回去父亲不信,我亲笔写一封信给父亲,你替我交给他。姐姐莫急,妹妹断不会让你就这样嫁了,要嫁也不会是那样的人物。”
“幸好有妍儿在。”清婉舒心地笑了起来,“果真是在王妃娘娘跟前伺候的,连说话都有几分像个王府女主子了。”
前世的敬王妃身份可谓郦清妍一生的痛处,听到清婉这样夸自己,不由有些不自在,笑了两声,起身去找笔墨。
单骏这几天一直不怎么在家,总在外面忙事情。管家单柱又病了,单骏向宋佳欣举荐了个人,此人之前一直被单柱压制着,能力虽好却一直不得重用,宋佳欣将信将疑的用了,结果此次听戏聚会一事被他操办的非常之好,家中仅仅有条。各种官员夫人,世家小姐到场,人物众多,下人们各司其职,不见半点慌乱。宋佳欣极为满意。
单骏不在,郦清妍想问的事情只能回去通过信鸽传信过来。同清婉说完了话,听了霍小燕几出拿手的戏,因不放心温阑的病,和聆昐早早的便回了。清婉为自己的婚事着急,拿着信件也回了家。
庄梦玲见三人走了,自己也没心思再待下去,同单茵单芙辞行,也要回去。单茵意外道,“真是奇了,怎么今天个个走的这样早。是霍小燕唱的不好么?”
“哪有,家中还有事,所以早些回去,年节后,咱们再聚一起好好的玩上一玩。”
单芙嗤嗤的笑,“果然,骏哥哥不在家,你见不着,便坐不住了。”
庄梦玲这次难得的没有又羞又恼,只对着单茵笑道,“你可得管管,你这个妹妹越发口没遮拦了。”
单茵也笑,“我要管她,她也得听我的才是。你既有事,且去吧,改日再过来玩耍。”
庄梦玲乘车离开,回到自己的院子里,洗漱完换了衣裳,用了些饭食,便打着哈欠对丫头说,“昨晚歇的不好,我乏的紧,要歇个午觉,你们都下去吧。”
待众人退下,庄梦玲跑到门边听了会儿动静,确定屋外无人,才走回套间拉开衣橱的门。鄞炘还在,躺在里面一动不动,整个人往外蒸腾着热气,已烧成一只滚烫的红虾了。
不用试探庄梦玲也知道他身体热的有多骇人,苦恼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我的爷,你可真能折腾人,我要到哪儿给你弄伤寒药去?”嘴上如斯说,手上动作不停,直接拿起茶壶,一只手扣住鄞炘的头,用壶嘴撬开他的牙,把凉了的茶水给他灌了下去。见对方烧干了的唇瓣恢复湿润,才止了。
见他高烧不退,庄梦玲在屋子里转了两圈,想到了个主意。屋后有处高台,站在上面可以摸到屋檐,在这滴水成冰的时节里,屋檐下挂了一连串的冰棱,取下来给他擦身,能不能降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