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只有呼吸声,静谧的、紧张的、庄肃的呼吸声。
在房间正中央,巨大的黑色操作台上躺着一个女孩。女孩的身边站了一男一女,二人皆穿着洁白的工作服,口罩遮住脸,只露出两对清澈的眼睛。
躺着的女孩长着一张俏生生的脸庞,略带点婴儿肥,肤白盛雪,粉唇盈盈。她的眉头呈现自然的舒展状,眉毛不浓也不淡,眉峰浅浅,勾勒出一股灵巧之感,配合那浓密的双睫,更让人对那双眼睛是何等的美丽充满了遐想——可那双眼却紧紧的闭着。
就像是童话中的睡美人。
一头黑亮的青丝在女孩的脑后飘散而下,身旁的男孩下意识地伸出一只手,想要为她整理,却被对面的人“啪”一声拍掉。
“你要干什么?”说话的是孙芸芸,她的语气有点严肃,声音却温柔如水。
艾青疑惑地看了孙芸芸一眼,又看了看那垂散在半空中的发丝,这才想起自己做错了。知错就改,他立即对着操作台鞠了一躬,满是直愣愣的恭敬:“我们要为您整理头发了!”
语罢,两人一齐伸手,将女孩那散乱的青丝整理起来。发丝如绸缎般顺滑,他们执在手里,分别用皮绳扎出个马尾,细心摆在女孩的耳侧。
整理完头发后,艾青在操作台边接了一盆水,先冷热混合了一会,再用温度计测量水温,把结果汇报出来:“23度,已到达人体皮肤的适宜温度。”
孙芸芸点点头表示认可,艾青从一边的操作架上取下一块雪白的毛巾,慢慢浸入水中。待毛巾吸足了水,变得温热适合,他便抻手将毛巾取出来,拧毛巾时的滴水声在房间外的走廊里都清晰可闻。
接着,他再次鞠躬:“我要为您净脸了!”
温热的毛巾轻轻地覆上了操作台上女孩的脸颊,艾青的手法仔细而温柔,为她擦去面上的尘埃。毛巾抚过她饱满的额头,紧闭的双眼,挺俏的鼻子,一路向下。经过那蜜桃般的嘴唇时,女孩的唇瓣突然抖了一抖,然后咯咯地笑了起来。
那清清亮亮的笑声在这空荡而冷僻的房间里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一笑之下,女孩的眼睛也睁开了,骨碌碌的像两颗精光四射的深海珍珠。她盯着身边的两人,带着抱歉:“对不起,太痒了,我没忍住!”
孙芸芸瞥她一眼:“严肃点,你现在是大体!”
大体,是入殓师对尸体的特殊称谓。
“嗷,遵命。”女孩做了个鬼脸,又向艾青眨眨眼睛说了声:“加油!”随后,她安安静静地闭上眼,回复了先前的状态。
艾青忍不住嘟起嘴抱怨:“姐,要是真的大体这样,我可要吓死了……”
听到他的话,女孩又把眼睛睁了一条缝:“小青啊,你怎么可能吓死?你是干这行的况世奇才,你在咱们殡葬界问问,哪个入殓师入行的时候不得先吐三个月?你只用了一个星期,我看好你哦!”
躺着的女孩是温青,孙芸芸的小徒弟叫艾青,一馆不容二青,艾青就被叫成了“小青”。一个响当当的七尺男儿,怎么听怎么像条妖媚的蛇。
温青的话让艾青很高兴,他刚想自我膨胀一下,孙芸芸打断他们:“行了行了,青青你就好好躺着让小青练手吧,况世奇才也需要时间打磨,等我走了,这里就全靠你们俩撑了。”
“走?”
孙芸芸的话音刚落,温青猛的从操作台上坐了起来,白色的毛毯从她的身前滑落,露出里面贴身的碎花小背心。
刚刚被馆长带到操作间门口的戚家叔侄差点被吓得撅过去。
周馆长也是一愣,待他看清楚了状况后,扶着额解释:“操作台上的是咱们的入殓师,不是往生者,不是……”
“哈哈哈哈!”惊吓之后,戚行书盯着房间里那个“诈尸”的背影,突然觉得十分有趣:“幸好我得的是肿瘤,要是心脏病,刚才就把人生走完了!小凡呐,你可差点送了我最后一程!”
他一转头,身边那个身影早已经不见了,“小凡呢?”
殡导师在后面抱着一个玉雕的骨灰盒,往旁边指了指:“小戚先生刚才扶着墙跑出去了。”
戚行书:“哈哈哈哈,这小子从小就胆怂!”
爽朗的笑声一阵高过一阵,房间里的人也都转过头来往门外看。
“姐,有人来了!”见到了陌生男性,艾青匆匆忙忙抓起操作台上的毛毯往温青身前挡,一直挡住了她半张脸。温青把鼻子搁在毛毯的上沿往外看,门外除了两个老熟人,还有一个好看的大叔。
大叔长着一张轮廓分明的资深系俊脸,约莫四十五岁上下,头发和胡子都是半白的,打理得很精致。他穿着一身深蓝色西装,衫衣的领子松开来,扎了条亮黄色的小丝巾——普通的男人可不敢做此打扮,这些搭配在他的身上却有一种优雅和俏皮混搭的感觉,叫人见之难忘。
周馆长介绍说:“戚先生是全国闻名的企业家,他今天来这里,是……是来考察一下大家的工作。”
戚先生笑得非常亲切:“不是考察,我是来提前拉拉关系,以后要请大家多多照顾了!”
“照顾?”艾青摸着自己的后脑勺,“让我们照顾?”
温青在毛毯后面悄悄地问孙芸芸:“难道他把殡仪馆买啦?咱们不是国营的么?”
孙芸芸:“不知道……”
“咳咳!”周馆长假咳了两声,觉得自己这群孩子有点给自己丢人,“戚先生,他们正在练习入殓的流程,您里边请,您想看什么都可以让他们给您演示一遍。”